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溫慕儀對她話中的淡諷輕嘲只作不聞,「所以既然他城府這般深沉,鄭氏由他執掌,局勢難免變得更為複雜,我現在只是好奇,他這次與寒門武將暗中結盟,陛下是何態度?」

「既然你我都能查到這事,陛下肯定也能查到,鄭清源也想必清楚我們能查到,以他的本事,要把事情做得更隱密自然不難,如今我們既然查到了,那麽就只有一個解釋。」

「噢?」

萬黛屈指重重扣上案幾,「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特意讓我們知道的而已。」

溫慕儀眼睫輕顫,「那麽需要搞清楚的就只剩一件事了,他到底是用此事來向陛下表明態度,還是……」

「還是他與陛下結盟,一併用此事來向溫萬二族示威。」萬黛對上她的眼眸,神色難得染上鄭重。

微風拂動水榭四周的帷幔,帶起一波波的皺褶,女子衣飾佩環輕擊發出泠泠響聲。

溫慕儀別開目光,淡淡問道:「戚淑容大概什麽時候醒來?」

「明日傍晚。」

「你之所以容她活着,便是想等她醒來,相信自己是被江氏構陷,心生怨懟、伺機報復吧,若江氏也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她弄掉的,不僅她們這個本就甚無根基的結盟會徹底崩散,以後更是針鋒相對。」

萬黛露出一個笑容,「江氏會相信的,那日午後她之所以會來這裏納涼,便是與戚淑容約好了在此相見。」

溫慕儀看着她,「後招無窮,佩服。」

萬黛撥弄指甲,懶懶道:「別人做了這麽漂亮的一個局送過來,我怎麽著也要表示一下呀,否則算得了什麽,好戲還在後面。」

溫慕儀施施然起身,「既如此,便恭候了,時辰差不多了,我要回了。」

萬黛也笑着起身,頗為周全地行了禮,道:「那臣妾便恭送皇後娘娘了。」

溫慕儀嗔她一眼,逕自出了水榭,宮人們遠遠瞧見都連忙近前來服侍,她上了鳳輦,打了個手勢吩咐回宮。

雕刻着翔鳳圖案的鎏金車門後,她把玩著宮扇柄上的纓絡,唇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在萬黛心中,自己早已是個虛偽成性之人,若是不遮掩一番,反倒會讓她生疑,自己方才蹩腳地作出一副對戚淑容被害之事不明就裏的模樣,又由着她戳穿,應已讓她相信自己不過想借她的手除去礙眼之人,而對自己這把火最後會燒到哪裏並未有所警覺。

因為得了萬黛的內幕消息,當第二日黃昏,聽聞吹寧宮傳來戚淑容蘇醒的消息時,溫慕儀錶現得甚為平淡,當然了,鑒於她長期以來在人前都是淡定從容、高貴端莊的形象,大家對她此刻的反應也感到極為平靜,所以當長秋宮眾人於吹寧宮外看到一眾浩浩蕩蕩而來的人群中,獨獨雲婕妤神情激動、抽泣不止,都不由感嘆她實在太沒有覺悟了,所謂宮妃便是要喜怒不形於色,這個雲婕妤竟是連冷靜都做不到。

雲婕妤是隨姬騫一起來的,直到下了車輦都還是掩袖哭個不停,溫慕儀立在鳳輦旁,含笑打量着她紅腫的雙目,心裏思量著若照這個趨勢下去,誰都不用動手,哪天她就能把自己弄瞎,如此也真省事了。

姬騫看着溫慕儀,溫和問道:「皇后也是聽到消息,過來探看戚淑容的?」

她頷首,「是,臣妾聽聞妹妹蘇醒,自然應該過來探看,只是雲婕妤尚在病中,此刻過來所為何事?」

雲婕妤抽噎道:「稟娘娘,臣妾……臣妾是要來弄清楚那封信到底是怎麽回事,臣妾要知道臣妾的孩子與戚淑容到底有無干係。」

溫慕儀眸光一閃,眼神莫測,雲婕妤與戚淑容既為盟友,定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之事,就算戚淑容當真算計了她,她也不應冒失地在這時候闖來質問,戚淑容才剛醒,若是一時腦子不清楚、當着帝后的面說了不該說的話,可就無法收拾了,雲婕妤不至愚蠢若斯。

溫慕儀勾起唇角,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既如此,妹妹有什麽想問的,待會兒大可說出來,本宮與陛下都會為你做主的,陛下您說,是嗎?」

姬騫對上她眼波瀲灩的雙眸,笑得溫柔,「皇后說的是。」

見她抿唇一笑,似乎有些害羞,姬騫挑眉,率先走了進去。

萬黛的合襲宮與吹寧宮靠得近,早已經到了,聽到帝后駕幸便連忙從內殿出來迎接。吹寧宮還住着美人李氏和才人吳氏,此刻都聚在戚淑容的福引殿,隨在萬黛身後。

眾人見禮之後,姬騫問道:「戚淑容如何了?」

萬黛秀眉微蹙,神色頗為躊躇,似是不知如何回覆。

他不耐道:「怎麽,不是說醒了嗎,難道又不好了?」

她微一福身,「回陛下,妹妹是醒了,許是餘毒未盡,神智……有些不清楚。」

姬騫蹙眉道:「神智不清?」於是提步朝內殿走去,眾人忙緊隨其後。

掛着三重宮絛綠紗帳的綉榻上,戚淑容抱膝蜷縮在角落,溫慕儀只看到在她披散的烏髮下那對黑而瑩亮的眼眸,裏面全是茫然和怯意,說不出的可憐,不由得暗嘆,如此渾然天成的嬌弱女兒態,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否修練得道。

姬騫在床沿坐下,放柔聲音道:「阿皎,是朕,朕來看你了,你怎麽樣了?」

戚淑容順着聲音茫然看過去,看着他半晌又猶自低頭,竟似是不認識他一般。

他蹙起眉,回頭看向萬黛,萬黛回道:「自醒來便是如此了,不說話也不認人,似是被迷了心智一般。幾位太醫會診之後都說妹妹的身子沒什麽大礙,會這般模樣應是受了刺激所致。」

雲婕妤猛地出聲,「什麽受了刺激,我看她是自知罪孽深重,打算裝傻矇混過關,陛下您千萬不要被她騙了。」

「瀅心,你先冷靜一點。」他淡淡道。

雲婕妤卻一反平日的柔順,神色激動地說道:「陛下要臣妾如何冷靜?這個女人明明留書承認謀害了臣妾與陛下的孩子,臣妾怎麽可能冷靜,臣妾如今每日都為我那苦命的孩兒心痛如絞,恨不能代替他被閻羅王索了命,現今殺他的兇手就在這裏,臣妾只盼陛下不要被她瞞騙,還臣妾和我們苦命的孩兒一個公道。」

雲婕妤如此痛心孩子的離去,自是在眾人意料之中,陛下子嗣單薄,至今只得皇長子一個,她的孩子如果生下來,是兒子自然最好,就算是個女兒也是皇長女,若是得恩典封了公主便是她終身依傍,如今卻莫名其妙沒了,想不發狂都不行。

姬騫目睹素日綿柔的女子猛然爆發,神色仍然不變,「事情都還沒弄清楚,怎麽就斷定是淑容害你的?那手書上的字跡雖然符合,卻也不是作不得假。」

雲婕妤咬牙,「陛下是當真要偏袒這個賤人了?」

語氣竟滿是質問,饒是溫慕儀這般淡定也不免咋舌,這雲婕妤莫不是打算一不作二不休、豁出去不幹了吧,這不是逼着陛下厭惡她嗎?還是說她經此一事,大徹大悟,明白帝王愛譬如鴆毒,遠遠躲開方能活得長久,於是打算就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過,她的覺悟看着沒這麽高啊。

雲婕妤似乎看不到姬騫陰沉下來的面色,竟不顧宮規越過他上前,抓住戚淑容的肩膀,質問道:「你說,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孩兒?即便陛下護着你,總有人能為我做主。」說着看向溫慕儀,「你就當着皇後娘娘的面跟我說清楚,你為什麽要害我的孩兒。」

突然被寄予這麽大的期待,溫慕儀還來不及欣慰,戚淑容卻已順着雲婕妤的目光,扭頭正對上儀態端莊的皇後娘娘,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原本表情獃滯的她忽然神色大變,如見到厲鬼一般,驚叫一聲便掀開被子藏了進去。

姬騫試圖掀開被子,不料她雖然全身抖如篩糠,卻死死攥著被子不放,只是尖聲叫道:「皇後娘娘,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您饒過臣妾吧,臣妾給您磕頭了,您饒了臣妾吧。」然後就在被子裏跪下,咚咚咚地磕起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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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名滿京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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