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番外

70.番外

雨停了。

那個身受重傷、渾身染血的幻影也隨之消失,像是被突然出現的沈明淵打擾了一般,化作煙霧。

天色還有些陰沉,但已經比剛才好了許多,只是少了些陽光、冷了一些而已,轉頭看去,別邸的那些喪事裝扮也隨之無影無蹤。

沈明淵低頭看去,地上的血河也在漸漸淡去,開出了叫不出名字的紅色花朵。

在看到完好無損的這個沈明淵后,聶辛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連面上的憔悴神色都少了許多。

「這次怎麼這麼早……」

聶辛自言自語了一聲,眼裏露出些困惑,他並未理會沈明淵說出口的話,而是非常自然地湊近過去,牽住了沈明淵的手,另一手為其抹去臉頰脖頸的雨水。

這次?早?

沈明淵抓住了這兩個關鍵詞,一時沒明白聶辛是在指什麼,因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站着微笑。

看上去聶辛也不期望他會回答,這莫名其妙的一句問話,看上去就像是早就知道這樣的一個沈明淵會出現,只是時間不對。換言之,聶辛似乎對自己夢境會發生的事瞭若指掌,彷彿已經無數次做過同樣的夢,而這一次出現了不同。

看來自己是被當成夢境的一部分了,而聶辛雖然會被夢境影響,卻是知道自己在做夢的。沈明淵沒戳穿這個誤會,安靜地站在原地。

只是看不下去自己被夢成那麼個可怕的樣子,才出來打斷而已,沈明淵無奈地想着,明明跟聶辛說過了自己沒有怪罪他的意思,這傢伙……怎麼還做這樣的噩夢?

罷了,有些情緒也不是講道理就能解決的。

方才淋了一場大雨,沈明淵此時衣服已經濕透,沉甸甸地貼在身上掛着,隨便一摁就出水。方才沒多想什麼,走神回來后察覺到聶辛的眼神不太對勁,沈明淵才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嗯,厲害了聶大俠,我一個外來者都能被你加特效,那啥片兒都不敢像你這麼拍知道嗎?

恥感太重,現在這身衣服已經是違反常識地勾勒他的身形了,並更加違反常識的變得半透明,天知道他剛進來的時候明明穿了三層,都能被看到那什麼的形狀顏色真是……

太不能讓人接受了……

沈明淵被聶辛盯着看得臉上直臊得慌,忍不住了,抬手拿袖子擋了擋,假裝肩膀酸要揉一揉,腳下也悄咪咪往後退了一步,轉移話題地問道,「那什麼……其它人都去哪兒了?」

「死了。」聶辛脫下自己的外套——天知道它怎麼還是乾燥的——披在了沈明淵的後背,將人裹了一圈摟進懷裏,「死光了。」

沈明淵:「……」

怎麼有點驚悚了。

「我好想你……」聶辛比他高了些,此時將人摟得很緊,低着頭,幾乎將身體的一半重量都靠在了沈明淵的肩頭,死沉死沉的,這樣賴著不動,嗓音里卻帶了些悶悶的委屈,沈明淵抬了抬手,終究沒有將人推開,而是在後背緩緩拍了拍。

聶辛被他一碰,身子反而僵硬了一瞬,而後才再次放鬆下來,在人耳邊低語道,「明淵,跟我走吧。」

走?去哪兒?

沈明淵想問,又想到反正是在夢裏,去哪兒都是一樣的,便直接應下了,「好。」

話音落地,聶辛猛地站直身子,難以置信又驚喜地看着他的雙眼,「你答應了?」

「不然呢?」沈明淵笑了,夢中的聶辛情緒外露得厲害,將什麼都擺在臉上的樣子,還怪討喜的。

他牽着聶辛的手,微微收緊。

無需多言,周遭的環境忽然變幻,沒了寂靜的宅邸,化作筆直的街道,兩旁是擺着各種小東西、點心零食的小攤小鋪。

只是本該站着許多攤販、走過些許行人的街道,此時卻空無一人,只聞鳥鳴,不見人影。

本該熱鬧的地方,成了一座空城。聶辛卻彷彿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一樣,拉着沈明淵的手逛了起來,時不時還拿起攤鋪上的小玩意,想要送他作為禮物。

沈明淵從未見過這樣的夢境,心下驚訝著,面上不動聲色裝作尋常,甚至還拿了串冰糖葫蘆吃。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結,有藏在內心深處怎麼也過不去的坎兒,時間久了,就會成為心病、心魔。聶辛的心魔因他而起,他本就做不到視而不見。

就算不是自己的責任,他也沒有放任不管的理由,一旦這五個魂魄徹底融合,他們的心魔也會相互交融,發展得更加可怕,到時候就不僅僅是隱患,而是災禍了。

身旁的景色不斷變幻著,一會兒是到處都是小吃的街道,一會兒是山野樹林與小橋流水,一會兒又成了亭台樓閣。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們二人,再無其它,他們一路走着,與其說是私奔,不如說是在遊山玩水的閑散人。

沈明淵也樂得清閑,只是天色一直如同聶辛的心境般,始終沒有放晴。在兩人途徑一處瀑布時,沈明淵感到聶辛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便轉頭詢問,「怎麼了?」

「沒事。我們繼續走吧,這附近應該有些天然的野果,味道很好。」

「聶辛?」沈明淵微微蹙眉,繞着人轉了一圈,然後伸手一把將人的衣襟扯開,「傷口裂開了,為什麼不說?」

聶辛抿著唇,臉色發白,後退了一步,將衣襟拽了回來,「不用管它。」

沈明淵深吸一口氣,拽著人席地而坐,「我就要管,你不要亂動了,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唔,最好敷點草藥比較好,我看看,這附近應該……」

他剛將目光放了出去,就被聶辛一把拽住胳膊,扯着他轉回頭來,「不需要草藥,你別走。」

沈明淵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笑了,「別擔心,我不會走的,只是採藥而已,不然你的傷越來越重,還怎麼陪我采果子?」

他拍拍聶辛的手掌,站起身來。雖說是夢境,的確不會有事,但聶辛在夢裏受苦,總歸也會影響心情,到時候又開始鬧鬼打雷下雨什麼的就不好了。

沈明淵轉了一圈,也不敢走太遠,而後就看到了水潭深處,水底竟然長滿了大叢的上好止血藥材。

水潭正是瀑布的水落下后形成的,很是清澈,也游著不少紅色的魚兒,看着不錯。沈明淵便直接脫了外衣長袍,跳入水中。

在他的身後,聶辛的視線盯在那光潔的後背以及在水中如墨般散開的長發上,雙眸逐漸變得暗沉下來。

原本是為了採集藥草才入水的,沈明淵在夢中憋氣也不覺得難受,抓了一把藥草后,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個人影。定睛看去,就嚇得險些嗆水。

在聶辛的夢裏,他還從未見過第三個人,此時,潭水之下卻密密麻麻排布著許多雙眼緊閉的死屍,皮膚是石頭般蒼白的顏色,頭髮如水草般飄蕩在水底。

沈明淵沒能忍住,朝着那些屍體的方向遊了過去,裏面竟有不少是他認識的面孔。有沈家的僕從,與聶辛住進客棧時遇到的夥計、店老闆……

他不敢再多看,便朝着水面游去,透過清澈的潭水,瞥見了岸上的風景。

本該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美景的岸邊,忽然多出了許多個墓碑。

沈明淵連忙浮上水面,上了岸,再次朝着那個方向看去,發覺是真的墓碑,上面還寫了許許多多的名字,另一邊,則是等着他回來的聶辛。

他猶豫了下,還是走向了聶辛的方向,身上滴著水,將藥草迅速風乾,隨手擰碎了放進嘴裏嚼爛,裝作沒有看見那些死屍和墓碑的樣子。

聶辛便沉默地看着他,在他解開繃帶上藥時,為他擰乾頭髮上的水,而後又從衣角撕下一塊布,為沈明淵擦拭身上的水珠。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沈明淵吐出又一塊藥草碎末,被苦得臉都要皺起來,疑惑地看向聶辛。

「你以前都不會回來的,你會討厭我,懼怕我,會選擇其他的人,哪怕他們已經死了。」

繃帶被再次一圈圈纏好,傷口終於不再流血,沈明淵哭笑不得地看他,「選擇和屍體過日子都不要你,聶大俠,我在你眼裏這麼重口味的嗎?」

衣服的布料到底不比毛巾,帶着些粗糙的觸感,將水珠吸干之後擦過白皙的皮膚,蹭得有些癢了。沈明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脖子肩膀都已經被擦乾,聶辛卻還沒有停手,還在繼續著貼心的『服侍』。

聶辛看着他,越湊越近,認真地問道,「就算我對你抱有着非分之想?」

身體猛然失了重心,被向後推倒過去,沈明淵剛要驚呼出聲,以為自己要撞在堅硬的草地和石子上了,畫面卻陡然一變,成了客棧內的房間,而他的身體也倒向了柔軟的床鋪,而非地面。

沈明淵無語了片刻,手肘支起身子,抬手捏住聶辛的領口,扯向自己,沒好氣道,「有本事就別做春`夢,醒來以後親自問我,親口說你喜歡我,有非分之想!」

聶辛被他這麼一扯一凶,呼吸一滯,而後變得粗重起來,咬了咬牙,啞著嗓子將人壓了回去,理直氣壯回了句,

「沒本事!」

沈明淵被他如此坦然地認慫驚呆了。

而後?而後為他擦拭水珠的就不是什麼布料了。

夢中的一切感官都不比現實,最微小的觸碰也被放大,變得鮮明而不可忽視,也許是自己本就是神識狀態的緣故,就連敏銳程度都變得誇張無比。

沈明淵很快敗下陣來,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會兒想着來一發的話聶辛是不是就能解開心結了,一會兒想着這算不算神交?一會兒又羞恥地想到醒來以後絕對不能被聶辛發現是怎麼回事,瀕臨最後一刻的瞬間,又陡然擔心起來,自己在別人夢裏這麼嗨,躺在元一旁邊的肉身會不會也起反應?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解釋……

但很快,他就什麼都想不了了。

夢裏一天,夢外一炷香,而這個夢境還很長。

要想徹底從聶辛的夢裏脫身,還不被發現自己不是幻象、而是真的沈明淵,只有奉陪到底。

也不知過了多久,聶辛才終於知道疲累了,將人摟得死緊側躺着,像是怕稍微放鬆些力道,人就會從身邊逃走消失。

「聶辛。」沈明淵清了清喉嚨,嗓子都有點啞了,「你放鬆點……我不會消失的。」

「不。」聶辛執拗地搖頭,將人摟得更緊了,發燙的嘴唇貼在人後頸輕蹭,「你會死的。」

「……」心頭忽然一軟,沈明淵費勁地翻過身,和人面對面躺着,輕撫著聶辛的臉頰輪廓,看着他的雙眼輕聲道,「不會的。」

「聶辛,你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就在你面前,你也從未殺死我。我現在不會死,以後也不會。」

那雙眼忽然有些泛紅,聶辛沒有說話,低頭堵住了明淵的嘴唇,將那兩片薄唇吻得更加鮮艷紅腫。

「安心睡吧,」沈明淵喘了口氣,摸了摸聶辛的頭髮,看着人終於閉上眼睛,陷入更深更沉的深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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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活不過十章[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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