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媽媽

45.媽媽

伺服器癱瘓了

葉策絕對爬不上來的。

李君心裡對這位學弟尤有好感,堅信他不是殺人犯,也不想他受到任何傷害。因自己是修仙的,清楚這種感覺來源於「前世有緣」。那他就不能眼睜睜地見「緣法」滅了。他捏緊拳頭上前一步,嚴肅地對舟祈豫說:「校長,葉策沒有任何修鍊基礎,會死在下面的!」

林間一時回蕩他難得激動的聲音。

過了半晌,舟祈豫淡定地說:「那就讓他死吧。」

「即使今天幫他僥倖逃脫,明朝也有千難萬險等著他。不讓他強大起來,早晚會死在沒人知道的角落裡。身懷絕世之器,不臨瀕死之危,是永遠不會覺醒的。」

李君緊緊地皺著眉頭,「我們不能慢慢來嗎?」

舟祈豫道:「從他踏入修真界那一刻起,就已經來不及了。」他睜開眼睛,看著李君,「知道我給他摸過骨的人,只有白忘陵和陳躍。白忘陵絕對不會泄密,那麼將這件事告訴谷弦雨的人是誰?」

李君:「您懷疑主任是聯盟的人?」

舟祈豫:「18年前,風雲之巔出現一道通天徹地的嬰啼,令神鬼戰慄,仙魔驚懼。修真界所有人都在尋找發出這聲啼哭的嬰兒下落。他們來回搜尋,但都一無所獲,最後有些人直接應聘教師,住下不走了。當時風雲之巔正值土崩瓦解之際,我沒有多餘的心思應付這些人,也就懶得去查他們姓舟還是姓谷。」

天外徐來一道鶴唳。音消之時,模樣神俊的海東青收翅落在他的肩膀上。

李君對它打招呼:「小香蕉,好久不見。」

小香蕉:「他們知道小舟不能離開風雲之巔,我又是他的信差。這18年來,沒少派人盯梢我。前段時間我送錄取書,繞了半個華夏才甩掉他們。現在人間也不安全了,「強盜」滲透進了高層部門。前有狼,後有虎,華夏岌岌可危,不能再等了。」

舟祈豫站了起來,「如果他真那麼容易死在這裡,就證明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死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又有什麼干係。」

李君沉默地看著舟祈豫背在身後,捏得死緊的拳頭,明智地選擇閉嘴,不揭穿校長的口是心非。

白忘陵站在窗邊發獃,手裡拿著一本《唐詩宋詞三百首》。說是三百首,其實是300的平方。除了耳熟能詳的幾首,更多的是生僻詩詞。葉策背得很快,幾乎過目不忘。白忘陵一度懷疑他是否早就看過這書。他的直覺向來敏銳。葉策不像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高中生。

他究竟在隱瞞什麼?

將古詩放下,白忘陵洗了一個蛇果,走到廚房拿水果刀,找了半天沒找到。他微微蹙起眉頭,室友做任務去了沒回來。昨晚只有葉策溜進來翻冰箱。水果刀放在飯桌上,是誰拿走了?刀由千年玄鐵打造,吹毛斷髮,堅不可摧。室友喜歡吃榴槤,特地費功夫做了一把。現在丟了,只能賠一把給他。

白忘陵放下蛇果,提劍出門。

***

葉策身體直往下墜,耳畔風聲簌簌,拂過面頰,宛若刀割。

過了5秒還沒見底,他想掉入這陳年老坑不死也得殘,立刻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水果刀,把套子掀了,抬手插入崖壁。金屬削割石頭髮出刺耳的噪音,他牙口一酸,死死咬緊了,腹中提氣,抬腿踩住崖壁,好像水母似地吸住,全身力量都用在握緊手上的刀和踏住腳下的石頭。

喀拉拉——

白晃晃的刀刃一路往下,葉策也順勢下降,攀岩似的順利到達底部。他抬頭向上看,洞口只剩一枚鋼鏰大小,一束微光也成了奢侈。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忽然,前方出現了兩盞紅色燈籠,緩緩接近。葉策神色戒備地後退,直到背部抵上洞壁,紅色燈籠也沒有停下。這裡實在太暗了,他看不清過來的東西是人是鬼,亟需照明物品。

【有沒有手電筒?蠟燭也行啊!】

心裡這麼想著,腦海中突然出現一道機械聲音【收到玩家天問請求,是否打開神秘商店】

【是是是!】

葉策迫不及待地點頭。

收到他的回應,時間彷彿靜止了,紅色燈籠也停了下來。他的眼前出現shop圖標,點擊后出現的商品琳琅滿目,然而購物時間只有30秒。左上角有一個放大鏡圖標,是搜索按鈕。他立刻按下,輸入「手電筒」,跳出一排商品。

【太陽能手電筒,充5分鐘太陽,使用500小時,售價9998】

【星能手電筒,充1小時星光,使用300小時,售價6666】

葉策趕緊瞟一眼右下方的金幣剩餘數量:1

……

他不死心地問:「有沒有限時打折商品?」

【正在為您搜索,請稍後】

【搜索成功,促銷商品:太爺爺的小手電筒,僅需1枚金幣】

葉策立即點擊購買,屏幕輸送出一隻老式的銀色電筒。他按下開關,一道強烈的光線射了出來,頓時照亮坑底。也讓他看清了,來的是個什麼東西——一隻身高約莫5米,毛髮旺盛,肌肉虯結的金剛。

光明讓他看清了危險,也更接近了危險。

刺眼的光線使金剛暴躁起來,憤怒地甩手,一拳頭打碎一塊百來斤重的岩石,石碎飛濺,劃過葉策的手背,割了一道傷口出來,頓時鮮血淋漓。

金剛雙拳捶胸,喉嚨里發出威脅的嘶吼。葉策迅速伸手拔刀,但刀刃死死地嵌在崖壁里。他伸腿蹬住懸崖,使出吃奶的勁,總算拔了出來。

而金剛也在這一瞬間發動猛烈攻勢,鐵拳帶風,撲面襲來!

葉策立刻倒地打了一個滾,從它胳膊下方的空隙溜了出去,雙手撐地摸到粗糙藤蔓,當即福至心靈,想起了束縛咒法,脫口念道:「吐葉依松磴,舒苗長石台!」

話音一落,從峭壁的縫隙里密密麻麻地生長出綠色藤蔓,迅疾地向金剛打去。金剛揮動鐵拳,但耐不住藤條以柔和剛,蛇似的一圈圈纏繞住它的四肢與身軀,一時間竟然無法動彈。看去就像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粽子。

「色映蒲萄架,花分竹葉杯。」

藤條上長出一朵朵碧玉似的花骨朵,漸漸飽滿圓潤,甚是可愛。不知不覺撫平了金剛躁動的情緒,它安靜下來,鬆開捏緊的拳頭。

這束縛咒法一共有三層。先捆,再安撫。如果不能化去妖魔戾氣,那就滅。看來他不用使出第三招了。

葉策鬆了一口氣,靠牆喘息。自從高考後,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神經一直緊繃著,全身肌肉也不住地酸疼。他捏捏肩膀,思考該如何爬上去,藤蔓也隨著他的鬆懈而鬆了。就在分神一剎,金剛暴起攻勢,目眥欲裂,獠牙外翻,揮動鐵拳撲面而至!

「金堤不見識,玉潤幾重開!」葉策即刻回神,法訣比它動作更快。碧玉花骨朵長成了白玉花苞,緩緩綻放時,倏然噴出淬毒的金針,戳瞎金剛的眼睛!

「啊啊啊——」

失明之下,它胡亂揮舞鐵拳,所砸之處,飛沙走石,整座葬天坑搖搖欲墜。葉策勉強站立,曲起後腿,猛地跳上它寬闊的背脊。金剛狂躁地甩動身體,發現不能將他摔下后,伸出長臂去撕扯他的腿。

喀啦一聲,骨頭似乎斷了。

「呵呵呵呵呵……小金剛,黑又黑,一隻耳朵掉下來。割完動脈割靜脈,一動不動真可愛。」

劇痛之下的葉策依舊笑得出來,眼神猩紅,神色看上去比金剛更瘋狂。他右手死死勾住它的脖子,左手匕首一轉,銀芒森森,頓入動脈。

噗嗤——

濃稠滾燙的黑血噴射出來,瀕死的恐懼令金剛更加癲狂,不管不顧地撞牆,將自己的身體撞得血肉模糊,也想和葉策同歸於盡!

怦然巨響,葉策重重撞上洞壁,頓時五臟顛倒,喉嚨腥甜,吐了一口血出來。憤怒點燃理智,以牙還牙,他張嘴狠狠咬下金剛的耳朵,鮮血撲撲直流。他「呸」得吐掉,抬起胳膊,將鋒利的刀刃向下,怒喝一聲:「烽火連三月!」

噌——

熊熊烈火即刻燃起,手中匕首像帶火的箭矢,倏地射入金剛天靈蓋。它頓時腦髓劇痛,全身烈焰燒灼,想要倒地撲火,四肢卻被藤蔓緊緊束縛,無法動作,只能任憑火燒。

烈焰包圍之下,碧綠藤蔓宛若翠玉,堅韌不化,直到金剛化為灰燼,它們亦向地底鑽去。

洞內暗了下來。

太爺爺的小手電筒就像太爺爺彌留之際迴光返照,旺盛的生命之火亮一下就熄滅了。

葉策單膝跪地,伸手摸索自己紅腫得像個饅頭的腳踝,嘖了一聲,「可別成瘸子了。」

葉策覺得好玩,竟然問也不問他去哪裡。等回過神來,天已經黑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抱緊懷裡的討飯碗,戰戰兢兢地說:「這位壯士、大俠,我們要上哪兒?」

白起冷冷地晃他一眼,「現在知道怕了?」

葉策的食指無意識地摩裟金缽,顯得局促不安,半晌后,他才抬起雪人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白起,隨後又低下去,忸怩地說:「我們這樣孤男寡男,共處一室。傳出去名聲不好。我以後還要找一個賢惠老公的。」

「……」

白起神色一僵,表情有些微妙。過了好一會,他才找回自己的淡定與聲音,問:「你是斷袖?」

葉策傷心地問:「你歧視基佬?」

白起語氣一滯,遂即咳嗽兩聲,「不……」話是這麼說,步子卻邁得大了一些,與葉策保持了一個安全距離。

葉策肚皮里笑得快要抽筋,眼神依舊幽怨,嘆氣道:「我們也算是一場露水姻緣——」

「別胡說!」白起低聲呵斥他。

葉策改口道:「那好吧。一夜友情。行不行?」

一夜友情,聽著怎麼這麼彆扭?白起微微蹙了眉頭,繼續向前走。

葉策跟上去說:「我們好歹也是一夜(友)情關係。你要去哪裡,去做什麼,能不能告訴我。」

白起自動忽略他第一句話,回答道:「找侯小姐的妹妹。」

葉策說:「我在茶樓里打聽到一個消息。小鎮上發生一樁命案,死者是侯小姐的新婚丈夫。你懷疑妹妹殺害姐夫?」

白起並不答話。匆匆趕到侯小妹夫家,被一個老奴告知,侯小妹去了山上密林里散步,之後就沒回來。葉策覺著奇怪,半夜三更,主母一直不歸,這家人卻不著急,也不上心。

倒是白起皺緊眉頭,復又急急忙忙上山尋人。他穿梭在樹林里,手中提著一個白色燈籠,冷冷地喊:「侯小妹——」

空曠的樹林里回蕩他的聲音。

葉策跟在他身旁,左顧右盼,餘光忽然瞟到一條白慘慘的纖瘦身影,立刻頓足,轉頭向那處奔去。然而還是晚了一步,侯小妹身穿孝服,已經弔死在了一棵槐樹上。

老祖宗造字是有講究的,許多玄機就藏在裡面。

槐者,木鬼也。因此槐樹招陰,可以藏鬼,也可以養鬼。這不,剛剛上吊的侯小妹,屍體還熱乎著,就突然魂魄出竅,化為厲鬼了。

她吐著長長的紅舌頭,面孔扭曲,聲嘶力竭地怒吼:「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永遠不會!」

葉策問:「誰呀?」

侯小妹飄到他面前,宛若黑洞的眼眶裡流出殷紅眼淚,咆哮道:「你要替我報仇!」

葉策道:「報仇可以,但你得告訴我,害你這麼凄涼的罪魁禍首是誰呀?」

侯小妹指著樹林旁的水潭,「你自己看!你自己看!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過不下去!」

葉策與白起隨著侯小妹來到岸邊。微風輕拂水面,波光粼粼,在一片模糊中,回憶的影像漸漸清楚,那是一幢構造宏偉的宅邸——侯府。

事情要從已故的侯老爺說起。他先後娶了兩個女人,正房生下侯大哥后就病死了。二房生了一男兩女,即侯二哥、侯小姐、侯小妹。

侯府是商賈世家,什麼都沒有,除了錢。這個年代講究士農工商。因此商人的地位最低。

有一次,侯老爺出差辦事,受到一個九品芝麻官的白眼,回家后氣得吃不下飯,把侯二哥送進學堂,準備培養一個狀元,給自己長長臉。但他沒等到侯二哥金榜題名,就撒手人寰了。臨終前囑咐侯大哥,一定要和做官的讀書人攀上關係,光耀門楣。

哪知侯二哥連秀才也考不上。那侯大哥只能另闢蹊徑了。正巧兩個妹妹都到了適婚年齡,又德才兼備,因此前來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侯大哥對這些人都不甚滿意。自己四處託人打聽,最後選擇兩人做自己的妹夫。一個是臨鎮有名的才子林離,家境貧窮。侯大哥認為他將來能出人頭地,因此讓他入贅給侯小姐。另一個叫薛墨,出生書香門第,祖上做過江南巡撫,家境一般,頗為清高。侯大哥把侯小妹許配給他。

原本以為是天賜姻緣羨煞旁人,哪裡曉得是風霜寒刀受盡嘲諷。

薛墨在家排行老三,因是正房所出,是以地位比老大和老二高一些。他年齡最小,侯府來說親的時候,上面的兩個哥哥早已娶妻。

這年頭沒有PS邪術,男女私下也不能見面。相親之人,合眼緣與否,全靠畫師一支筆。小鎮上所有未出閣的姑娘畫像,都出自一家之手。看他門口生意紅火,想必是寫實派的。

因此侯府把侯小妹的畫像送到薛宅時,薛家上下,除了大嫂和二嫂,都是高興的。

大嫂陰陽怪氣地說:「富貴人家的小姐可不一般呢。手段高的很。不像我們小門小戶的,最為老實淳樸了。畫師來的時候,也不梳妝打扮,素麵朝天就出去了。

聽說這些經商人家的小姐,從小就往臉上塗脂抹粉。看上去像天仙似的,在外頭面前光彩照人。但有個怪癖,一定要獨自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才敢洗臉。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或許是化妝品用多了,臉上長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侯府是鎮上的首富,兩位小姐自然從小就見過世面了。這位侯小妹,想必是個中翹楚。」

二嫂因與大嫂同住一個屋檐下,時不時產生摩擦,背後頗有怨言。但這次倒同仇敵愾起來了,彷彿親眼見過卸了妝后的侯小妹。她一臉撞鬼的表情,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叫道:「阿彌陀佛!如果她睡在我身邊,我晚上是不敢起床如廁的!誰曉得會見到什麼嚇人的東西呢?」

因此侯小妹還沒過門,宅子里就有了中傷她的謠言。

大嫂與二嫂如此討厭素未蒙面的侯小妹,只因小妹嫁進來后,名義上是薛三奶奶,實際上是薛宅未來的當家主母。她們是小門第出來的人,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以文盲而驕傲。看不慣那些精明能幹的女人——尤其是商人家的女兒。

她們認為這些女人不正經,滿肚子精打細算的壞水。在侯小妹未過門之前,大嫂與二嫂經常湊在一起,自動腦補侯小妹騎在她們頭上,耀武揚威的可恨樣子。從而愈發厭惡她,每晚在丈夫耳邊吹枕頭風,每日在公公婆婆面前搬弄是非。

那時侯小妹還沒嫁過來,即使她們說得天花亂墜,煞有其事,薛宅的人也是不怎麼相信的。

直到侯小妹過門后,地獄般的日子就開始了。

商賈之家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侯小妹又是第一次出嫁,即使從老媽子那知道了如何敬茶,仍舊出了洋相,將茶杯打翻了。

其實是因為二嫂故意端了一杯滾燙的茶,要她去孝敬公婆。

侯小妹不知道這一層,心裡難過自責,婆婆亦皺了眉頭,對這個不懂規矩的媳婦很不喜歡。

沒過幾天,大嫂與二嫂攜手來到侯小妹的院子。她們一進房,就往內屋走,站在侯小妹的嫁妝箱前,酸溜溜地說:「妹妹是金貴人家出來的,陪嫁品都不少呢。」

侯小妹此時還未聽出她們的嘲諷,歉意地說:「初來乍到,忙得焦頭爛額。一直沒有正式拜訪兩位嫂嫂,實在對不住。」說這,從嫁妝里拿出一隻金鐲子和金釵,送給她們,「一點心意,請兩位嫂嫂收下。」

大嫂不接,冷嘲熱諷道:「都說無商不奸。我從前還不信,現在一看,果真如此呢。妹妹好闊綽的手氣,想必——家裡人沒少在窮苦人家身上揩油吧。」

二嫂附和道:「對呀大嫂。做人還是清白些好。我們雖然不能穿金戴銀,但我們無愧於心呀。」兩人說完,相視一笑,自認給了小妹一個下馬威,攜手出去了。

侯小妹倘若還聽不出她們的奚落,就是傻瓜了。她氣得渾身發抖,礙於情面,沒有發作。晚上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薛墨。薛墨是個秀才。他有讀書人自命不凡的清高,也有酸儒的懦弱和迂腐。

「總歸是你哪裡做的不對,才落人口舌。如果你做的很好,別人哪裡能挑刺呢?家和萬事興,以後你注意點自己的言行。」說完,就抱著課本,「之乎者也」去了。

柏油馬路成了一張灰不溜秋的烤架,好像要將上面的「車水馬龍」慢慢融化,與它合為一體。

遊客駐足聆聽,除了風起微瀾從西湖波心傳來的微涼夏語,還有BBQ時,日式鐵板上冒著油花的滋滋聲——那是赤腳踩在滾燙的沙礫上,快要熟透了的警告。

42度的大熱天出來玩沙子,不是有病,就是病得不輕。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考後散心。

「車水馬龍不是名詞吧?你作文這麼寫,真的沒問題嗎?」胖子完美地利用自己180的身高與體重,成就一柄人形遮陽傘,金剛似地站在壘沙堡的葉策身後。

沙堡已經堆好了,高高隆起,初具巍峨雛形。葉策邊在地上寫字,邊隨口胡謅:「魯迅先生說過,華夏成語千萬萬嘛,用錯的人多了,也就可以胡亂用了。」

魯迅:不,我沒有。

胖子本想義正詞嚴地反駁他,但見他一臉嚴肅,彷彿正干著什麼了不起的事,於是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湊過腦袋去看他寫字。

這字彷彿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一筆一劃遒勁有力,透露出主人飽滿的感情。

【我真帥X10】

胖子:……媽的智障。

【罵我的人是傻逼——反彈無效】

葉策迅速加了一句。

胖子的臉色頓時一言難盡。心裡碎碎念:不要和情商低的工科男計較……不要和……MMP。

即使計較了,他也打不過葉策!別看葉策長得人模狗樣的,瘋起來,四字形容詞就只剩下一個「狗」了。

對著沙礫自我陶醉一番,葉策站起來拍拍手,坐在岸邊的岩石上,邊穿鞋邊問:「旁友,手錶有伐。幾點了?」

胖子低頭看一眼手腕上的電子手錶,「一點半。我們該去考場了。」

此時,6月7日的西湖人工小沙灘上,優哉游哉地緩緩走著兩道身影,一個像「日」,一個像「曰」。

他們經過的沿岸柳樹上都掛著一模一樣的紅色橫幅,寫著: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轟隆——

天空忽然劈過一道驚雷。

胖子腳下一個踉蹌,忙雙手合十念佛,「百無禁忌,大吉大利。菩薩慈悲。阿彌陀佛……」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葉策捂住耳朵,腳底抹上油跑開。然而還沒走出百米,天空就接二連三地打起一道道驚雷,電光雪白,連連晃眼,雲海翻湧,層層捲來。

剎那間,濃厚的黑雲以雄渾氣勢壓制住整座杭州城。

方才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暴雨將襲。葉策急忙吃了個回頭草,飛奔到胖子身邊,若無其事地湊到他雨傘下面。

「旁友,我傘沒帶!撐我一下。」

胖子沒好氣地瞧他一眼,正對上他笑嘻嘻的眉眼,沒心沒肺地,恨不能讓人錘死他。

此時,一陣如刀狂風呼嘯而過,宏偉的沙灘城堡頃刻坍塌,隱藏在背面的字跡也在劫難逃,只剩下缺胳膊斷腿的一個光桿司令——少年漫不經心寫下的「傻」字沒了部分筆畫,多出一條從樹上刮落的纖細柳枝,變成一個蕭瑟的「殺」字。

「這風來得不合時宜。」一名在西湖邊垂釣的老者,掐指細算,沉吟道:「風吹西湖水,巽上坎下,渙卦。紀律崩壞。

雷從西邊來,震上兌下,歸妹卦。有盜西來。嘖,不吉利!」他餘光里瞥見一對年輕氣盛的碗筷快步而來,叫住:「小芽兒,儂有血光之災!」

胖子停步,看他戴了一副墨鏡,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天橋底下算命的瞎子,又自然而然地認為這話是針對無風就起浪的葉策說的,喋喋不休道:「我平日里叫你低調,低調。你看,有人預言你要被人打了……」

老人伸出手:「閉嘴,我說的是你。」

「……」

胖子氣沖沖地拉著葉策走了。

葉策說:「你不是經常去廟裡求神拜佛嗎?怎麼就不相信他的話了。」

胖子:「我信佛!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玄門的。我倆不是一家!」

他們趕在考試開始前半小時,回到考場。

這時候,天氣已經變得非常惡劣了。黑雲如萬千大軍壓境,整座杭州城為了照明不得不提前開啟夜燈。密密麻麻的雨點氣勢如虹地從天而降,砸在人臉上,彷彿能陷下去一個坑。

胖子收起油紙傘時,不慎被幾滴雨點沾到,手背頓時腫脹起來,紅通通得像一個烤豬蹄,不疼也不癢。

「這雨有毒吧。」他嘀咕了一句,便匆匆上樓。

兩人一文一理,考場一上一下。

負責在門口檢查的監考官像一道豐盛的水果拼盤——葵花籽的臉龐,西瓜似的身材,穿著一身黃瓜綠,很是健康。得虧不是橫在中間,否則考生削成甘蔗才能擠進去。

監考官手裡握著一顆白鴨蛋,這是一種偵查信號的儀器。能照出無色射線,穿透衣服打在皮膚上。倘若來回逡巡,針扎似的難受。基本上檢查一遍就夠了。但因葉策是十里八校有名的小魔王,監考官不放心地搜了一遍又一遍。

——就像容嬤嬤扎了他一遍又一遍。

現在是2050年的夏天。高考時間雖然沒改,但考場規矩卻改了。考官抓到一個作弊的不良分子,就給記功一件。

當監考官看到考場名單時,立刻四處打聽,哪些是「危險分子」。在得到消息后,葉策就變成了一顆助他往上爬的墊腳石!

他不相信葉策輕裝上陣,可鴨蛋確實沒有任何反應。只能心有不甘地放他進去,等會重點監視他。

葉策坐到位置上,身體後仰,翹起椅子,弔兒郎當地前後晃蕩。微微偏頭,正巧對上「水果拼盤」虎視眈眈的眼神。

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用口語無聲地說:嗨,六二。(方言,傻瓜)

「……」

監考官覺得自己的肺要炸了!

***

北京時間下午3點整。

懸挂在黑板旁的廣播里傳出公式化的聲音:考試正式開始。

考生們齊刷刷地低下塞滿公式的腦袋,臉上神情凝重,手下筆走龍蛇。

葉策亦頗為認真地丟橡皮。

方方正正的白色橡皮除去頭尾,另外四面都分別寫著ABCD。丟出一個字母,就在答題卡上塗黑。他正丟得不易樂乎,橫空伸出一隻黑胖的手,無名指戴著一枚晃瞎人眼的金戒指。

他下意識閉眼,不過短短1秒,再睜開時,面前的橡皮就不見了——牢牢地捏在監考官的手裡。

監考官得意洋洋地摸了摸小鬍子,然後站在葉策身邊,鞋底像生根似得,貼著地面扎紮實實地杵著不走了。目光如電,透過葉策瘦削的肩膀,盯住他0.5MM筆頭,想要看他能寫出什麼花兒來。

約莫過了半小時,外頭的雨勢只增不減,越發肆虐。狂風一吹,酒豆般的雨點東斜如注,打得門窗哐哐作響。

叮咚——

這時候,廣播響了一聲,隨後傳出一道甜美的聲音:「第三批玩家下午好。「時空遊戲之物競天擇」即將正式面向學生開放。在此之前,我們將進行一次優勝劣汰的遊戲。

所有淋到雨的同學還剩下五分鐘的生命。只有殺死一名未淋雨的考生,才能活下來。倒計時五分鐘開始。」

投影儀突然自動打開,前方大屏幕上出現一個電子時鐘,顯示05:00

「什麼東西?」

「惡作劇嗎?」

人群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高考事故是很嚴重的,搞不好這學校的負責人會被請去喝茶。葉策轉頭去看監考官,然而他表情尋常,並未維護考場紀律。這態度令人匪夷所思,葉策下意識地認為他知道些什麼。

但還來不及細想,就聽見一道尖銳的女高音叫聲:啊——

一名靠窗坐的女學生,在透明的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樣子——原本吹彈可破的皮膚漸漸鬆弛下來,臉上的法令紋加深,就連頭髮也從根部開始變白。不過一分鐘的功夫,漆黑亮麗的青絲上就像覆了一層小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在變老!」

「我也是!!」

「這是真的!廣播里說的話都是真的!」

教室里炸開了鍋,頓時鬧成一團。所有淋到雨的學生都開始焦躁不安,脾氣暴的已經離開位子去開教室門。

「操、你媽!門反鎖了!」

大家這才發現,監考官已經悄悄離開,並鎖住門,將他們關在裡面。有幾人立刻開窗,但窗門彷彿被焊死了,任憑如何拉扯,都紋絲不動。

這時候,大屏幕上的倒計時只剩下3分鐘了。

「啊——」

「我的手!我的手!」

一名女學生白乎乎的小手已經成了一隻乾枯的雞爪。衰老死亡的恐懼像烏雲籠罩住她,從而令她惡向膽邊生,紅著眼睛,掃視教室,粗著嗓子問:「誰!誰沒有淋到雨!是誰!」

這很好分辨。

頭髮沒有變白,臉上不長皺紋的,就是沒有淋到雨的學生。這些人不知何時達成共識,聚攏在一起,把桌椅擋在身前,神色戒備地看著他們。

這就像是一個捕獵遊戲。淋雨的學生是獵人,而未淋雨的成了獵物。很不湊巧,葉策就是一隻獵物。為了自保,他不得不和獵物們待在一起。他的防衛武器是從椅子上拆卸下來的一根鋼條,約莫20公分,拿在手中揮一揮,虎虎生風。

而他對面的敵人們,因怕死激發了力量,幾乎人手一張凳子,高高舉起,作勢要砸。有一名女學生,將重達百斤的講台扛在肩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葉策:「……」

他默默地放下拿著鋼棍的手。

這時候忽然響起一道激動的聲音吸引獵人的注意。

「你們不要動她!」

在教室的角落裡,有一名未淋雨的女生落了單,慶幸的是,她身前擋著一名男生。

葉策認識他們。許琴琴和陳高,一中的風雲人物,模範學生,校園情侶。聽說互相見過家長了,這次打算考同一所大學。

而陳高頭髮斑白,顯然是一名獵人。他目光堅定地擋在許琴琴面前,再三重申:「你們不要動她!」似乎察覺到葉策的目光,他立刻轉移眾人注意力,指著葉策,義正辭嚴地叫道:「那個人是一中的校霸,欺凌弱小,無惡不作!你們殺了他是為民除害!我女朋友很聰明!她會想到解決的辦法的!」

似乎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也為了減少殺人的負罪感,原本打算攻擊許琴琴的人都轉身,目露凶光向葉策走來。

葉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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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高考5年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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