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約定

艾恩葛朗特第一層約80平方公里，總面積8千多萬平方米。第一層最南端是直徑超過一千米的起始之鎮，與之相對最北端是通往第二層，直徑達三百米，高一百米的螺旋天梯樣建築，那裏便是第一層領主所在的迷宮區。而此時鈴木悟和桐子所在位置，是從起始之鎮西門出發，向西北方向穿越了草地和森林的霍魯卡村附近。

「劍技的鎖定範圍一般在3到8米之間，初級索敵的技能效果在20米以上，隱匿可以降低怪物仇恨，所有技能都是無消耗。隱匿和索敵是獨行玩家的標配，前期單手直劍玩家提高武器熟練度最好的技能是垂直弧形斬……」

「嗨嗨，我知道了！」

鈴木悟輕嘆一聲，「感覺你接完任務后就像是變了個人呢。」

鈴木悟的話直擊要害，桐子小嘴微張，臉上神色不停變換，雙眼迷茫，好似突然失去了鬥志。

大致能猜到桐子在想什麼，鈴木悟不再出聲。背棄友人的罪孽，只有依靠本身邁過去。再說了，兩人只是初識，不是親密無間的朋友，沒資格插手別人的事情。

沿着道路走出不遠，一個紅色游標出現在樹後面，那是怪物的標誌。

離開小路繞過大樹就能看到怪物的全貌，那是類似豬籠草一樣的怪物，揮舞著兩條藤蔓手臂，向踏入領地的敵人張牙舞爪。

還未等鈴木悟說話，桐子直接拔劍沖了上去。面對怪物第一擊，桐子完全沒有躲避的意思，而是藉助跑的力量加強斜斬速度，與怪物來了一場各種意義上的硬碰硬。

完全不閃避，你一藤條我一劍，與怪物以傷換傷。

鈴木悟眯着眼看了場並不艱苦卻異常沉悶的戰鬥，直到怪物的經驗被桐子一記水平斬收入囊中為止。戰鬥中，鈴木悟仔細觀察著桐子的眼睛，那雙眼中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有的僅僅是發洩慾望的心理。

正常人面對可能致死的怪物時，對抗的其實是內心升起的懼怕心理，這種懼怕會產生兩種極端情緒。

前者會因害怕被怪物秒殺，變得縮手縮腳，嚴重者甚至拋下武器轉身就跑，這類人也最容死亡。後者卻會將恐懼化為力量，越戰越勇。

「桐人，你是後者嗎？」

在這之後，桐子的臉上再看不出什麼異常，而鈴木悟觀察著桐子戰鬥方式，有樣學樣地殺了起來。

足足殺了一個小時，將周圍所有怪物暫時清空，兩人背靠同一棵樹，虛脫般坐在一起。

周圍天色愈發灰暗，兩人合力殺掉了不知多少怪物，卻沒見到一隻開花的食人草。這樣下去，等晚上怪物加強后，就只能退回村莊，再做打算了。

就在這時，鈴木悟面前三米處刷新了一隻食人草。

桐子跳起來向怪物背後發動技能水平斬，鈴木悟也彷彿配合了千百遍一樣，在食人草張牙舞爪的瞬間，正面發動水平斬，兩道劍光閃過，怪物連點正規反抗都沒有，就化為數據消散了。

「啪啪啪」

鈴木悟神色不變，緩緩後退緊靠在身後的大樹旁，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從七八米外的陰影中走出一個頭頂綠色游標的人類，不是人形怪，不是NPC，那是玩家的象徵。對方個子也不高，看上去有點老，而那張老成的臉上掛着訕笑的表情，怎麼看都有點滑稽。

陌生男人面色僵硬，好像在為自己對別人造成困擾感到困惑，兩手在背後擦拭了好幾次，然後右手食指正想推下鼻樑上眼鏡框時，意外發現哪裏並不存在這種東西，臉上再次浮現一個尷尬的神情：「…抱歉，打擾到你們了，我叫科貝爾。請問你們是在組隊做『森林的秘葯』任務嗎，能不能組我一個？」

科貝爾的話好像勾動了桐子的回憶，桐子沒說話只是轉頭看向鈴木悟，一副你做決定的樣子。

「對不起，我們並不需要隊友，而且我和他也不是隊友！」

鈴木悟的話令桐子眼睛一暗，不過桐子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冷漠地補充道：「這可是單人任務！」

科貝爾調整好心態，大聲回答道：「但是人越多，開花的食人草刷新幾率就越大吧。我要求不高，只要你們劃分給我一片區域讓我刷怪就好。」

最終兩人答應了科貝爾請求，並將靠近森林邊緣的地方分給他。這樣一來就變成了鈴木悟是東側和東南方向，桐人是中央和南側，科貝爾在西側。

劃分妥當以後，兩人繼續休息。新來的科貝爾湊過來，時不時說上兩句，和桐子交換內測時期的情報。

科貝爾也是內測玩家，不過在內測時，他是生活玩家，而且喜歡收集任務情報，從他口中，鈴木悟和桐子了解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任務。

聊了幾句，三個人站起來，再等下去天就黑了。

三人彼此默契的以樹為界，並不侵犯到各自區域，如果不是剛剛還坐在一起交換情報，就像三個陌生人一樣。

天色愈發昏暗，起霧的森林能見度不足五米，腦子昏沉沉的鈴木悟有點擔心剛剛受到打擊的桐人。

就在這時，瀕死的食人草突然放棄攻擊鈴木悟，沖向桐子方向。而在鈴木悟開啟索敵的視野里可以看到，周圍森林中一個個淺紅色怪物游標向西邊移動，那是桐子和科貝爾的方向。

「壞了，難道有人打碎了果實？」

鈴木悟剛跑到邊界，就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相隔幾十米都能聽到一陣碎裂的聲音，比怪物的HP清零還要清脆的碎玻璃聲。

焦急的鈴木悟再次加快步伐，用盡全力向傳來武器交擊聲的方向跑去。迷霧中隱約可見一個大約160的身影，他被六個淺紅色游標包圍，情勢岌岌可危。

看身型的第一時間，鈴木悟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

顧不上思考，鈴木悟拔劍沖了上去。兩個人只要配合默契，6隻食人花很容易對付，可當這個數量翻倍以後，便不是容易了。鈴木悟可以看到自己左上角的血條飛速下降，劇烈的心跳聲隔着老遠都能聽到，而身邊桐子那劇烈的喘息聲越來越沉重，令人懷疑她下一刻會不會有窒息的危險。

局面雖然艱難，但終究還是挺過來了，狼藉的戰場被系統刷新，只剩地上沒人拾取戰利品的怪物屍體訴說着剛剛發生的一切。

毫無形象的坐下，看着周圍破壞嚴重的環境，鈴木悟重重的吸了口氣。

看情形，想必是科貝爾不慎打碎果實，趕來救援的桐子被怪物阻攔救援不及，科貝爾被怪物圍攻致死。

只是有一點說不通……

科貝爾也是內測玩家，他同樣了解這個任務，而且技術不錯，怎麼可能犯這麼大的錯？

「難道……」

看着桐子手中來不及裝進腰包的胚珠，鈴木悟雙眼一凝。

「是你做的嗎？」

隱匿可以降低怪物仇恨值，只要桐子看到兩邊有人打到胚珠，立馬將刷新的「結果的食人草」引到附近，並將果實打碎，然後使用隱匿降低仇恨，失去目標的怪物就會殺向最近目標。這麼一來，被怪物圍攻的人很可能在短時間內死亡，接着桐子只要裝出苦戰的樣子騙取另一方同情，合力殺掉所有怪物，就可以拿着胚珠安全離開。

推理是成立的，但鈴木悟卻無法接受一個因背棄朋友而黯然神傷的傢伙，會是那種為了利益殺人的角色。可鈴木悟同樣清楚，這樣的人在現實世界有很多。

十二隻怪物又貢獻了一枚胚珠，鈴木悟也順利拿到任務物品。

把玩着手中胚珠，鈴木悟面無表情地看向桐子，問道：「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桐子咬着下唇，從剛剛配合中感覺到鈴木悟的遲疑，雖然不知道鈴木悟的想法，但肯定和剛剛死掉的科貝爾有關。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自己的解釋，他會信嗎？

桐子攥緊手中的劍，低着頭一言不發，硬邦邦的說了聲：「我們回去吧。」

回霍魯卡村路上，兩人一言不發，直到將食人草的胚珠交給小女孩阿嘉莎的母親，看着原本瘦弱的小女孩臉色一點點紅潤，中年女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為止。

「冒險者大人，這是你應得的獎勵。」

從阿嘉莎房間出來到門口這段路，天上突然開始下雨，而桐子一直不敢看鈴木悟，她很害怕。

自己應該被他討厭了吧……

桐子站在阿嘉莎家門口，看着身邊的鈴木悟說道：「…我們，就在這裏分…分別吧，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摸索，我幫不上忙。」

躲避著鈴木悟鋒利的視線，桐子低下頭顱，藏住眼底的情緒。

明明想說的不是這些。但一想到對方冷漠的目光，腦子裏就像是一團亂麻，連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我這麼懦弱？

求你了，不要再丟下我一個……

一抬頭，看到鈴木悟冷漠的目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完全消散。咬着嘴唇，桐子現在只想快點逃離這裏，一刻也不想呆下去：「希望你不要死在通關路上。」

對不起，我是個沒有勇氣的人……

我不配……擁有朋友。

不等對方回答，桐子徑直衝入雨中，嘩啦啦的大雨淋在她的臉上，看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那麼…再見了，木吾前輩。」

感受到桐子內心的掙扎，鈴木悟收回冷漠的表情，他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如果哪天你死了，我會幫你報仇，然後在黑鐵宮裏刻上你的名字。假如某天回到現實世界，我會去你的墳前上香……」

還有句話，鈴木悟沒說，但這種程度應該夠了。

桐子驚喜地抬頭，沾染著雨水的俏臉露出完美的笑容，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嗯，約定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