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他的卑微

撞入眼帘的是整齊乾淨的房間，這跟他想像得不一樣。

那個女人，跟他八分相似的女人此刻盤膝坐在床前，臂彎處摟着逼真的人形娃娃，清澈見底的眸中溢滿慈愛。

嬌艷的櫻桃小嘴翕合著，溢出的曲調溫馨動聽，卻在見到他們邁步上前，眸中滿是惶恐，猛地從床上起來退到牆角,尖聲喊叫着「你們……別過來，寶寶,寶寶乖……不哭，」甚至拿去一旁的塑料刀具指向他們「你們誰也別想動我的孩子，我是不會讓你們帶走我的孩子！」

「歡兒，別怕，我是爸爸，爸爸……」顧長生小心翼翼安撫着她，直到確認他沒有危險，她才放下防備，垂眉安撫著懷裏的人形娃娃。

淚腺就像缺了個小口，眼淚不禁刷刷滴落，他的父親母親，在他六歲需要被疼愛的年齡，陸續缺了席。

他母親叫顧歡，年輕時對他的父親一見鍾情，不顧父親已有了妻子強行逼迫他離婚娶了她，一年後他出生了，他們的婚姻在六年時光里早已消磨殆盡，他六歲時，他父親有了新歡，母親亦是，兩人達成協議離婚卻因為父親不滿財產分割，正好母親有了身孕，他逼迫母親分割顧家百分之五十財產給他，顧歡不願意，他便起了歹心強迫顧歡墮胎，甚至用了慘無人道的手段強行奪去顧歡肚子裏已成型的孩子，最終那個狠毒的男人也倒在血泊里，從此顧歡便瘋了，他的爺爺也就是顧長生用盡了辦法把她從精神病院接了回來才免得她遭受更多的不幸。

顧思明的生活便從此墜入了不幸，從他懂事開始便以他的父母為恥，缺乏父愛母愛的他看似堅強，內心卻極度自卑，他也從未來看過他的母親。

「思明，來，過來跟你媽媽說說話。」顧長生不止一次想要讓顧思明試圖喚醒他的母親，可他卻做不到坦然面對這個女人。

「思明……明明……明明，兒子…媽媽做了你喜歡吃的玫瑰花餅，來…快來吃，還熱乎呢……」女人在聽到顧思明的名字，條件反射的興奮起來，拿起旁邊的塑料玩具便遞到人形娃娃嘴裏，一臉慈愛。

此刻，眼前的女人跟記憶中那溫柔似水的女人重疊一起，她說『明明，我的兒子，媽媽愛你…』，可轉眼，她便變成了瘋癲不已的女人，成天痴笑，哭鬧。

「明明，我的乖兒子，媽媽愛你，你要快快長大，保護媽媽……」她儼然是把人形娃娃當成了顧思明，又摟又親。

「思明，快過來，如今你媽媽只記得你！」顧長生偷偷抹了把眼淚，急切的呼喚著顧思明。

可雙腿就像生了根般，半分都挪動不開，顧思明站在門外聽着女人一聲聲關切的呼喚，淚水打濕了大片衣袖。

「爺爺，再給我點時間好嗎？我好難受……」他慌也是的逃了出去。

他不敢再繼續待下去，從他母親身上他彷彿看到了喬慕欣。

那個成天嚷嚷愛了他十年的女人，她也是被他親手送上手術台拿掉了他們的孩子，摘掉了子宮。

他親手把她推進了萬丈深淵，連帶着也把自己推了進去。

他亦變成他最不齒的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