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三章(2)

鄒品華還沒有下班，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隔壁的岳父敲了敲門，告訴他鄒艷去日本的簽證批下來了，也就沒過來。他住的房子和鄒品華父母一牆之隔，本來是敞開的一大間，他們結婚時沒有房子住，租房又太貴，就把這大間齊三分之一隔開，老兩口住裡間，他倆住挨著外面過道的稍大的一間，前廊小院也用木板條斜斜地隔開，為的是把廚房讓給他倆。當初，焦影和老兩口關係很好，現在不大來往，主要是因為焦影不肯要小孩，老兩口退休在家，閑得無聊，極想要個外孫抱抱，卻由於焦影的倔強一直不能遂願。鄒艷是鄒品華的妹妹。焦影答應一聲「知道了」，就拿了一個小塑料袋出去買菜。仨喜晚上肯定來喝酒，焦影想到仨喜可能帶來一沓錢，心裡喜滋滋的。買了兩個燉好的豬肘子，一斤雞蛋，一條胖頭魚，一隻雞，回來后就匆匆忙忙做開了。鄒品華回來時，他正在廚房裡忙得不亦樂乎。鄒品華知道了他下午去琉璃廠的遭遇后，非常高興，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說：「寶貝，永遠是我的傻瓜寶貝。」見丈夫做的買的都是葷菜，她親昵地抱怨道：「呀呀……呀，怎麼不買點蔬菜，還嫌你老婆胖得不夠是嗎？我去買些小油菜，再買幾根黃瓜做湯。」她出去帶上門后又開門伸進頭，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喁喁道：「今晚床上見！」焦影面無表情。不知從何時起，妻子的熱情給他帶來的總是苦澀和尷尬。不一會兒，鄒品華上街回來，故作一種嚴厲的表情，說：「今天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待會兒仨喜來喝酒時可不許你胡說八道了。兩杯酒下肚就拿我開心，說話越來越沒譜兒了。別以為我跟你嘻嘻哈哈，其實有時我是很生氣的。那次在張達家吃飯，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我什麼還記得嗎？」「不就是說你的那個像鬆軟起伏的沙漠嗎？這是誇獎啊！現代人對女性的讚美已不再是抽象的、概念的，越來越本體化了。」「今晚是不是打算再說我身上什麼？我再說一遍，晚上若再胡說八道，可別怪我不給臉。今天我心情特別好，妹妹出國的事總算解決了，我媽告訴你了吧？是我讓她告訴你的。還有一件事，知道嗎？」她一邊擇著小油菜，一邊說。「『老朋友』走了？」「老朋友」是他們夫妻之間對例假的一種特稱。「噢，這些事你倒不傻，女人的事就是比男人多，一到每月的這幾天就愁死我了。今天我在神路街那兒洗了把澡，現在渾身輕爽得就像柳絮一樣，舒服極了。」鄒品華像所有心地善良的人一樣，極易寬容別人，尤其是自己的丈夫，前幾天的不愉快她早就拋到腦後。鄒品華對焦影有一種母性般的親昵情愫，焦影以一個詩人的敏感充分感受著這種令他陶醉的親昵情愫，這也是他對妻子至今不渝地愛著的原因。焦影知道，他如果不愛鄒品華，那麼一切也就釋然了。晚上九十點鐘，仨喜才來，一跨進屋就從兜里掏出一沓嶄新的鈔票撂在桌上，全是一百元一張的。「哎呀，我說焦哥，今天我可折騰苦了。甭提了，喝酒。」坐下之後，他拿起桌上一盅酒，一仰脖就下了肚。「等你三小時了，菜也熱了好幾遍。」鄒品華給仨喜懷裡又斟滿了。「這是一千元，焦哥，你可得點點……還是嫂子點吧。」「點什麼，還能不相信兄弟？你今天勞苦功高，焦影你可要好好陪仨喜喝幾盅。雞我再給熱一下，你們先喝。」鄒品華把錢拿走放在衣櫃里，端著雞去廚房了。焦影心花怒放地和仨喜碰杯：「仨喜兄弟真是神通廣大，沒有辦不成的事。我敬兄弟一杯。」焦影覺得這一千塊錢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欣喜得近乎失態，可在仨喜面前又覺得應該保持平靜，否則他太掉價了。仨喜二話不說，挺爽快地又下去一杯，然後抹抹嘴角：「在琉璃廠套了半天沒戲，又跑到菜市口和花市轉悠了半天，沒有一個上套的，想想還是找老外套，可沒張口自己就撲哧笑了起來，我那幾句英語不給咱們的教育事業丟臉才怪呢，嚯，把我急得直暈乎。我焦哥拜託的事說什麼也得辦成啊，你說是不是？又跑王府，跑和平，跑香格里拉，最後又折到和平賓館，在那裡遇上一個『老廣』，三下兩下這事就成了。」「你是怎麼跟人套的？像那『蝦爺』？可他把自己搞得邋邋遢遢，別人還會以為鄉下人，老實。像你這大款做派、商界老手的樣子，別人信嗎？」「這你就不懂了。『蝦爺』那一套只能蒙你們文人。你們太有惻隱之心了，一般人可不吃那一套。我們的招很簡單，先是套磁，這是解放前天橋一帶的算命先生的看家本領，讓你把心中的意思和盤托出，然後揣摸你的心理，找出『稜縫』，引你上鉤。總之要把對方『麻』得一愣一愣的。今天這位主兒算是撞到槍口上了。他是廣東梅縣一家鄉鎮企業經理，他們正在建一座規模宏大的廠房，上北京來是想找一位名家給廠房題幾個字。你看我跟他炫的，就像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是我提拔的一樣，愣是讓他一個勁兒地求我。我拿出那幅字的時候他已沒半點防範心理了，得，一千塊輕輕鬆鬆到手嘍！」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