第一百五十七章 縱馬傷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縱馬傷人

陸績足足狂奔了有三四條街,扭頭再三確認那程老流氓沒跟上來,這才慢慢地緩下了腳步,原地叉腰喘起粗氣來。

我的天吶,這個世界上……就沒見過這麼混蛋的人!

緩了一會兒,陸績這才打量了起周圍的街道,但他卻鬱悶的發現……他迷路了!這長安城他根本就不熟,剛才為了躲那程老流氓跑得更是慌不擇路,這三四條街過去了……鬼知道哪兒是哪兒啊,這條街應該離朱雀大街也不遠,看起來人流涌動、車馬賓士,也是一副繁榮的景象,陸績揉了揉肚子,已經覺得好受多了,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決定先四處轉轉,待到天黑之時再偷偷溜回秦府去。

唉……兜里沒錢心裡也就沒底啊。

在這條比較繁華、商鋪林立的街道上走著,陸績仔仔細細地反思了一下今天這些窩囊事的始末,可能是在牢里待久了吧,今天腦子就跟短路了一樣,讓一個渾人帶著幹了這麼多丟臉的事兒。

污點……大大的污點。

陸績越想越心酸,莫名有些懷念遠在洛陽的丘神績,那傢伙雖然辦事也很混賬,但和這程老流氓比起來,丘神績簡直純真的像個寶寶。況且有自己的智商壓制著,跟丘神績的相處基本都處在上風……但是眼前這個程老流氓又混又精,陸績深深感覺自己的道行還不夠,只有被壓制的份兒。

就在這時,身後一陣急驟地馬蹄聲想起,陷入深刻反思的陸績恍若未覺,仍然走在大路的中央,但身後那名騎士見狀非但沒有勒馬減速的動作,眼神中反而暴射出了一絲狠辣的目光,狠狠在馬屁股上又拍了一掌。

「小心!」就在馬身剛要刮道陸績的時候,一張大手突然從人群中伸了出來,揪著陸績的衣領子就是一拉,陸績這才一個趔趄堪堪躲過了擦肩而來的馬身。

站穩了身子陸績仍有些驚魂未定,抬頭看了看拽他那人頓時愣住了。

「蔣渠?」

將陸績拽至一旁的正是早早入京的蔣渠了,他沖陸績咧嘴一笑,這才將目光扭向了那名緩緩勒馬停下的騎士,擰著眉頭沖那人喝道:「不會騎馬還敢在城中縱馬,撞死人可是要償命的!」

「哼。」那名騎士扭頭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冷聲道:「多管閑事……你給我小心著!」

話罷這名騎士便一拍馬屁股,策馬疾馳而去,沒再多說一個字,陸績和蔣渠齊齊愣在當場,到了也沒明白過來他說的這個「你」究竟是指誰。

「誒?撞人還撞出理來了?」蔣渠氣不打一處來。

「好了好了,你看我也沒什麼,不與他計較了。」陸績輕輕拍了拍蔣渠的肩膀,旋即有些疑惑地問道:「我今天下午才出大理寺,你怎麼這麼快就尋到我了?」

蔣渠四處張望了一下,低聲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先與我回家再說。」

「家?」

「嗯,家。」

陸績錯愕,這蔣渠不是祖籍山西,家中無人了嘛,怎麼在這長安城中還有房子呢?

但既然這麼說了……就跟著去看看吧。

待兩人漸漸消失在路口時,一名黃衣女子這才領著她的丫鬟從街的另一角走了出來,望著陸績消失的方向,這名黃衣女子臉上的憤懣之意依舊不減。

「小姐,唐大哥失手了,沒撞到……」小丫鬟懦懦地說道。

「我眼睛沒瞎。」黃衣女子臉色潮紅,恨恨地說道:「這登徒子……別讓我再見到他。還有你啊,剛才叫那麼大聲做什麼!若是真被人認了出來,我還有什麼顏面去遴選秀女!」

「是,婢子知錯了。」小丫鬟眼睛一紅。

「走吧……」

…………

離朱雀大街不遠的南街,有一條僻靜小巷,這裡位置偏幽門市很少,應該是一處供百姓居住的地帶。蔣渠將陸績引至一處青石小院,門前有一處空地,植著兩排龍爪槐,這是一處三進的院子,裡面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應該是剛剛修整過不久。

蔣渠一把推開了木門,他也是心大……倒是沒上鎖。

這院子從門外看起來倒是普普通通的,但是裡面卻還真大,天井裡除了一口水井,中間還有一個小花圃,只不過已經荒廢許久了,正前方是三間的青瓦房,看樣子已經被蔣渠粗略地打掃過了一遍。

「這院子是秦大小姐他父親進京時置辦的,秦大小姐告訴了我位置,我來的時候就粗略打掃了一下……這些日子暫時就先住在這裡吧。」蔣渠一把推開了搖搖欲墜的廳門,走至一旁將燭火點了起來。

陸績看著那顫顫巍巍彷彿隨時都會壽終正寢的木門,趕快心驚膽戰地閃進了客廳。

「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蔣渠笑道:「我昨天就已經知道皇帝要釋放你了,所以就一直在大理寺門口候著,但是你剛出大理寺就被人接走了,我也不識得是哪家的達官顯貴,所以不好現身……直到你從胡國公府出來以後,我就一直跟著你,至於你做的那些事……嘿嘿嘿。」

陸績狂汗,做了丟人事不可怕……熟人看到了才尷尬。

「呃……你是怎麼知道的?」陸績趕忙岔開話題道。

「是將仕郎李淳風告訴我的,秦姑娘交代我去找了李大人,這第二封錦囊也是給他的……至於裡面寫了什麼,是不是他救的你,我也不太清楚。」蔣渠搖頭道。

陸績輕輕點了點頭,他從程咬金那裡已經得知了當日朝堂奏對的基本情況,有誰在幫他,又有誰在反對……他已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根據程咬金所說,這其中李淳風好像也摻和不進來呀,他官職不高又無實權……但秦非煙是聰明人,她既然特意給了李淳風一封錦囊,想來也是有她的用意的。

唉……最近智商欠費了,猜不透,陸績狠狠揉了揉腦仁。

「對了,不是說還有一封錦囊是給我的嗎?」陸績突然想到。

蔣渠點了點頭,從腰間摸索出了一個紅色的錦囊就遞給了陸績,陸績接過錦囊,拆開后發現裡面疊著一張白色的紗布,抖開以後那娟秀的小楷頓時映入眼帘。

「長安局勢,波瀾詭譎。黨爭初現端倪,皇族與門閥爭鬥日盛,還有一道隱形勢力在一旁虎視眈眈……你除掉了長孫斂,不僅毀去了太子的一條臂膀,同樣也會被門閥世族所忌憚,還有花七背後的勢力也不可小覷。處處都是漩渦,欲要自保,先救爾父,望君珍重。」

陸績神色逐漸凝重了起來,他沒有什麼政治經驗,但他也不是傻子,經過秦非煙這麼一番提點,他才發現今日被放出了大理寺還高興的太早了,長孫斂可謂是牽動著多方利益的一條線,這條線被他剪短了,不論是李承乾還是門閥,恐怕都會對他心懷怨憤吧……

還有那個花七,秦非煙所說的隱形勢力,究竟是什麼呢?

至於那句「欲要自保,先救爾父」,陸績已大致懂得了秦非煙想要表達的深意。李世民是一個極富政治才能的君王,他在削弱門閥勢力的時候,是萬萬不會將自己放在門閥勢力的對立面的,他的做法是扶持新貴來對付世族,自己從中一步步蠶食門閥世族的力量。這或許也是李世民沒有和其他開國君主一樣,一上台就大肆屠戮或罷黜有功之臣的原因之一,王莽篡漢、司馬家篡魏,這些門閥世族在歷史上欺凌皇帝、把控朝局的例子屢見不鮮,李世民不敢妄動,他需要這麼一種微妙的平衡。

而那些新貴,多是他的麾下的老臣子。

像李靖、李績、尉遲恭、程咬金、房玄齡這些新貴,他們雖然底蘊不如七宗五姓及一些中小門閥深厚,但他們一個個卻是實權派,政權、軍權皆握在手中,名望也是日益高漲。這長安城裡的紈絝圈子就是一個很好的彰顯,和現代社會恰好相反,這裡的官二代們要比富二代們高調囂張的許多。

而這新貴當中,也細細劃分了很多支脈。

這瓦崗一脈,就是新貴中很特殊的一支。以李績、程咬金、秦瓊為首的一干人等,多為綠林人士和泥腿子出身,早些年奉魏公李密為主,後來李密被王世充打敗,這才聚攏了眾人一併歸順了李唐,而這其中呢,自然也就包括了陸績那個便宜老爹陸伯漢了。

只不過這陸伯漢向來以文人自居,在瓦崗時也是在給王伯當做文吏,一直覺得和瓦崗這一干綠粗野莽漢格格不入,自從歸順李唐以後,就已不怎麼和這些瓦崗老人聯繫了,反而和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一干文臣越走越近,自貞觀四年時,已官至吏部郎中。

雖然與瓦崗眾人漸行漸遠,但以出身來看,陸伯漢的確是屬於瓦崗一脈。

所以陸績很明白,要想扛住世族和太子的壓力,就要牢牢抱住這些新貴的大腿,可自己一個毫無人脈可言的毛頭小子,如何和這些開國元勛扯上關係呢?秦非煙替他指了一條路,把他這便宜的老子從大獄里救出來,進可以抱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一干文臣的大腿,退可以抱李績、秦瓊等瓦崗一脈的大腿,只要有人擋在自己的臉前,自己也就沒那麼危險了。

況且……據說這陸伯漢還是個太子黨,總可以在李承乾那裡求求情吧。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得慫。

陸績目光閃爍了良久,輕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走至了蠟燭旁邊,將這份紗布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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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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