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對於明天沒有要求(二)

第6章 如果對於明天沒有要求(二)

2、

裴知自己也覺得很煩啊!

把蕭晨帶到他要賣的那套房子里,門一關上他就暴怒訓斥:"你是混社會的嗎?!一言不合就動刀子,誰教你的?!"

蕭晨低著頭不吭聲,及肩的黑髮亂糟糟的垂下來遮住了她眉眼,裴知高她一個頭,低頭看她、只看到柔粉色的嘴唇倔強地緊緊抿著。

她頭髮有一小半被絞去了一段,應該是剛才他還沒去時吃的虧。身上穿著黑衣服看不出咖啡漬,但是被燙紅的皮膚從臉到下巴到纖細的脖子、一路往下延伸,瞧著令人心疼。

真是……裴知自己沒察覺,但語氣不自覺緩和了不少:"葉懷遠那裡,你還有什麼東西沒處理好,我來找他解決。"

"不用了。"蕭晨垂著頭,聲音低低的,"我自己能解決。"

裴知嘆氣,"別再惹事了,你看不懂嗎?他那位太太,你根本不是對手。"

蕭晨突然笑了一下,冷冷的一聲,不屑至極。

"剛才要不是你攔著我,誰不是誰的對手啊?"

"怎麼?"裴知皺眉,提高聲音問她,"我不攔著,你想幹嘛?把她們都片成涮肉啊?"

蕭晨沖他惡劣地一笑,"你下次別多管閑事,站在旁邊看著,不就知道了?"

還有下次?!她這幅弔兒郎當的無賴樣子,看得裴知真是火大無比:"你不工作?你的時間這麼不值錢?非要用來糾纏一個已婚已育的男人?!"

暴君發怒了,蕭晨卻面不改色的,聳聳肩、朝他一攤手。這冥頑不靈的樣子,真是比司空良還欠揍!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裴知怒斥。

"什麼樣子?"蕭晨玩味地一笑,眼神里寫滿了戲謔地看向裴知,"我過去又是什麼樣子,你見過嗎?不是裝作不認識我的嗎,裴知,演戲不演到底?"

"我……"裴知,難得地被問得愣住了。

是啊,剛才是怕葉太太受傷、葉懷遠面前他不好交代,怎麼還管起蕭晨來了?

裴知沒話說,更心煩了,隨手一指左邊浴室方向,不耐煩地呵斥她:"進去洗把臉,然後給我滾!"

叫人滾,還先讓人洗臉,蕭晨想笑,又怕此刻笑出來會真的被他捶一頓。她低著頭轉身慢慢往浴室走,突然身後的人大步追上來,動作很不耐煩地往她懷裡塞了個小箱子。

白底紅十字圖案,是個醫藥箱呢。

蕭晨轉身,幸好他不耐煩到看都不看她一眼,否則此刻蕭晨已經維持不住臉上玩世不恭的笑,真不知以何表情面對他。

**

裴知的房子跟他人一個氣質--禁慾、低調、細節完美。

黑白灰色調的冷感裝修、樣板間似的沒有生活氣息。浴室里甚至地面沒有一滴水漬,毛巾和浴巾疊得方方正正擺在各自位置。

蕭晨懸著腿坐在洗手台上,上身黑襯衫褪了一半、一邊給自己塗青草膏一邊打量著裴知的浴室。

他就是在這裡洗澡的啊……對著這面鏡子刮鬍子--他看著鏡中他自己的臉時、表情也是這麼冷酷的嗎?

"你沒工作?你的時間這麼不值錢?"蕭晨對著鏡子學裴知剛才訓斥她的樣子,"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鏡子里的人,笑容漸滯。

是啊,這一年多以來,蕭晨你像什麼樣子?

洗手台上她的手機這時無聲地亮起了屏幕,來電人是葉懷遠。

"喂?"蕭晨拉上襯衫,接起電話。

葉懷遠的聲音有些氣急:"蕭晨!你也太過分了吧!我太太懷孕了是個孕婦!"

"她懷的難道是我的種?跟我說得著么?"蕭晨聲音冰冷,"我給你三天時間,把她手裡那些信的原件複印件全都找出來給我。你的老婆你自己搞定,少特么跟我唧唧歪歪演偶像劇,她再敢來惹我--"蕭晨回憶了一下裴知的語氣:"我就把她片成涮肉!"

"蕭晨!"溫文爾雅的崑曲小王子,居然也有這樣暴怒的吼聲:"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替她打抱不平是嗎?你叫她自己來聯絡我!她嫁進歐洲古堡當女主人,現在把你推出來對付我、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根本不知道……你結婚。"蕭晨臉色遽然慘白,勉強著自己維持語氣平靜,"就是我,看你不爽!"

窒息感,像潮水一般漫上來,蕭晨緊緊捏著手機,無措地揪住自己襯衫衣領,努力照著明弋教的、三慢兩快地做深呼吸。

葉懷遠還在電話里發著脾氣,蕭晨無法再回應他了,她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回洗手台上。

"呼……"她打開水龍頭、用流水聲遮掩自己的急促呼吸和自言自語:"蕭晨……別這樣、別這樣……"

別這樣、不會死的,蕭晨,你現在還不能死,能拋下一切去死的人有多洒脫、你不是不知道,你還不夠資格。

蕭晨將臉埋進放滿了水的洗手池,水沒過耳朵,轟隆隆的聲音蓋過翻湧回憶里那一聲聲的"晨晨"。

"啊……"蕭晨猛地抬起臉,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神智漸漸恢復清明。

洗手台手機再次無聲亮起,這次來電人是"永盛集團"。

是周時照昨天拜託她見一見的人,約好了兩點在樓下那個咖啡廳見面的,這之後葉太太聲稱要把情書還給她,蕭晨就約她一點鐘在同個咖啡廳--她以為是簡單的一個了結,沒想到是場鴻門宴。

"喂?"蕭晨接起手機,出聲才發現自己啞了,她不適地輕輕咳嗽。

"您好,我是周時照的朋友,我姓裴。"男聲低沉有磁性,聽得蕭晨腿一軟。

裴--裴知?!

周時照的好朋友、永盛集團的總裁,不是個中年老頭子、而是裴知?!

"冒昧打擾您,蕭大師,"電話那頭,暫時還一無所知的裴知語氣很有禮貌:"很抱歉,我家裡臨時有急事,可能需要晚到半個小時左右。您方便等我半小時嗎?"

"我……我也遲到了,"蕭晨打開浴室門走了出去,"不過,你是有什麼急事呢?"

電話里沙啞女聲、裴知聽起來耳熟,而且這時他浴室的門傳來打開的"咔噠"一聲、電話里居然傳來了同步的聲音!

裴知心裡一突,不敢置信地轉身看去,果然蕭晨站在浴室門口,手裡拿著手機正在通話、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

"需要半小時這麼久嗎?"裴知聽到面前和電話里女聲遠近同步、一字不差:"我已經洗完臉了,馬上就要滾的。"

"……"裴知愣愣看著她。

永盛帝國的雷神,感覺自己如遭雷擊。

蕭晨掛斷了電話,不慌不忙地踱步走到他面前近處。

哎呀,這真是……

裴知目光隨著她移動,臉上神色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蕭晨,慢條斯理地欣賞著他的眼神和表情。

她剛才在浴室洗掉了臉上的妝,眼眉和唇色都稍顯暗淡了,但是此刻在裴知面前,她還是能有足夠的自信挺直腰桿、仰臉直視他:"你好啊,"她向裴知伸出手,"我是周時照的漆藝師父。幸會!"

裴知機械地伸出手去與她相握,"幸、幸會。"

"你……"裴知努力地假裝鎮定、嚴肅發問:"蕭大師?!"

"大師不敢當,"蕭晨被他握著手,感覺到他手心的炙熱溫度,她剋制著表情微微地笑,"你那個宅子的活我是都能幹。"

**

蕭大師,師承南國雕漆。

南國雕漆是中國漆藝的一種,始於明朝永樂年間,以剔紅技藝為絕活、代代傳承。

如今南國雕漆主脈在R縣的賀家山上,當家人叫賀海,蕭晨是賀海唯一的嫡傳徒弟。

十六歲上山學藝,二十六歲以一架剔紅神仙圖小屏風名揚國際漆器展,南國雕漆如今的扛把子、第一刀,現在就坐在裴知對面的沙發里、雙目含笑地望著他。

"那宅子在賀家山不遠,我去過幾次,明朝萬曆年間蓋的,當時的主人是個閣老,大小油漆木作的人都是皇家手藝。可是那閣老姓司空啊,"蕭晨問他:"那宅子你買了?"

裴知已經從震驚之中恢復了一些神智,只是跟她對話時臉色還有些不自然,"不是……我負責修繕。"

"宅子的資料你--您都已經看過了吧?"裴知輕咳一聲,假裝並不在乎自己中間那個生硬轉折,艱難地維持著談公事的嚴肅臉,"我先說明一下我的計劃,還是您先談一談看法?"

蕭晨舒服地靠在沙發里,笑眯眯地說:"你先說吧,我的話很簡單的,就一句。"

"哦……那好,"裴知從背包里拿出電腦,開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向蕭大師講他擬定的古宅修繕計劃。

蕭晨一邊聽著磁性男聲養耳、一邊遊刃有餘地分心打量四周。

這房子裝修得真不錯啊,現代工業風格、她喜歡,客廳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她也喜歡,沙發的軟硬程度都正合她心意,越躺越陷進去。

她整個人都快睡在沙發里了,分心的樣子太明顯,裴知不能忍,停下計劃說明、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嗯?蕭晨若無其事地看向他,沖他笑。

裴知微笑地很禮貌:"我的計劃做得很不專業嗎?不值得一聽?"

"也還好啦……這些你查了很多資料才做出來的吧?"蕭晨問,"我聽說永盛集團是建築公司一類的,那你為什麼不找一個專業古建築修復團隊合作呢?"

"因為這是我私人事務,跟公司無關。"裴知坦陳地說,"所以在價格方面,我也給不到永盛集團的業務那麼高的水準。"

"嗯……了解。"蕭晨神情理解地點點頭,"我可以接這個案子,條件只有一個。"

裴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請說。"

"一口價,一千萬。"

裴知真的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什麼?"

"嫌貴就直說,"蕭晨挑著眉、弔兒郎當打量他,"故意裝作沒聽到--戲可真多。"

不是、這都不是嫌貴的問題了……第一階段總預算才九百多萬!漆藝這一塊就要走一千萬、還不包括其他人工和材料費、僅是她個人報酬?!

裴知都沒心思計較她最後那句話了。

但蕭晨有心思計較啊,只是膽子不大、低聲裝作自言自語:"當我是無業游民嗎每天都那麼閑?我的時間有多值錢你知道么……"

居然敢用他的話反懟他?裴知一怒、不自覺地提高聲音:"你嘟嘟囔囔說什麼?!"

對他的天然崇拜讓蕭大師不自覺一哆嗦,但隨即就鎮定下來,有恃無恐地瞪他。

"你給我起來!"裴知惱火地指著她,"這裡是你家嗎?躺得倒舒服!要不要給你睡個午覺?!"

"你陪睡嗎?"蕭晨拿不正經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他包裹在黑色休閑裝之下的結實肉體。

裴知被這傢伙氣的七竅生煙,簡直要把她拽起來丟出門,可就在這時大門傳來了"滴滴滴"電子鎖按密碼的聲音,裴知暗叫糟糕!忘了賣房子這茬了!

可這時已經來不及把蕭晨藏起來。

大門被打開,果然是司空良,帶著中介和展曜開門進來,看到歪在沙發里的蕭晨、果然他驚喜萬分:"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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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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