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超生游擊隊

張灝的心裡很亂，他知道計劃生育是國策，他知道一代中國人因為計劃生育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也知道這項政策毀譽參半。

他當然也知道，其實國家也是有著一些『二胎』政策。

但是張灝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抓緊時間，他的小嬸就會被計生辦抓去引產。肚子里的胎兒已經八個多月，是個男孩……

小叔一家徹底垮了，小叔渾渾噩噩，小嬸甚至瘋了……而兩個堂妹從此被人笑話、內向、膽小，因為她們有一個瘋子媽媽。

很多人說農村淳樸，或許是吧。但是有些時候，農村是很現實、很殘酷的。

很多人說小孩子天真、無邪，這或許也是真的。但是在小學生們的世界里，他們也可以是相當的殘忍。

因為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因為八個月的胎兒被強制引產。小叔一家被笑話，小嬸徹底崩潰。在學校里，堂妹們抬不起來頭，甚至村子里的一些孩子都會笑話兩個堂妹，因為她們的媽媽瘋瘋癲癲，因為她們的媽媽只能被關在家裡傻笑、嚎哭……

張灝知道，如果他不去通風報信，計生辦的那些人會就會在今天去將躲在村后破廟裡的小嬸抓去引產。這個什麼可沒有什麼人權，可不講什麼法律。或者來說那些人就是在按法律辦事，因為計劃生育，因為那是政策。

張灝也知道，就算小嬸暫時躲過了這一關、生下了孩子，也會被計生辦重罰。罰款是輕的，嚴重一點的直接將房屋推掉，交不齊罰款拽走家裡的牛、搬完家裡的稻穀……

這也是現實，現在可不要講什麼文明執法，不存在的！

高中通知書下來的那一天，計生辦的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高橋村，將躲在破廟裡的小嬸抓去鄉醫院強制引產……這樣的事情不算多麼少見，起碼張灝知道的是在鄉里這樣的事情不是一起兩起，只不過這是在他身邊發生的事，而且無比慘烈。

到底是村裡的哪個人去鄉里通風報信，這件事情張灝心裡有數。

沒什麼好說的，童家老大是鄉里的幹部，童家老二是村裡的支書，他們幹部家庭當然講究政策、法律。所以童家老大家裡就一個女兒，幹部就應該這樣，除非不想當幹部了。

童家老二也是個狠角色，哪怕自家媳婦懷孕了，一樣去引產……村支書算不上公務員，可是人家覺悟高！

張灝跑出了村外，從小河灘穿過；看到了廢棄的山神廟，終於鬆了一口氣。

兩床破被子，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這就是小嬸這四個多月的生活。或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不是一心想要一個兒子，小叔一家也不會垮。

不過對於有些事情，張灝不想跟其他人解釋；那是別人思想覺悟高，但是張灝不是。

他是一個自私的人，他知道一些身邊的故事。所以他沒有那麼高尚，大義滅親這樣的事情他做不到，起碼現在的他做不到！

「小灝，你怎麼來了？」

才三十齣頭歲的小嬸坐在廟裡發獃，看到張灝來了有些意外。

張灝來不及寒暄，立刻對小嬸說道，「小媽，鄉里來人了。趕快跟我走，馬上走！」

徐齊梅臉色一變，扶著大肚子立刻慌張起來，「小灝，你不要哄我！」

「小媽，快走！」張灝來不及多解釋，趕緊說道，「我們快走，我帶你去老祖宗那邊，我們快躲起來！」

根本顧不得收拾什麼，挺著大肚子的徐齊梅慌張了。

像她這樣超生的孕婦，只要被計生辦抓住就是帶去引產這麼一個結果。沒有生下來的算不得人命，哪怕已經八個月了。而生下來了就是超生，罰款、越來越嚴厲的罰款。

「不要從大塘那邊走！」看到小嬸六神無主，張灝立刻拿主意說道，「我們去老祖宗那邊，就我們家老祖宗住那邊，沒人知道。」

徐齊梅神色慌張，連忙說道，「會不會被人看到啊？」

「到那邊去就五九和小孬子家有田，他們不會瞎說。要是從大塘那邊走，說不定被其他人看到了。」張灝扶著小嬸，出謀劃策說道，「我們先去老祖宗那邊，等到計生辦的人走了，我們再想辦法。現在先躲一下，我就怕他們等一下搜這邊。」

還有什麼好說的，趕緊躲起來吧！

雖然是孕婦，挺著個大肚子的徐齊梅行動確實很不方便。可是現在也不管那麼多了，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張灝，有人的道路肯定是不敢走，專門走一些小路。甚至是張灝帶著小嬸鑽到了山裡，小心的將灌木撥開、生怕留下一些痕迹。

臉上有些刮痕、穿著雙破涼鞋的腳上肯定也戳進去了不少刺，但是張灝心裡鬆了一口氣。

雖然還不敢保證那麼多，起碼眼下是暫時躲過去了，那個慘烈的事情暫時沒有發生。

老祖墳埋在山坳里，其實就是一個小丘陵這邊。其實如果沒有小嬸指點，張灝都未必能夠找到老祖墳，因為他『很久』沒有來拜祭老祖宗了。

沒有立碑，也沒有修葺，其實就是一個大大的土墳包，爺爺的父母埋在這裡。旁邊也有幾個小墳包，都沒立碑，不過張灝不清楚這是哪些老祖宗了。

「老祖宗，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張灝跪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墳前，無比虔誠，「保佑我爸媽身體健康，保佑我弟弟健康快樂。保佑小叔、小嬸平平安安，保佑妹妹快快樂樂。」

徐齊梅挺著大肚子不好跪，可是看到這個平時很淘氣的侄兒這麼一副虔誠的樣子心裡感觸還是挺多的。

「小灝，你說躲在這邊會不會被他們抓到啊？」徐齊梅有些擔心，是真的擔心，「他們會不會找到我們家老祖墳這邊？」

張灝搖了搖頭，底氣還是比較足的，「小媽，我們家老祖墳埋在哪裡，村裡有幾個人知道？爺爺那一輩的知道點，年輕一點的基本上都不知道。我們張家人現在都沒幾個人過來祭拜，更不要說其他人了。這邊就我們家老祖墳，從村上過來起碼走半個多小時！」

徐齊梅鬆了一口氣，也確實是這樣，別人家的老祖墳在哪裡，誰關心啊！

看著小嬸還在擔心，張灝自然知道小嬸這段時間精神壓力很大。很多人覺得孕婦就是被照顧的無微不至，可是在農村，有幾個孕婦有這樣的待遇。

更何況這還是超生呢，不能住在自己家裡，要不然計生辦肯定上門。整天東躲XC，哪怕村裡絕大多數人不會通風報信，可是也會擔心有人眼紅或者平日有仇跑去告密……

「小媽，你這一次肯定懷的是弟弟！」張灝笑著寬慰小嬸，一副神運算元的樣子，「我媽總是說我天天念叨弟弟，所以生出來的才是小磊！」

徐齊梅雖然很緊張，但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二嫂那時候就想要個姑娘，小磊出世了，她看都不看。」

「我曉得！」張灝立刻接茬，『很久』沒有人和他聊這些溫馨的家事了，「是晚上吧，我那時候就喜歡睡覺。我說弟弟好哭，把他扔廁所去！」

徐齊梅也笑了，有些羨慕有些好笑的說道，「你奶奶說把你扔茅廁去，小磊出世的時候很胖，可能有八斤多重。我和你奶奶幫他洗澡的時候，你是不曉得。他小胳膊小腿都是肉嘟嘟的，年畫裡頭小孩那樣。」

陪著小嬸在聊天，躲在老祖宗這邊尋求庇護。

或許在這個鄉村裡，躲進附近的丘陵里也比較難被找到。但是張灝還是下意識的想要來尋求老祖宗的庇護，因為他經歷了重生這樣的事情，因為他知道老祖宗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他的子孫們和和美美……

夏天天色總是暗的比較晚，也沒個手錶什麼的。張灝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雖然現在山裡基本上沒有什麼猛獸之類的，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的比較好。而且在山裡，如果天真的黑下來了也比較滲的慌。

和小嬸小心翼翼的下山，破廟那邊是不敢去了，生怕還有人留在那裡。

讓小嬸一個人先在離村子比較遠的河灘待著，張灝當然是要去做一個通訊員了。這一下午發生了這麼多事，家裡人肯定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