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面樓里的女人（三）
夢涵的這筆錢對於李維來說確實如雪中之炭，可是同樣的，那也同樣讓李維如鯁在喉，彆扭，卻感受不到疼痛。
夢涵沒有逼李維去接受，也沒有着急讓李維給予答覆，她太了解李維了，包括李維剛剛那種奇怪的表情，夢涵知道能讓李維有這種表現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吃過晚飯回到家中已是半夜十一點鐘，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夢涵下意識朝客廳的窗戶看了出去，對面的樓房已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藉助著李維租房這棟樓散發出的微弱的光，夢涵也只能勉強看清楚對面樓的大概輪廓，樓頂與天空之間有一道明顯的切痕，黑色，從來都不是一種特定的顏色，也正是因為黑色的深邃，才能讓兩種黑色物質的交匯處顯出明顯的分界。
「怎麼了？」李維回頭看了一眼夢涵，儘管她沒有表現出昨晚的恐懼，但李維還是跟着夢涵的目光朝窗外看了看，一如他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樣，還沒等他再回過頭來，就聽到了夢涵極力控制着力道深呼了一口氣。
「沒……沒事兒。」夢涵走進客廳，順手關上了房門。
「我今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已經給你把房間收拾好了，今晚你就在那邊睡吧。」李維脫下外套掛在了衣架上，外套的表面還殘留着室外清冷的夜涼。
「好。」夢涵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身子還順勢往旁邊傾斜了一下，頗具葛優躺的風範。
「那我先去洗澡了，冰箱旁邊的筐子裏面還有點零食，想吃的話自己去拿。」本來打算讓夢涵先洗，不過考慮到到時候夢涵披着浴巾出來可能會有些尷尬，李維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咚咚咚……」
李維正往身上塗抹沐浴露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進來。
「夢涵你……」李維沖着門外喊了半嗓子突然愣在了原地，不對，他們進門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多了，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敲門？而且最重要的是，李維來了這裏之後根本就沒有跟周圍的鄰居有任何的接觸，哪怕是上一次在門口遇見李維都沒有跟他們打招呼，這個時候來敲門的會是誰？
顧不上想太多，李維胡亂地沖了一下水，都沒有來得及擦身上殘留的水珠，就把浴巾圍在腰間衝出了浴室。
從浴室的溫水裏出來的一瞬間，李維打了個寒顫，這個鎮子的秋天來的實在是太快了，如果畢業后留在本市的話，恐怕這個點打開窗戶都能感覺到悶熱的氣息。
還沒等李維站穩身子，一聲尖叫鋒利地切進了李維的耳膜，李維心下一驚，一個箭步衝到客廳中央，剛要開口，卻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姑娘坐在沙發上，她的身體從肩膀到腰間呈九十度扭曲，雙手捂著臉，還使勁把頭往夢涵懷裏埋着，柔順的長發紮成馬尾，隨着她身體的抖動俏皮地晃動着。
「喂，你能不能穿好衣服再出來？」夢涵左臂彎曲，輕輕地搭在白裙姑娘的側臉上，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她黑亮的頭髮。
「哦……哦……不好意思……」李維的臉像突然爆滿蒸汽的鍋爐，漲紅著像是隨時要炸開，他趕忙跑回自己的卧室找了條毛巾把身上擦乾，找出了夏天穿的大褲衩子還有他賊喜歡的那件「兩根筋」穿上。
再次回到客廳的時候，白裙女孩已經坐正了，只不過她低着頭，瘦削的面孔絲毫不亞於李維那張老臉剛才的顏色，她雙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拇指不知所措地摩擦着她白皙的膝蓋。
李維皺了皺眉頭，這個小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她那陌生的臉孔在李維的記憶里不曾有半點記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跑到這裏來。
「好啦，他已經穿好衣服啦，你不用害怕了。」夢涵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說道。
不知道夢涵是母性大發還是出於對弱者的同情，總之此刻李維看到的畫面很和諧，並不寬敞的客廳裏面多了這樣一個陌生的女孩，竟然沒有一絲絲的違和感。
「你好，我叫李維，請問你是？」這樣尷尬的場面李維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個人生活久了有時候光着屁股在家裏跑都是正常的事，反倒是突然多出來一個女生，總會讓他有些彆扭，而且也確實是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尷尬。
「我叫小雨，是你的鄰居……」小雨的聲音很小，也許是還沒有從剛來的尷尬中解脫出來。
「小雨，這麼晚了你不在家睡覺，跑來哥哥家有什麼事嗎？」看到小雨這個樣子，李維反倒不那麼尷尬了，對方只是一個小姑娘而已，雖然可能僅僅是比自己小三四歲。
「我……我害怕……」小雨突然抬起頭看着李維。
李維的笑容瞬間凝在了臉上，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小雨的眼神竟然跟昨夜夢涵的眼神如出一轍，恐懼之中透漏著絕望。
「你……」李維暗自做了個深呼吸，想要把堵在胸口的那口悶氣吐出來，「你告訴哥哥，你害怕什麼？」
小雨直勾勾地盯着李維的眼睛沒有說話，有那麼一瞬間，李維甚至有一種被扒光了看遍了的感覺，他不禁小退了一步，迎來小雨慢慢抬起的手臂，她攥緊的拳頭突然鬆動，細長的食指赫然彈出，指向客廳的窗外。
一陣涼意從李維的背後升起，窗外，又是窗外，昨天夢涵也說是因為看到了對面樓里的女人才會有那般驚恐的表情，難道說……
李維慢慢地轉過頭，順着小雨手指的方向看了出去……
黑夜中，對面的樓依舊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除了偶爾能夠聽到樓下的車鳴聲，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李維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果然是小姑娘胡思亂想了一些東西，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轉回頭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迎上小雨的眼神，那一刻，李維堅信，小雨那嚴肅認真的表情，絕對不是跟他鬧着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