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

惡意

(繼續之前的日記)

三名士兵的對話仍在繼續,看樣子他們已完全不擔心清潔工的情況,似乎肯定那邊無論如何不會造反一樣。

那馬尼接過強尼的話:「你可別說,咱們這兒的法典還真是簡單,幾乎沒有死刑。如果有人犯了事兒,只要拉去進行一周的精神治療便可。這麼一來,咱們自然不能隨意擊斃乘客啦,除非有確鑿證據證明有人造反,或是想逃。」

「沒有死刑……那萬一有乘客對其他乘客進行犯罪怎麼辦?」我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條船上的乘客乃來自全國各地,而且是隨機抽取,因此難免魚龍混雜,其中自然有窮凶極惡的罪犯。假如按馬尼所說,有人殺害了其他乘客,難道也僅僅是精神治療完事兒?

又聽另一名士兵說道:「這你們倆就不知道了,我親眼見過那精神治療的效果……怎麼說呢,當真令人毛骨悚然。」

強尼急切問道:「格萊,你詳細說說?」

格萊眯起眼睛,笑了笑,說:「怎麼?你可是想要對哪位姑娘下手,因此想要問個明白?」

強尼頓時漲紅了臉,結結巴巴說道:「你……你……別胡說,我哪會有這般心思?」

「他果真心裏有鬼。」我見他這般態度,心裏即刻有了結論。

格萊與馬尼哈哈笑了笑,格萊說:「好啦好啦,我跟你們說吧。一周前,我正在負責第十三層A區的巡邏工作,我們轄區發生了一起惡性事件。」

他壓低聲音,用沙啞詭異的聲音說道:

「一名18歲的妙齡少女,被一群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拖入了廁所,進行了慘無人道的蹂躪。據說這一過程持續了整個下午,這女子出了不少血。完事後,我接到女孩報案,見到了這女孩,頓時嚇了一跳。她……臉白得像鬼,身子腫得像浮屍,已不像是人了。」

「那……罪犯抓到了沒有?」馬尼與強尼異口同聲地問道。

「當然,我們調取了監控,自然一個也沒跑。」格萊正色說道,「當時我見這幫小雜種一個個人高馬大,痞里痞氣的樣子,真恨不得上去把他們撕了。」

「後來呢?」強尼緊張地問道。

格萊說道:「這些小雜種大概知道這船上沒有死刑,更是無所顧忌,一個個在我跟前髒話連篇,隨地吐痰,我當時只盼着他們逃跑,我好一槍一個斃了。」

強尼與馬尼聽到此處,也都露出憤怒神色。

格萊繼續說道:「不久后判決下來,小雜種們要去精神中心進行為期一周的精神治療,他們一個個高興壞了,擊掌相慶,彷彿完全自由了一般,我則是惱恨無比,心裏罵了這狗屎制度一百萬遍。」

「但一周后,我再次見到了這些小雜種,頓時改變了想法。」

「他們……神色木然,行動僵硬,如同提線木偶,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絕無半點反抗。與此同時,我總覺得他們在無端端恐懼著某物,有時候我語氣稍重,他們便像見鬼一般大喊大叫,縮到角落,用手抓着皮膚,直至抓得滿臉血痕,才緩過神來。」

「見了那副模樣……我甚至稍稍有些可憐他們……他們下半輩子算是徹底毀啰!依我看來,還不如死了算了。」格萊嘆息道。

馬尼與強尼面面相覷,馬尼問道:「怎樣?強尼,你還想對那女孩下手嗎?」

「不,不,不敢……不,我根本想都沒想過!」強尼連聲否認。

「那精神治療師叫什麼名字?」忽然遠處走來一名清潔工,大聲問道。

「大概是……薩枯芭絲……什麼的。」格萊隨口說出,但接着面露不滿,罵道:「多問些什麼?還不快去幹活?」

「好的,這個名字……我記下了,你們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帶我去見她?」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張清矍消瘦的中年男子面孔來,三名士兵一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齊聲喝道:「你幹什麼?這兒不能隨便摘下防毒面具。」

那人咧嘴一笑,驀地出手,將馬尼手中步槍奪下。他這出手並不如何快速,馬尼也已作勢躲閃,但卻依舊沒躲過此人的手爪。

強尼與格萊大喊起來,紛紛舉起步槍,對準此人,呼喝道:「放下槍,放下槍,再警告一次,放下槍!」

這人獃獃傻笑,驀地倒轉槍柄,用力一揮,「砰」的一聲,竟將格萊的頭顱連頭盔一起砸成了肉餅。

強尼張大眼睛,發出怒吼,扳機上手指往內一勾,步槍頓時發出連續不斷的震耳轟嘯,將這人打得如同馬蜂窩一般,這人就此後退兩步,仰天倒下。

我見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心底泛出一絲寒意。

這人這般舉動,如同送死一般,全無意義,莫非以前有精神疾病?

但為何會湊巧在此時發作,而之前又舉止正常?

周圍清潔工聽到響聲,均圍攏過來,對着地上兩具屍體議論紛紛、輕聲嗟嘆。馬尼則氣喘吁吁,拿起對講機,調至某個頻道,說道:「MEC,MEC,這裏是馬尼中士,剛才在15層Z區的垃圾場發生了一起惡性襲人事件……死亡人數……兩人,其中一人是犯人,他奪下了我的槍,傷害了格萊上士,其後被強尼下士擊斃,請速速派調查隊來。對,一切行為皆有錄像為證。」

說完,他收起對講機,伏下身子,對着格萊稍稍檢查了一下,跟着長聲嘆息,對着強尼說道:「格萊沒救了……這傢伙力氣真大,多虧了你,不然只怕我們都要死。」

強尼低着頭,默不作聲,身子微微發抖,似在害怕。馬尼起身拍了拍他,以示鼓勵。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愛絲緹雅拉了我一下,向右前方指了指,我凝神看去,只見有一張吊牌落在了我面前,忙伸長胳膊,將吊牌拾了起來。

吊牌上沾了些血跡,我輕輕將之擦凈,發現吊牌內套著一張卡,寫著名字:格萊.格里芬,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寫道:「垃圾分揀場門禁」。

我明白過來,這是剛才格萊死去之時掉出的門禁卡,可用來出入垃圾場。眼下人人都慌亂無助,加之燈光昏暗,自然沒人發現這卡。

愛絲緹雅又拉着我望向另一個角落,我定睛細看,只見垃圾堆的巨大陰影下放着幾件橙色物體,由於遮蔽了燈光,看得不太清楚,於是低聲問道:「那是什麼?」

愛絲緹雅小聲回答:「那是幾件備用的清潔工制服與面具,我們可以穿着偷溜出去。」

我對她的夜視力深感敬佩,說道:「你看得真清楚。我可看得模模糊糊。」

她語氣微急,說道:「別說廢話,這裏危險得很,我們要趕快離去。」

她說這話之時眼神銳利機警,彷彿一瞬之間由天真的宅女變成了高傲的女王。我心頭一凜,暗暗叫苦:「這是……災厄?怎麼會在這當口出來……」

愛絲緹雅見我愣住不動,顯得頗不耐煩,冷哼一聲,一把拎住我的衣領,身形疾馳,眨眼之間便已來到了備用制服所在,途中我只覺得寒風刺骨,好似被一團冷氣吹着跑一般。

她硬生生停住腳步,冷酷地將我仍在地上,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給你30秒鐘,快穿上制服。」

我摸著依舊生疼的屁股,哼哼唧唧地爬起,將備用制服往身上套去,一邊套,一邊埋怨道:「這麼着急幹嘛?反正也沒人會發現我們,全無危險……」

愛絲緹雅白了我一眼,說:「這裏有災厄種子,怎會沒有危險?」

「災厄種子?那是什麼?」我記得蕭風曾對我提到過這個名詞,但並未詳述,此刻聽愛絲緹雅提起,不由好奇發問。

愛絲緹雅神情嚴肅,向遠方兇案發生處凝視片刻,繼而嘆了口氣,說:「好吧,我告訴你,希望你能多長幾顆心眼,省的老是要我跑出來保護愛絲緹雅。」

我假裝吃驚,低聲道:「你跑出來保護愛絲緹雅?難道你不是愛絲緹雅?那你是……」

愛絲緹雅粗暴將我打斷,道:「別管我是誰,難道你不喜歡愛絲緹雅?」

我這次當真大驚,結結巴巴說道:「喜……喜歡?怎麼可能?我……我可不是那種變態……」

愛絲緹雅不容我說完,再次問道:「那你可願意看着愛絲緹雅死在你面前?」

我急忙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當然不願意。」

她點了點頭,說:「這不就對了?」接着她指向遠處圍攏的人群,問我:「那裏與我們這裏有什麼區別?」

我想了想,答道:「那裏人多,這裏人少。」

愛絲緹雅又問:「還有呢?」

我遲疑了一下,再次答道:「那裏死了人,這裏沒有。」

「那我問你,是因為死了人,人才會多?還是因為人將要增多,事前才會死人?」愛絲緹雅凝視着我,問。

我微覺奇怪,這問題荒謬至極,此事因果關係一目了然,當然是先死了人,才會引發圍觀,於是飛快答道:「是因為死了人,人才會多。」

愛絲緹雅搖了搖頭,我不解地問道:「難道是……為了吸引人群聚集,因此事先才會死人?」

愛絲緹雅略顯滿意,點了點頭,說道:「接下來我所說的,可能有些玄乎,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絕非妄言。」

她停了停,將聲音壓到極低,說:「在世界各地,都有類似的情況:每當某地初次發生聳人聽聞的惡性兇案,在其後不久,不同性質、不同兇手的兇案就會接連發生,無論兇案發生地點以前是如何平和與安全,哪怕是救世神教總部所在——泰爾默莎城也不例外。這種情況被稱為『兇案連鎖』。」

「世上最著名的警察,偵探,犯罪行為學教授皆對這『兇案連鎖』進行過研究,最終他們幾乎一無所獲,只能將這種情況歸咎於人群的集體心理暗示。」

她稍作停頓,似怕人聽見一般,將嘴巴湊到我耳邊,輕聲說:「自此以後,這等心理暗示獲得了一個名稱,叫作『惡意的人群投影』。簡稱『惡意』。」

她離開了我的耳朵,又恢復了之前的聲調,說:「但我猜測,這應該是一種災厄,按照人類的分級方法,大約是第四級——死亡陰影,類型是精神類。」

「它或許是最為狡猾的災厄之一,會以隱蔽的手法,在公眾間製造一些普普通通的兇案,引發人群的聚集。」

「人群的聚集,加上兇案所散發出來的負性能量,會使此處發生災難的概率增高,也就是我所說的『災厄種子』,這是由宇宙間的因果律所決定的,一旦發生,便無法更改。」

「它本身並無多大的力量,但誘發了這災厄種子之後,它的能量與破壞性便大大增加了。之後只需製造更恐怖的慘案,引發更多人的關注,『兇案連鎖』與『災厄種子』便會滾雪球一般越擴越大,甚至可能變成第五級災厄——焚城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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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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