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役

苦役

正一歷2025年1月11日神臨日

凌晨兩點。

第五層船尾的z區,這裏有着一部巨大的電梯,其容量可以比得上一個大型集裝箱。不過此處人跡罕至,只因客房與z區有極長一段距離,而且堆滿了雜物,若不是老波拿巴先生指點,誰也不會注意這裏。

而且在上五層,沒人會對垃圾場感興趣。

有無數的道路可以通往此處,但其中大半是避人耳目的隱藏軌道,每天臨近半夜,總有收集垃圾與骯髒織物的四輪機械人挨家挨戶地將門口的垃圾袋與洗衣袋拾取,背負着來到電梯前,集中堆放起來。

在z區的入口處,除了機械人之外,就只有一位年老體弱的看門人守在這裏,監控探頭也僅有一個。

那人看門人無所事事,早已蓋上大衣,打起了呼嚕,我與愛絲緹雅大搖大擺地從他面前經過,他也無動於衷。

來到了眾多碩大的垃圾袋之前,我二話不說,直接打開一隻垃圾袋上的繩結,一隻腿往裏伸去。

「幹什麼?」愛絲緹雅不解地望着我,出言問道。

「當然是躲起來?不然呢?」我反問道。

愛絲緹雅面露嫌惡的神色,拖長聲音,抱怨道:「可是……這裏面很噁心唉?」

我無奈聳了聳肩,東翻西找,指著一隻垃圾袋,說:「這裏面乾淨些,都是些舞會的女性衣物,你可以躲這裏面。」

愛絲緹雅捏著脖子,假裝嘔吐的動作,說:「我可不要,舞會中那些個發情的母貓你又不是沒看到?說不定上面沾滿了口水與別的亂七八糟的水,我聞到都想吐。」

我心道:「你自己在舞會中不也是一副發情模樣?」

但這話想想就算,萬不能宣之於口。於是我又打開一隻,只見裏面放的都是些床單桌布,說:「這個稍微乾淨一些,你將就一下。」

愛絲緹雅依舊搖頭,我生起氣來,道:「我不管你啦!自己找去。」說罷往垃圾袋裏一鑽,埋入單布之中。

剛想拉起袋口,忽然間,袋口一開,愛絲緹雅整個人鑽了進來,蜷起身子,如一隻小貓,往我懷裏一撲,低聲道:「你抱着我,當心着點兒,別讓我沾到這些穢。」

我氣為之一窒,剛想反駁,卻聽到電梯運行之聲傳來,只好摒息凝神,忍氣吞聲。

這情形幾乎與愛絲緹雅房中一模一樣,不過這次愛絲緹雅靠得更緊,身子也更熱。

我聞着她的誘人的體香,抱着她柔軟的軀體,心思又開始紛亂起來。忙咬緊牙關,收攝心神,不停默念:「她是災厄,她是災厄,她是災厄……」

念了數遍之後,忽然間,我的心思沉靜了下來,腦中再無半分雜念。我的呼吸,心跳,甚至是血流之聲均清晰地反映在我腦海之中,形成和諧的節律,與周圍聲響融為一體。

我覺得這情形似乎熟悉至極……就在不久前,那粒「人間蒸發」發揮作用之時,我便曾進入過這等狀態。

我試着想一些令人憤怒或者悲傷的事,但全無用處,我的情緒平靜如無風的湖面,不起一絲波瀾。

此時此刻,我確定了一件事。

以前我也曾有過類似想法,但那時我以為是錯覺,未曾多想。但在這污穢包圍的垃圾袋中,美麗少女肌膚相親之下,我十分肯定,這想法絕非異想天開。

……無論是「超人工廠」、「天才工廠」、抑或是「人間蒸發」,蕭風給我的藥物並非僅有一時之用。

服下這些藥物之後,我進入過藥物所賦予我的神妙境界,也窺見了人體種種不可思議的奧秘。這種經歷,雖然僅僅是驚鴻一瞥,但卻猶如打開了我身體某處的開關,令我能夠知曉並模擬藥物起效時的人體機能,這雖然遠不如服下藥物之後那般作用強大,但其機理卻與之相差彷彿。假以時日,經過練習,也許我能夠隨心所欲地發揮出服用藥物后那般令人讚歎的力量。

不過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按理我應該激動無比,但我依舊平靜得如一塊頑石。

這是「人間蒸發」在發揮作用的鐵證。

到目前為止,我所表現出來的推理能力與洞察也令我大為吃驚,現在想來,這一定是「天才工廠」的饋贈。

正當我心思急轉之時,愛絲緹雅忽而小聲叫了起來:「拉古拉,拉古拉,你死了嗎?」

我搖了搖頭,道:「沒有,怎麼了?」

愛絲緹雅長舒一口氣,說:「我突然感覺不到你啦!還以為你咽氣了。」

我噓了一聲,說:「別說話,有人來了。」

我的感覺遠比正常時敏銳,已察覺到遠處的異常,而愛絲緹雅還懵懵懂懂,說:「你說什麼呀?這裏完全沒人好嗎……」

我一把將她嘴巴捂住,用身體將她包攏,隨即控制心神,模仿「人間蒸發」時的呼吸,短短一瞬之間,便已心平氣和,無悲無喜。

「嘩啦啦」一聲,電梯大門打開,幾個腳步聲傳了出來。愛絲緹雅本來還在掙扎,聽到動靜,立即乖得如受驚的兔子,任由我將她遮住。

有人說道:「動作快些,不要偷懶,活兒干不完,誰也不許睡覺。」

其餘幾人齊聲應答,接着腳步聲散開,不多時機器傳動與重物落地之聲連續傳來。我閉起眼睛,模擬「天才工廠」的思維方法,很快便得出結論。

回收垃圾的清潔工來了,他們為了省事,直接操控機器,拎起垃圾便往電梯里扔。

我反應奇速,抱着愛絲緹雅,往床單深處一鑽。愛絲緹雅還待抗議,忽然一股大力將我們所在的垃圾袋提起,接着我倆身子一個加速,伴隨着數秒的漂浮感,垃圾袋重重落地。

所幸我將愛絲緹雅嘴巴捂得極緊,這才沒讓她喊出聲來。

那發號施令之人再度大喊:「大家悠着點兒,仔細查查,萬一垃圾里有什麼貓貓狗狗,老鼠蟑螂,混到下面,檢疫部知道了可是大事。」

眾人再度應和,不遠處傳出腳踢之聲,想來這便是他們的檢查方法。

我挨了幾腳,由於隔着被單,因此並不疼痛,依舊穩如磐石,不露半分破綻。

電梯發出沉重的移動之聲,失重之感持續了幾秒,隨後重力恢復了正常,在平穩的嗡鳴聲中,我知道電梯開始下行,最難的一關已經度過。

清潔工們並不說話,一片沉默之中,電梯運行了約十分鐘,我只覺身子一沉,電梯終於停止了嗡鳴,開門聲隨後傳來,領頭之人喊道:「利索點,都搬出去。」

伴隨着引擎轉動聲,我與愛絲緹雅再度被提起,置於一平面之上,我偷偷自袋口探出頭去,發現正身處一塊廣闊的平台之上,而一台擁有巨大機器臂的垃圾運輸機正不斷將垃圾拋來。我見此處燈光昏暗,周圍空無一人,忙一拉愛絲緹雅,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垃圾袋。

剛走進不遠處的我陰影之中,「砰砰」的落地之聲便響了起來。我回身一看,眼見身後垃圾袋接連落地,不由心中慶幸,知道若是晚了一步,只怕便要被數噸垃圾掩埋,難以出頭。

我倆躲在一個角落,細看周圍情形。只見數十名身穿厚厚制服、戴着口罩與鴨舌帽的清潔工正一個接一個地打開垃圾袋,對內容物進行分揀,在他們身旁則有數條寬大的傳送帶,通往牆上數個入口。所有垃圾與織物均被分開於不同的傳送帶,送進不同入口之中。

這裏除了清潔工之外,還有三名手持步槍的士兵,各自佔據不同位置,來回巡邏。

我微覺奇怪:這裏士兵與清潔工人數相差懸殊,即便士兵有槍在手,清潔工也可操縱分揀垃圾的巨型機器,單論戰鬥力而言,清潔工一方並不吃虧。

但為什麼清潔工不反抗呢?

據蕭風告訴我的信息,這下方十五層的乘客已被當成了奴隸,每天要進行毫無報酬的勞作,飽受壓迫與欺凌,想必皆心懷不滿、滿腹怨恨。而這樣的乘客,人數接近十萬。

軍隊的人數雖然也有接近一萬,但需要分成兩部分,而且要去掉一些文職人員。估計在下方船艙人數不會超過五千,加上愛絲緹雅的災厄形態曾令分基地的兵力大幅削減,那整體兵力更是捉襟見肘,要管理這麼多奴隸,恐怕力不從心。

既然兵力有限,那更應該嚴加管控,怎麼能將重型的機械輕易交由奴隸控制呢?難道真的這麼自信,完全不怕奴隸們反抗嗎?

我苦思之下,並不能猜出原因。此時奴隸們的分揀工作還在繼續,如山的垃圾仍舊有一大半未曾處理。巡邏士兵們懶懶散散地巡視完一圈,顯得閑極無聊,便聚到了一起,開始抽起煙來。

其中一人說道:「馬尼,說實在話,我可真羨慕這兒的乘客,他們不愁吃喝,不愁房子,不愁沒老婆,早知道這麼爽,我就不當兵了。」

另一人說道:「強尼小子,你可拉倒吧,我估計你是看上150023房裏那位姑娘了吧?人家跟着現任老公,可開心得緊呢。據說他現在這位老公以前可是位小有名氣的電視明星,可有不少大姑娘想要爬上他的床。」

強尼滿面愁容,嘆道:「這就不提了,咱們這兵當得真窩囊,不僅不能隨意打罵乘客,身上還要佩戴執勤錄像。萬一監視的乘客在眼前出了意外,錄像沒有錄下當時情形,便將罪責敲到我們頭上。害得我現在精神緊張,生怕這些寶貝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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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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