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借錢
寧光買完東西之後，就去跟趙霞辭行。
趙霞問明她買了些什麼，就說是不是太寒酸了？
「就是讓他們覺得我寒酸，以後才不會想着敲骨吸髓。」但寧光這麼講了，趙霞也就不說什麼，又叮囑了一番，約定過些日子她不回來就去新崗村找人，也就是了。
次日一早，寧光打點行李去了車站，打算買票回黎明鎮。但排隊的時候卻碰見了她師傅，愁眉苦臉的，過來問她借錢，說自己孩子病了，前夫因為現在妻子的緣故，不是很想給孩子看：「他們就想我孩子死了，好再生一個，這麼歹毒的東西，遲早不得好死。」
寧光聞言很吃驚，但立刻告訴她，自己也沒什麼錢。
她跟這師傅統共相處也就那麼點時間，還知道這師傅坑過自己，要說感情深厚到聽說師傅孩子有事就立刻掏錢……那真沒有。
「我也不要多。」她師傅大概也曉得自己跟徒弟關係沒親厚到一定程度，抹着眼淚說，「你借個兩百塊給我吧，等我打工掙到錢之後立刻還給你。」
兩百塊……寧光微微皺眉，她拿是拿的出來，但這對她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了。
要知道她這次回去黎明鎮，打算給家裏的也就是兩百塊而已。
那還是輿論壓力之下不得不破的財。
就這師傅，寧光只想給她二十塊打發。
「你這美頭來城裏才幾天。」她師傅就說，「我哪裏不知道你手裏也不多？我這要不是走投無路怎麼會來找你呢？」
她說了這話倒是提醒寧光了，狐疑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要是她師傅把人堵在環保局也就算了，居然是來了車站……難道是偶然碰見的？這也太巧了吧？
「我知道一個鄉下赤腳大夫有偏方，能治我孩子。」寧光師傅不慌不忙，說，「雖然現在手裏沒錢，人家肯定不給治，但過去求一求總是個指望。現在碰見你，我就想着是不是我孩子命不該絕？」
寧光知道她就一個兒子，這年頭的兒子除非遇見后媽，不然沒有不珍貴的。
所以根本沒懷疑她扯謊，雖然覺得這實在太巧合了，但看着四周指指點點的人，猶豫了會兒，說：「我家太太也病了，如今人正在醫院呢，我就是要回去看她。所以雖然這段時間攢了幾個錢，我總也要給我太太留點孝敬……這樣吧，我借給你五十。」
她師傅說：「五十也太少了……」
「那我沒辦法了。」寧光現在覺得褚老婆子病了偶爾也是件好事，理直氣壯說，「你孩子想治病，我太太也要花醫藥費啊！」
圍觀的人就有幫她說話的，勸她師傅見好就收：「你兒子病了你自己想辦法啊，人家家裏也有病人，還是長輩。難道你要人家扔下長輩不管，幫你救兒子？沒有這種道理的。」
寧光師傅這才悻悻的說五十也行，又要給寧光寫借條。
寧光因為之前的事情，對她的品行不是很信任，聞言就沒拒絕。
只是寧光師傅卻說得去自己住的地方才有紙筆，之前幫寧光說話的人很熱心：「我這兒有紙筆，你就在這裏寫好了，你看這美頭都在排隊了，家裏太太又生病了，肯定急着回去。你讓她跟你去你家，這不是耽誤人家事情嗎？」
寧光師傅道：「我又不認識你，我怎麼知道你的紙筆沒有問題？報紙上說了，有些紙筆看起來跟普通的紙筆差不多，其實暗藏玄機。我徒弟願意借錢給我是恩情，我可不想好好的借條出什麼岔子。」
那人被氣笑了：「你是借錢的，要是真的這麼記得你徒弟的情分，就算你徒弟日後把借條弄丟了，你記得還不就是了？幹嘛擔心借條有問題？要擔心也是你徒弟擔心吧？」
可是寧光師傅堅持讓寧光跟自己走，反正她不相信外人的紙筆，寧光遲疑了會兒，到底覺得五十塊錢不少，要是不打欠條就這麼被訛了，實在受不了，勉強跟着她出了車站：「你家在哪兒？可不能太遠，我請了假，不好耽擱的。」
她師傅說：「離這裏沒幾步路，你來了我正好給你拿點吃的，免得你路上捨不得買吃食餓著。」
說是這麼說，可她領着寧光在小巷子裏七拐八彎的轉了半天，最終才進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門洞，裏頭逼仄的很，大概也就是五六平房的小屋子，放了一張床就沒什麼地方了，卻還堆著一堆生活用品，簡直沒地方下腳。
一張靠在床邊的小桌子上放着前一天吃剩的飯菜，這季節雖然還沒蒼蠅，但因為屋子就一個巴掌大的小窗子，整個室內都縈繞着食物的氣味，實在不怎麼好聞。
寧光師傅摸摸索索了半天，寧光都不耐煩的催了三四遍了，她才找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跟一支半截的鉛筆，給寧光打欠條。
末了又去桌子底下黑黝黝的裏頭摸了個還算完整的饅頭來，讓寧光路上吃。
這種饅頭寧光在家裏的時候興許不嫌棄，這段時間吃的好穿的好就有點養刁了，實在連接都不想接。
可她師傅非要給她，拉拉扯扯的，寧光最後很勉強的收下來，打算離開，她師傅卻又抓着她，訴說起自己離開環保局的種種困境。
寧光一開始不好意思跟她撕破臉，後來看看時間越來越晚，受不了了，生硬的打斷：「師傅你不要去找那赤腳大夫的話，我得走了。」
「啊呀都這麼晚了？」她師傅好像才注意到一樣，意外的說，「那你快別耽擱，趕緊走吧。」
又提出來送她。
寧光懷疑的問：「你不是也要去車站嗎？」
她師傅說：「我想着，你都肯借我五十塊，我不如去我前夫那裏鬧一鬧，再弄點錢，索性一次去了大夫跟前就讓人把方子開出來。」
寧光對她這些事情也實在不關心，嗯嗯啊啊應付了幾句，就快步朝車站走。
她這次到車站時都是傍晚了，想到在這師傅那兒被迫消磨了一個白天，還什麼都沒吃，飢腸轆轆的，心情就不好。
車站是有很多吃的的，但她多看幾眼后，發現師傅亦步亦趨跟着自己，估計她要是去買飯，這師傅肯定也會蹭一口。
寧光想了想，就沉着臉沒作聲。
半小時后總算坐上了車，看着師傅跟車站都越來越遠了，她才暗鬆口氣。
縣城距離黎明鎮不算遠，暮色初臨的時候，寧光已經回到了黎明鎮。
她離開這地方其實也沒多久，滿打滿算不到一年，可現在看着四周卻很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想到報信的人告訴門衛，說褚老婆子在鎮醫院。
寧光站在車站門口，很是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這才朝鎮醫院走去。
黎明鎮這時候還沒發展起來，就是個小鎮。
車站跟醫院在同一條街上，這也是黎明鎮唯一的主街。
她也就走了十分鐘，就到了醫院門口，正要進去，裏頭卻率先出來一個人，同她招呼：「寧光？你怎麼會在這裏？」
寧光認出這是沈安怡的親表姐趙琴，趙琴是沈安怡的表兄弟姐妹里看她最不順眼的，這些年來沒少給她找麻煩。
「我來看我太太。」寧光皺着眉，不冷不熱的說。
「你太太已經回去了，你到這裏來看什麼看。」趙琴說話依舊不中聽，道，「就是今天白天，還找了我家幾個叔伯幫忙抬上板車的。當時就有人在問呢，說你怎麼沒在？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沒想到還有點良心。」
寧光心說難道自己那太太真的不行了？
本地的風俗，老人必死的話會要求在家裏咽氣，認為這樣才是葉落歸根。
錯非確定沒救，褚老婆子應該不會在痊癒之前回去。
她覺得這挺好的，正要轉身，又覺得有點奇怪，問趙琴：「你怎麼在這裏？」
「我表親生孩子，喊我過來幫忙照顧，不行啊？」趙琴翻了個白眼，轉身就朝里走了，顯然不打算跟她多說。
寧光看這情況反而打消了疑心，也就離開醫院往新崗村走了。
卻不知道她離開后，趙琴走進醫院後面的小花園，疑惑的問趙建國：「這幾天你天天讓我在醫院門口等寧光，還說那樣的話，想幹什麼呢？」
「我一天給你五塊錢，就這麼輕鬆的活計。」趙建國不冷不熱說，「圖的就是讓你不該問的別問。」
「嘁！」趙琴不滿，「當我稀罕似的……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沒安好心。」
趙建國眯着眼，打量她片刻，淡淡說：「你要懷疑你去報案好了。」
「我幹嘛要去報案？」趙琴聳聳肩，「我跟寧光什麼關係？她的死活管我什麼事！再說要不是她，安怡才不會對我們冷冷淡淡……我巴不得她倒霉！」
趙建國眼底的銳利這才消弭了些，似笑非笑說：「你知道輕重就好，時間不早，你也該回去了。」
趙琴好奇問：「你呢？你不回去嗎？」
「我也回去。」趙建國說，「我跟寧光走一路，你一個人走另外條路，明白嗎？」
趙琴聽了這話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古怪：「你……」
她想了想，到底沒說什麼，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