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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襄抬頭,看著前面穿著醫生袍,戴著金邊眼鏡的中年男人。

「真的是顧襄?我看過你的照片。」這人說。

顧襄開口:「於醫生?」

「是我。」於主任走近她,「你媽媽跟我約的時間是明天,你怎麼現在過來了?」

「我今天沒什麼事,所以隨便走走。」顧襄把手機放回口袋,說,「我奶奶家就住對面,很近。」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文阿姨就住對面小區。」

顧襄扯了個禮貌的笑:「我不打擾您,明天約定的時間見。」

「不急。」於主任叫住她,「你現在要回去嗎?」

顧襄說:「不,我想再走一走。」

於主任笑著說:「那我帶你參觀一下。本來約你今天也沒問題,不過我下午要去趟兒童醫院做交流,他們的臨終關懷項目做的比我們早,有很多經驗值得我們學習。」

他說完才反應過來:「哎喲,你看我,怎麼跟你說這個了,我這人啊,就這毛病,我女兒說我十句話里九句話她都聽不懂。」

他小小的幽默了一下,等著顧襄笑,顧襄卻沒給他期待的反應。

「沒關係,您可以繼續說。」顧襄沒什麼表情。

」呃……呵呵,還是不說這個了,我還沒跟你正式的自我介紹一下——「於主任伸出手,」我叫於輝,現任這家醫院安寧療護中心的主任,你爺爺生前是我的同事,也算是我的老領導,我跟你的父母也相識多年,你小時候就叫我於叔叔,不過這麼多年沒見,估計你根本就不記得我了。」

顧襄伸手:「您好,於叔叔。」

「哎呀,這叫聲真親切,好像一下回到二十年前。」於主任又來了一次無人欣賞的幽默,轉移話題也快,他邊走邊說,「我們這個中心是在2015年開始計劃籌建的,目前已經正式運行了一年,安寧療護也就是臨終關懷,字面意思,住在這裡的病人,都時日無多,我們只是陪伴他們走過最後一程。你要是早兩年來,這裡的裝修其實還沒怎麼變,現在你看,風格都是溫馨為主。不過,這個中心,朱柏東先生並沒有任何資助,聽你媽媽的意思,她是要搜集那些舊資料,是不是應該找醫院宣傳部更合適?我了解的也不多啊。」

朱柏東是城中富豪,已年近八十。他發家晚,二十多年前才走上致富路,發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資建醫院、造小學,人生幾番起伏,始終不忘家鄉,他的經歷可謂傳奇。

顧襄的母親,褚琴女士,要寫一本關於他的傳記。顧襄是以她的名義來做前期的資料搜集。

顧襄說:「聽聞朱先生為人十分低調,他並不想大肆張揚,這本傳記是他的兒女極力主張要寫。我媽不想寫得太功利,希望不是從紙上看,而是能從接觸過他的人口中聽,聽一句兩句也沒問題。」

於主任很感慨:「你媽媽十年如一日,寫作不忘初心,我還以為她這個出版社老總現在應該滿身銅臭味,沒想到她會親自操刀,還做得這麼認真。」

顧襄不是很給母親面子,「嗯,她也是看在錢的份上。」

於主任:「……」

顧襄沒理會對方的反應,她停下腳步,「這是我爺爺生前的辦公室嗎?」

於主任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哦,不是,你爺爺辦公室在那邊,現在有三個年輕醫生在用,我等會兒帶你去看看。說起來,我還記得你是在你爺爺辦公室學會的走路,那個時候你才一歲半,整層樓的人都跑來圍觀,你倒一點兒也不害怕,兜著尿布站那兒笑著不停拍手,自己誇自己厲害。」

他又把話題講偏了,顧襄卻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可惜遠處的人群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幹什麼呢?」於主任沖著護士站喊了聲。

護士站圍著五個人,一個護士遠遠地回應:「歐陽阿姨想玩數獨,她不會呢。」

「哦,」於主任指著一名男醫生說,「動腦子的東西找他啊。」

護士笑嘻嘻地:「我們也說呢,讓高醫生指導一下,高醫生平時最喜歡這些數獨啊迷宮什麼的。」

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腿上放著報紙,笑呵呵地說:「別打擾高醫生吃飯,讓高醫生吃完再教。」

護士長沒參與她們的話題,她正低頭寫著節目表。

顧襄望過去。護士台上擺著三隻保溫飯盒的小碗,一名醫生正站那裡,捧著飯在吃。

他比於主任高半頭,側臉輪廓秀氣,醫生袍的口袋上插著一副眼鏡。聽見於主任說話,他轉過頭來。

年紀不大,濃眉單眼皮,他嘴裡塞著菜,正臉比側臉剛毅幾分。

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

於主任同顧襄介紹:「那是我們護士長,護士小馬、曉靜……吃飯那個是高勁,高醫生。」

「顧襄……」

顧襄聽見那位名叫高勁的醫生從嘴裡念出她的名字,她詫異地看著他。

「《故鄉》?誰的歌?」護士長舉著節目表問。

高勁扭回頭,看向護士長說:「許巍的《故鄉》。」

護士長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回居然這麼好說話。說好了啊,明天你就唱《故鄉》,可不許反悔。」

於主任正好走到他們邊上,伸長脖子看桌上的節目表,笑呵呵說:「那明天可有好戲看了。」

護士長道:「主任你明天再忙也多留十分鐘,至少得等高醫生唱完這歌!」

「那是那是。」於主任又說,「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顧襄,老顧醫生的孫女。」

護士長是醫院的老人,自然認識老顧醫生,她打量著顧襄,難掩驚訝:「呀,居然長這麼大了?」

顧襄免不了聽了他們幾句憶當年,她聽得很認真。

中間隔著一個於主任,高勁捧著飯碗,往後挪一步,剛好看見女孩兒側臉。對方格外敏感,馬上朝這邊偏頭。

高勁早一步轉回來,繼續吃飯。

「咦,小孫女?」

話題被打斷,護士長說:「什麼小孫女?」她招著手,「對了,趁你在,趕緊說下你明天的表演節目,高醫生的已經定下了。」

佟燦燦剛從洗手間回來,她甩著手上的水,昏昏沉沉地說:「文奶奶的小孫女。」

於主任恍然大悟:「哦對,看我這記性,燦燦你家就住在文阿姨隔壁!」他側頭向顧襄介紹,「這是佟燦燦,住你奶奶對門,她是我們中心的護士,也是高醫生的表妹。」

他順手拍了一下高勁肩膀,「高醫生就住你們樓上,這還真是巧。」

顧襄的視線順著對方的手過去,只看見手底下的肩膀,她眼皮也懶得撩,就收了回來。

佟燦燦這時才反應過來護士長的后一句話,「什麼?表演節目?!」

護士長:「……」

護士長耐著性子:「高醫生唱許巍的《故鄉》,你的節目呢?」

「錯了。」高勁擦了下嘴,動手收拾飯盒,「我沒說我唱。」

「嗯?」護士長不樂意了。

高勁下巴點了下佟燦燦,「她唱。」

「我不!」佟燦燦反應極快地拒絕。

「我彈。」高勁手舉在頭邊,撥了幾下指頭,然後把保溫飯盒推過去,「你現在回去惡補還來得及。」

周圍護士聽見高醫生要伴奏,期待地哄鬧了幾聲,連於主任也湊起熱鬧。

他正笑著要跟顧襄說話,手機響了,接起聽完,他對顧襄說:「我這出發時間提前了,這就要走,要不咱們明天繼續?」

「好。」顧襄說。

「那我先走了,你可以再轉轉。」

「一起吧。」顧襄跟上他。

人走了,小護士們繼續聊天。

佟燦燦慢吞吞地拎起飯盒,凶著眼,惡狠狠地盯著高勁,喉嚨壓出喪屍一般的吼聲。

高勁扔掉紙巾,戴上眼鏡,經過她身邊,低頭說:「你快成熊貓代言人了,快回去睡一覺。過馬路小心,別打瞌睡。」

佟燦燦泄了氣:「哦,拜拜。」

***

天黑的時候,顧襄才在電腦上打出半頁內容,她想再多敲幾個字,卻無從下手。

褚琴女士的越洋電話剛好打來,顧襄接起。

「在做什麼?」褚琴問。

「跟你打電話。」

褚琴:「……」

褚琴:「跟你奶奶相處的怎麼樣?」

顧襄:「她人不錯。」

褚琴:「嗯,她人不壞,但你還是要注意跟她保持距離,免得她什麼時候陰了你,你還在幫她數錢。我當年就是太單純,才被她騙。」

老生常談,顧襄並不打斷。等母親說得差不多了,她才開口:「爸爸欠了高利貸,已經失蹤一年半了,這事你知道嗎?」

褚琴:「你叫他爸爸?!」

顧襄:「不叫爸爸叫什麼,叫『你的前夫』?」

褚琴:「……」

褚琴:「他的事情我不清楚,你奶奶並沒有跟我說過。是賭博欠的吧?這麼多年死性不改,他已經無藥可救了,你不用管。」

顧襄:「嗯。」

褚琴:「我跟於醫生約在明天下午一點,你不要忘了過去。」

顧襄猶豫了一下,才說:「我今天已經去過了。」

褚琴:「去過了?那有沒有想起什麼?」

顧襄看著電腦屏幕上少得可憐的幾行字,回答:「沒有,那裡一年前重新裝修過,很陌生。」

褚琴嘆氣:「我也想到了,醫院已經建了二十多年,不可能一直保持不變。不過沒有醫院,還有學校、公園這些,總會留下一些老物件,幫助你恢復記憶。」

顧襄:「是嗎。」

褚琴聽出她的語氣,鼓勵道:「你不要氣餒,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小小的磨礪反而能幫助你進步。再說,一段記憶也可有可無,失憶這半年你過得也很好,比賽照樣可以參加,你是最頂尖的,我始終不認為這段記憶能幫助你恢復……」

「我累了。」顧襄打斷她,「我想睡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

掛斷電話,顧襄走去窗邊。

青東市的夜空也沒有星星,傍晚下過一場兩分鐘的雨,馬路半干,救護車呼嘯而過,沒濺起一點水花。

她只坐過一回救護車,在去年的十月,據說她摔在了礁石上,昏迷不醒,這個意外太愚蠢。

等她醒來,她不記得事前,也忘了童年。

記憶可有可無……

顧襄拉上窗帘,走回去,闔起筆記電腦。房間陷入黑暗。

沒有指引,黑暗中只能亂撞。

她總要找到最初的那點光。

顧襄搖頭,然後說:「我想多看一點文暉小學、錦陽公園在2007年以前的照片,如果有地鐵一號線的照片,我也想看。」

2007年之前,她還在念小學。高勁領會到了什麼,他沒有多說,替她專挑青東市2007年之前的照片。

顧襄有點驚訝他的收藏量,他幾乎就像佟燦燦所說,把整個老青東市都拍進去了。

他甚至還能記起他拍攝這張照片時發生的故事。

顧襄很想把2007年前的照片帶回去細看,她猶豫了一會兒,踟躕著開口:「我能不能,跟你借這些照片?」

她第一次說得那麼小心,高勁詫異,忽而又想到她的「黑歷史」,心裡不由發笑。

難怪她願意上他家來看照片,因為她擔心他會有所顧忌。

她真是……體貼、禮貌,又懂事。

高勁不動聲色地把地上的果盤托起來,遞到她面前,溫和道:「你可能忽視了我說的話,我說過我會幫助你。」

「……謝謝。」顧襄拿起叉子,戳了一個草莓吃。

她心情放鬆,吃了幾口,她問高勁:「你為什麼會拍這麼多青東市的照片?」

高勁說:「我父母都是攝影師,我剛念初中的時候,有一回整理書房,把所有的幼兒園和小學課本都理了出來,打算當廢品賣了。」他問顧襄,「你讀書時候的課本還在嗎?」

顧襄點頭,又搖頭:「初中以後的都在,之前的基本沒了。」她問:「那你賣了?」

「唔。」高勁點頭,笑著說,「賣了之後,我父母第一次懲罰我,他們讓我跑了三十圈操場,我最後只完成了二十二圈。我當時很生氣,我認為這是我的東西,我有權處置,何況只是幾本舊書。」

「但他們跟我說,這些都是回憶和歷史。當時十四歲的我也許體會不到『回憶』是什麼,但是四十歲以後的我,一定會跟『回憶』作伴。那些幼稚的課本上有我三歲到十三歲的所有記錄,假如把人的一生分為『少、中、老』三個階段,我的中年和老年生活一定會活在空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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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種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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