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第391章

391.第391章

歡迎進入前情回顧環節,尋找隱藏的彩蛋,發現新驚喜!寶玉就沖石詠一努嘴,說:「石大哥哥既然是金石字畫的行家,想必該是聽說過的。」

石詠就算是再老實,也知道這是個當眾落人薛蟠面子的事兒,他們表兄弟之間無所謂,自己一個外人可就……當下他只搖搖頭,說:「在下孤陋寡聞,這個『庚黃』……卻是沒怎麼聽說。」

寶玉聽了嘻嘻一笑,命人取筆過來,在手心裡寫了兩個字,舉給薛蟠看:「別是這兩個字吧?其實與『庚黃』相去不遠。」①

眾人一看,只見寶玉手裡寫的是「唐寅」兩個字,一時都笑道:「想必就是這唐寅了!」

薛蟠卻覺得有點兒沒意思,訕笑道:「許是一時眼花,看差了。」

寶玉此前見石詠避而不談,不去得罪薛蟠,大約覺得他有點兒虛偽,當下又追問:「石大哥哥,小弟都能想到的,你既是熟知古董文玩,不該不知道這唐寅唐伯虎吧!」

石詠坐在席上,只一本正經地說:「薛大爺剛才說了是『庚黃』,寶二爺也問的是『庚黃』,我確實是沒聽說過『庚黃』,所以答了不知道『庚黃』……」

他一板一眼地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話音未落,雅間里已經笑成一片,唱曲的姑娘手裡的琵琶也停了,離官剛給賈璉斟了一杯酒,手裡的酒壺險些合在自己身上。

賈璉笑著拍拍石詠的肩,說:「我這石兄弟啊,人特別老實。所以他有個外號,叫做『石獃子』!你們說說,這外號和誰的特別配?」

「自然是薛大爺!」

旁人一起笑,卻也無人敢將薛蟠那「薛大傻子」或是「呆霸王」的外號直接說出口。

薛蟠見旁人拿他取笑,倒也不惱,舉杯沖石詠一揚,說:「石兄弟……」

他明明看著比石詠還要小一點兒,卻跟著賈璉稱呼石詠「兄弟」。

「難得你我有緣,今日一會,你要是不嫌棄,就喝了這一杯,咱們算是交了這個朋友!」話才說罷,薛蟠「咕咚」一揚脖,將手裡的酒盅一飲而盡。

石詠沒法子,只得也將手裡的酒幹了。對面薛蟠登時露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石詠對這薛蟠的第一印象其實不算壞,薛蟠就算是「紈絝」,至少也是個頗為直爽豪氣的紈絝。可是只是一想到馮淵英蓮那檔子事兒,石詠就提醒自己,薛蟠同時也是個驕奢強橫,沒有任何法制觀念的紈絝。

一時酒席散了,石詠別過賈璉等人,見時間還早,索性悠哉悠哉地從前門出來,一路用走的,往椿樹衚衕溜達過去。

剛到琉璃廠,忽聽有人高聲說:「去,把他給我帶過來!」正是薛蟠的聲音。

石詠一扭頭,只見薛蟠喝得臉紅紅的,滿臉酒意,脖子後面的領口裡正插著一把扇子,正伸手指著自己。

石詠頭一個反應該是腳底抹油,趕緊逃跑,沒曾想被薛蟠身邊的小廝攔住,恭恭敬敬地「請」到薛蟠面前,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向石詠解釋:「石大爺莫要誤會,我們爺是真喝多了些,真沒別的意思。」

看著薛蟠這樣一副醉醺醺的模樣,石詠心裡難免想:不能喝,就不要喝這麼多麼!

「來……石兄弟,你來替爺鑒賞下,這『庚黃』的畫……」

薛蟠打了一個酒嗝,伸手一撩一家古畫字帖鋪子門口的竹簾撩開,「不是『庚黃』,這……『糖銀』還是『果銀』的畫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值多少錢!」

難為他,醉醺醺的,竟然還記著早先酒席上的事兒。可見這個薛大傻子不學無術,記性,倒也還可以。

石詠便被薛家的長隨擁進了店。

店主人一見石詠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小夥子,一下子放了心,那笑容就都堆在臉上,引著石詠往店內一張楠木大方桌上過去。那兒攤著一張「好畫兒」。

「這是唐寅唐伯虎的真跡!」店主人恭恭敬敬地請石詠過去看,一心想著,以石詠這點兒年紀,待看清了畫里的內容,怕是要面紅耳赤、心猿意馬一番,恐怕也沒什麼心思去細看這畫的真假吧。再者,對方這點兒年紀,就算是看,怕也看不出這畫里的玄機。

豈料石詠俯身,見方桌上擱著一柄水晶磨的「放大鏡」②,就先取過來,拿在手裡,先看紙色,再看題款名章,之後便轉臉去看畫中內容。只見他一面看一面點頭,低聲說:「工筆重彩,鐵線描勁細流暢,用色濃艷靡麗,艷而不俗。的確是唐寅的風格。」

他手裡舉著放大鏡,竟是仔仔細細將畫中人物一一看過,臉上沒有半點異樣。

店主人則站在石詠身邊,擔憂地抖抖鬍子,覺得這年輕人行家架勢擺得太足,莫非這畫兒……這畫兒落到他眼中,真的只有「線條」和「用色」不成?

石詠一時看過,放下了放大鏡,直起身,暗自沉吟。

旁邊薛蟠噴著酒氣問:「怎樣?」

石詠沒有馬上作答,而是凝神望著畫面發獃,心中在想:唐寅的畫在明代,甚至畫家本人在世的時候就偽作極多,市面上十幅里,恐怕有九幅是假的。只不過他對古書畫鑒別其實只是一知半解,只能擺個架子出來唬唬人,眼下沒有其它的輔助手段和工具,他其實並不能判斷這到底是不是真跡。

他沉吟半晌,忽然覺得畫幅上名章處有點兒怪異,趕緊又伸手取了放大鏡,打算再看清楚一些。這一動作,立時將店老闆唬了一跳,伸手一捂名章,就將這畫朝起卷,同時大聲地說:「薛大爺,您不是說了,要是有這唐寅的畫兒,多給您尋幾幅嗎?小店剛巧又新到了幾幅唐伯虎和仇英的畫兒,畫的都是人物,人物……」

剛才那幅畫里,顯見的是有點兒小貓膩兒了。

薛蟠一點頭:「像剛才那樣的,有多少拿多少出來,讓我石兄弟一一都鑒別鑒別……」

店主望著石詠,那臉上的神情,立時有點兒發苦。他有種預感,剩下的那些畫兒,這能通過石詠這對「火眼金睛」檢視的,恐怕並不多。

這時恰好外頭的熱鬧給這店老闆解了圍。

「大買賣,大買賣!」

「山西會館的趙老爺買到了一隻周鼎,一隻周鼎啊!」

石詠聞言一震:周鼎?

這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

他當即轉身想要出了這古畫字帖鋪子,沒想到薛蟠比他還喜歡熱鬧,當即伸手一拍石詠的肩膀,帶著三分醉意說:「走,看看去!」

店老闆見走了這兩尊神,悄悄舒了一口氣,心想:人不可貌相,以後再遇上這年輕人,仿作絕不能這麼輕輕易易地就拿出來了。

石詠則與薛蟠一道,走進山西會館看熱鬧。

這「趙老爺」是山西的一名行商,父子兩個來京城跑一筆生意,暫住在山西會館里。老爺子趙德裕酷愛金石,尤其鍾情三代及至秦漢時的鐘、鼎、鬲、盤、彝、尊之類器物。其子趙齡石也是個精明能幹的商人。

如今趙老爺子買下的「周鼎」被放置在山西會館一進院子的正中,供人參觀欣賞。其餘進來看熱鬧的,大多看一眼寶鼎之後,便進去向趙老爺子道賀,恭喜他竟然能買到這樣一件寶物。

石詠卻與旁人不同,只管一個人在那隻「周鼎」面前蹲下,盯著這隻三足鼎,皺著眉頭,仔細打量。

忽然一個沉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什麼看!」

兩人作別之後,那名小同窗就轉身回到學塾里去了。

「他是夫子的兒子,叫姜鴻禎,是弟弟的朋友呢。」石喻向哥哥解釋。

石詠則有些好奇:「怎麼樣?二嬸給你做的餅子,中晌夠吃嗎?」

石家不富裕,平日里大家中飯都只吃餅子鹹菜,到了晚上石大娘和王氏會帶著大家改善伙食,添上個把葷素搭配的菜,還都將菜里的肉讓給兩個男孩子。

石喻早上上學之前,王氏也是往他的書箱里裝上幾個現烙的餅子。前兩天,石喻說餅子不夠吃,向王氏又多討了幾個。王氏心疼兒子,哪有不答應的?

「鴻禎覺得我的餅子好吃,我就分給他一半!」

石詠挑挑眉,心想:原來是這樣啊……

「鴻禎就去自家廚房裡,把師娘留給他的一勺燉肉舀出來,咱們倆就一起用餅子夾肉吃。哥,鴻禎家的燉肉可香了。鴻禎卻說咱家的餅子做得好,外頭脆裡頭韌,有嚼頭。」

二嬸王氏的烙餅確實做得很美味,但是石詠卻想,怎麼聽起來好像是這夫子府上的燉肉聽起來更誘人呢!

「哥,我和鴻禎是好朋友,我們的東西都不藏私,都是要分給對方的。」

聽到弟弟這樣說,石詠多少放了心,他原本覺得姜夫子家聽上去像是有點兒在暗中幫襯石喻,可現在聽來,喻哥兒與同窗該是真友誼,彼此都沒有保留的。

打小的朋友之間單純的友誼最為可貴。石詠很高興弟弟在學塾里這麼快就有了朋友。

然而有友誼在,並不意味著沒有競爭。石喻一回到家,就自己去打了清水,在石詠給他打磨出來的一塊青石板上練起字來。

「鴻禎的字寫得也很好,我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石喻一面用功,一面自言自語。

京城紙貴,上好的宣紙要幾百錢才得一刀。石詠便想了個辦法,將原本棄置在院子里的一片青石板表面慢慢用砂紙打磨光滑。這片石板吸水程度與宣紙相差彷彿,石喻用毛筆蘸著水慢慢地寫,待整片板面寫完,前頭最早寫下的幾個字也就幹了。如此一來,循環往複,石喻就能好好練字而不用費紙了。

石詠眼看著弟弟認認真真地練字,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心想,看這情形,拜姜夫子為師的事兒,該是穩了。

他轉回自己屋裡,將寶鏡從懷中取出,放在另外兩件器物旁邊。

出奇的是,這衛子夫的金盤與楊玉環的香囊卻正在熱烈地交談。香囊一掃此前的哀傷,言語之間似乎非常興奮。

石詠仔細聽了聽,發現那兩位竟然是在談音樂。

這也難怪,衛子夫本就是歌姬出身,而楊玉環則更是精於音律樂理,簡直能算是器樂演奏家和舞蹈家了。這兩位一旦討論起樂律和樂器,便大感趣味相投。尤其是楊玉環比衛子夫晚了數百年,無論是樂器還是樂理,唐代較漢代都有很大發展。楊玉環所懂的比衛子夫多了不少,當下一樣一樣講來,令金盤嘆服不已,將香囊好生贊了又贊。

石詠與寶鏡在旁邊,則完全插不上話。

「讓它們好好聊聊吧!」寶鏡告訴石詠,「一千年了,才好不容易遇上個能談得來的,在此一聚之後,又不知會天南地北地在哪裡了。」

聽見寶鏡這樣說,香囊當即停頓下來,轉而問石詠:「詠哥兒,你難道會將我們送走,將我們從此分開嗎?」

香囊說話的聲音應該就是楊玉環本人的聲音。石詠手上這三件器物里,寶鏡的聲音蒼勁而豪邁,金盤的聲音沉穩而肅穆,然而香囊說起話來,卻令人覺得她不過二十許人,聲音嬌嫩甜美,糯糯的,教人覺得根本無法拒絕。

香囊這樣軟語相求,石詠就算是想要開口解釋的,這時候也支支吾吾的,無法把話說出口。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寶鏡替石詠開了口,「詠哥兒讓咱們重見天日,能感知這千年之後的人世間,咱們已經很走運了。說到底,咱們只是幾具老而不死的物件兒,世事沉浮,就算是一時分開了,過個幾年,許是又能重聚了呢?」

石詠輕輕地點頭,食人之祿忠人之事,賈璉託付給他修復這兩件器物,他便需謹守承諾,將這兩件器物修復完成之後,物歸原主。

這兩件器物里,尤其是那隻木瓜,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為精美絕倫的銀香囊。賈府的人見了之後,未必真的會把這兩件東西送進當鋪里。所以金盤與香囊的去向,石詠也沒本事預知。但他想武皇說得對,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何況京中世家勛貴的圈子就這麼大,就算是分開,也許過個幾年,也終有機會能重聚呢?

石詠越是這麼被安慰,心裡便越發百味雜陳。

他特別特別想讓他經手的這些器物都留在自己身邊,尤其這些,由他親手修繕、重現光彩、甚至通了靈的古董物件兒。

可是細想想,在現代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有時他們那些研究員一連忙碌了好幾個月,才成功修繕的一批文物,說送走就送走了,那時候心裡還真是會空落落的難受。可是一旦他走在博物館的大廳里,看見人們圍著展櫃隔著玻璃觀賞文物,聽到一聲聲讚歎的時候,卻立即感受到無限滿足。

被修復的器物能得到更多人的欣賞,本是他心底的小小願望。

只不過,無論如何,他都希望這些老物件兒能得到妥善的對待。

*

幾天之後就是石詠與賈璉約定的日子,兩人在琉璃廠碰了面,賈璉還是扯了石詠去上回那家食肆,一坐下就興緻勃勃地問:「怎麼樣,得了嗎?」

他見石詠還是帶了上次那兩隻錦盒,當即捧了第一隻,說:「這隻趙飛燕的金盤……」

「不是,是衛子夫的金盤!」

石詠若無其事地糾正。

賈璉:「……你這樣說也對!這不能年代能再早些,更值些錢么?」

頓了片刻,賈璉省過來:「不對,趙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有這個名頭在,才最值錢!」

「衛皇后雖然出身歌者,可是當年也一樣善舞。你回頭這麼說,準保旁人覺得耳目一新。而且,衛后是位賢后,這金盤,即便堂堂正正擱在正堂里,也沒人會說嘴的。」

石詠向賈璉委婉解釋,隱隱約約地聽見金盤在錦盒裡向他致謝。

賈璉想想也是,點頭應了,打開錦盒,只見裡面重新鎏過金的圓盤華貴璀璨,與原先簡直不是一個器物,可是仔細看,卻見金盤表面的卷草紋卻依然清晰如舊,與原來的一模一樣。

賈璉「啪」的一聲扣上盒蓋,抬起頭,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石詠:「好傢夥,看不出來,你這小子,真不簡單!」

重新鎏金之後的金盤太過精美,令賈璉有點兒不相信這東西竟是他家的。

「石兄弟,你是怎麼學會這手藝的呀?」賈璉冷不丁就問。

「這個么……」石詠笑了笑,「璉二爺住慣了內城,不知我們這些外城長大的小孩子家從小就在各種手工作坊里到處跑來跑去玩兒的,看得多了,也就……會了一點兒。上回湊巧,修了一隻碗,叫楊掌柜見到了,他就將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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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紅樓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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