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往之前(11)

在交往之前(11)

「哦,是這樣的,是汪公道慫恿他這樣做?」尚必宏問。「誰知道!反正他們倆穿一條褲子。當他這樣告訴我時,我的確吃了一驚。但我倒是有恃無恐,因為我取到的機會比他強得多,我是正統的,一規二矩的上來,他是斜路里殺出來的,同我的背景怎麼能比?!」「現在回想起來,你當時太輕敵了點。」「尚教授,」次英立刻駁回,「我當時來告訴你,你還說的,他既沒學位,又沒著作,怎麼拿得到?!現在又來做事後諸葛亮了!」說這幾句話時,不但聲音硬邦邦的,連射過去的眼光,也是凌厲的。尚必宏忙說:「是呵,是呵,我的意思是當時我們太輕敵了!你不要動氣,不要動氣。」如真心裡不禁納罕,尚必宏時常在別人面前端出大牌學校的大牌教授的架勢,怎麼卻在次英面前如此低聲下氣?有機會一定要問問他。次英倒也收斂了,說:「所以第一步,我在系裡被打敗了時,真著了慌,忙到尚教授那裡去討救兵。」「我當時也想不出來怎麼去對付。」他拿出枝煙,次英連忙幫他點上,自己也燃上一枝:「我算是幸運的,一本書出來之後,亞倫即把我請來了,立時升了副教授,給了永久聘書,所以對爭取鐵飯碗的手續,毫無經驗。」說完深吸了幾口煙,從裊裊上升的煙霧后,對她倆巡視了一下。他這套話,如真聽過不知多少遍,這次忍不住,說:「你的榮升,大家都知道了的,必宏,今天是談次英的問題。」她故意看了一下表說。「噢,是的,是的。次英來找我,我們商量了好半天,最後決定由我出面,找東部十幾所出名大學里的東亞研究系的大牌教授,聯合簽名向信義校方申訴對次英事件的不公平。」他又猛吸了幾口煙,將煙蒂捺熄了,得意洋洋地說,「如真,你不知道,那真是一種創舉,我們東方人一向是退縮的;成功了最好,失敗呢,總是無聲接納,從不反抗。說老實話,我本身就是這樣的,當初在那麼出名的大學拿到美國史學博士,居然沒有像樣的大學找我,只好到偏僻的州立大學的分校去蹲了十幾二十年,埋頭做研究,終算寫出一本好書來,但那些年,我就蹲在小鎮里,從沒四齣奔走,打破頭地設法進大牌學校。」講得有點激動了,次英連忙到廚房端了杯橘子水遞在他手裡。「尚教授,來,潤潤喉。」他幾乎喝了大半杯,才往椅背一靠,說,「這一點我很佩服你,你一反東方女性的柔弱,無抵抗主義地接受別人的安排,你知道你在學術界的一個綽號嗎?」次英知道。她說:「不知道。是什麼?」「女鬥士。」「我可不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人家打我左頰,我立刻把右頰送上去!有人毫無理由地不給我永久聘書,我為什麼不鬥?他們等著瞧,我一點點地鬥上去,一直到州政府,非把汪疆這王八蛋鬥倒不可!」「怎麼,系裡把你否決了?」如真在紐約上州,對曼哈頓的消息並不靈通,更何況,她搬到柏斯之後,家庭生活並不和諧,所以對次英的事,只略知一二。「就是嘛,你說氣不氣死人?!他什麼資格都沒有,只會耍一嘴京片子,學校把他當寶一樣。他寫的有關中國京劇史的書,怎麼稱得上什麼學術著作?!汪公道不但極力推薦他,還對上面說如汪疆拿不到永久聘書的話,他也辭職不幹了,你聽聽,天下哪是這種狼狽為奸,欺壓女性的做法?所以汪疆這王八蛋就在系裡順利通過。到了院長那邊,你記得嗎,我昨天講過的,上次為了與汪疆調課的事,我和院長爭了起來,所以他這次就用了『一個小系,不宜有不和協的氣氛』為理由,再一次地把我打下來。」「那麼聯名信呢,難道也不生效?」如真約略聽到過由尚發起的聯名信,為次英爭永久聘書,在信上簽名的,都是赫赫有名的教授,這句話她是對尚必宏發的。說起聯名信,等於有人用削尖的手指甲去挖他胸口已結了疤的傷一般,隱隱作痛。當初與次英說定,由他起草,向信義校長請求重新考慮院級的決策的信,信內列出段次英十分出色的學歷、著作及教學,同時由他出面,羅集了有名學者的簽名。他對這封信的成功是極有把握的。但不幸的是,段次英堅持在同一信中,列舉汪疆種種不該得永久聘書的原因,還嵌入了不少對他及汪公道的人身攻擊。尚必宏與她爭執了很久,但畢竟鬥不過她,讓了步。校長回了封措辭十分客氣的信,重申汪疆對信義的貢獻,舉出他校教語文課老師得永久聘書的例子,支援了院長的決策。這對次英當然是個打擊,但對尚講來,不啻是在公共場所被人打了個耳光一般的失面子。私底下他數次責怪次英當初不該在同封信上打擊汪疆,但當她的面,卻又不好指責她。所以他只好搖搖頭說:「學校的事就是這樣,一旦院長決定了,除非有重大的與事實不符的新發現,校長不太願意否決院長的決策。也許我們的信晚了一步,也許信的內容不對,反正,沒有成功。」然後對次英說:「抱歉,沒幫成。」次英站起來說:「唉,都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走,我請你們到同慶樓吃中飯去,他們的炸醬麵是出名的。」「不,我來請。」尚必宏把摸出來的香煙又放回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北美華人知識圈的「士林百態圖」:在離去與道別之間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北美華人知識圈的「士林百態圖」:在離去與道別之間
上一章下一章

在交往之前(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