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2)

第九部分(2)

春節過後,我被調回了公司總部,給韓總當秘書。林秘書懷了孕,人力資源部給韓總準備了兩名秘書候選人,韓總卻點名要我。接下來差不多一個月,我的日子真可以用忙得要命來形容。父母離京的時候,我等不及火車開動,便返回了公司。玲姐那邊去得比較少。交接工作。學車。寫講話稿。喝酒吃飯也成了個事。陪韓總下圍棋。替韓總領福利。我跟在韓總後面城裏城外的走動,從一個會議室到另一個會議室。我一隻手端著韓總的茶杯,另一隻手拎着兩個公文包,其中一個公文包里裝着圍棋。我知道公司里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我,說我是踩着圍棋子爬上去的。當阿伍把更多更不堪入耳的閑話轉告給我的時候,我笑了笑,沒有為自己辯解。我也無法辯解。事情的背景太神秘複雜了,我至今也沒有完全弄明白。秘書們之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原先給韓總準備的那兩名秘書,是韓總的對頭安排的眼線,韓總當然不敢要。韓總點名要我,他的對頭之所以畫圈,是因為他們覺得我這個人沒什麼背景和能力,只會下下圍棋,正好讓韓總玩物喪志。還有一種說法則完全相反,說人力資源部準備的那兩名秘書是韓總的死黨,韓總的對頭不點頭,這才匆忙把我的材料擱在了那張橢圓形的會議桌上討論。第三種說法來自林秘書,她的說法似乎與高層鬥爭無關,她說是我的圍棋水平,還有我堅持不約玲姐來公司陪韓總下棋這件事,給韓總留下了深刻印象。說不出為什麼,我比較傾向於第一種說法。不過無論哪一種說法,我覺得都不應該從我的嘴裏說出來。沒想到的是,阿伍卻把我的沉默理解成疏遠。從此,阿伍常常出現在袁大頭那伙人的酒桌上。回公司總部后,第一次見到袁大頭是在洗手間里。袁大頭握手問候,熱烈祝賀,誠懇要求彼此多多溝通多多關照,諸如此類,把這次見面搞得很正式,很隆重。有一瞬間,我幾乎要產生錯覺,覺得正置身於金碧輝煌的會談室里。我雖然十分內急,卻不得不跟着他一起變得很誠懇,很莊重。第二次在洗手間里碰到袁大頭,袁大頭正站在小便池前抽煙出神,左手兩根指頭在嘴邊夾着香煙,右手兩根指頭夾着下面,沉思的臉被一層薄煙罩住了。這次我先解決內急,然後跟他打招呼。袁大頭哆嗦了一下,像被燙著了一樣。他朝我笑了笑,解釋他是來這補充尼古丁的,抱怨這煙抽得越來越沒有尊嚴了。我知道他日子開始不好過了,總辦要求他不要在辦公室里抽煙,財務室三天兩頭找他算帳查底,種種跡象表明他的職位岌岌可危。5個月後,我接替了他。他被調任市場研究員,級別不變,但那是個寡淡的閑職。對於我在公司里職位的變化,玲姐高興之餘,好像有不少顧慮。她建議我好好考慮一下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往哪個方向發展,然後做個長遠的人生規劃。照她的分析:1、那個韓總太囂張,必定走不遠;2、我不大像是能做好秘書工作的人。她這一番話讓我多少有些掃興,我剛接近公司核心的那股新鮮勁還沒過去,我認為事情是有例外的。韓總那樣性格的人,也有可能升到中央去。做秘書的,也不見得非某種性格不可。我覺得玲姐的眼光太機關了,在機關里坐久了的人,遇到什麼事情大多會條件反射地覺得應該什麼樣,有點模式化。這次討論話不投機。還沒來得及說別的,我就被韓總一個電話叫到了公司里,跟着他去了通縣基地和城裏幾個下屬機構。眼看着玲姐的生日(4月19日)一天一天臨近,我的心又一點一點提了起來。我和玲姐的事,不知道她最後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說法。這段日子,時間基本上不是我自己的,什麼時候有空完全沒個准數,好不容易能抽身去看她,她不是要去英語班上課,就是要去外地出差,很難得有機會在一起充分交流。我不清楚她心裏在想什麼,真希望我跟她的關係能儘快定下來,讓我集中精力對付新工作。這種給掛起來的滋味真是很不好受。我有時候想,這大約就是報應吧。我施於許可佳身上的,現在玲姐還給了我。但我很快意識到,這兩者還是不可比的。我父母走了以後,許可佳開始對我冷淡起來了,我覺得我和她的事大概已經完結了。沒想到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許可佳的電話,許可佳要我猜猜她在哪裏,我說這怎麼猜得着,許可佳說猜嘛猜嘛,接着我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聲音,有點像划船的漿聲,心中晃蕩了一下。我再一次說:這怎麼猜得着。許可佳說:「那好吧,你不用猜了,我告訴你好了,我、正、站、在、你、小、時、候、抓、魚、的、地、方。」說完她的笑聲和流水的聲音一起傳到我的耳朵里來了。就是在這一天,我知道她去了我家鄉的小城,已經去我讀書的小學和中學看過,打電話的時候正坐在一條漁船上。我胸中立刻給一種莫名的情緒漲得滿滿的,像雨後的小河,洶湧,混濁,退得也快。許可佳回北京后,來看過我一次。我跟她繞了半天圈子,想把話題繞到我和她的事情上去,想把我的想法告訴她,讓她不要為了我空耗青春和感情。話題剛開頭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我支支唔唔地對她說:「我有一件事要對你說清楚。」許可佳打斷了我,眨了好幾下眼睛,又像上次那樣說不是好消息就不要告訴她,讓她自己慢慢弄明白。我以為她其實已經明白了,就沒有說下去。這次她剛從我的家鄉小城回來,我母親就打電話來對我說,一些表親告訴她有個講普通話的女孩到處打聽我們家的表親關係。我馬上聯想到了許可佳。我覺得許可佳可能打聽到了玲姐不是我的表姐,許可佳也就明白了自己和我沒有共同的未來。她不讓我把話直白地說出來也好。我和她的關係本來就沒有用語言固定過,到了最後,也不一定非得亮出那些殘忍的話不可。許可佳在我家裏呆了十幾分鐘后,就匆忙離去。好像我父母不在這裏了,她坐着站着都不自然了。送走她后,我在小區里走了走,空氣在發酵,像美酒一樣醉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呼出來。就在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坐在一條大魚的背上,逆流而上。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記不起是壞事還是好事),把我驚醒了。我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陽台上。沒有風,沒有月亮。星陣密集,清晰,卻又像命運的語言一樣神秘。我忽然覺得我的大腦跟星空聯在了一起,準確地說,深邃的星空有一部分延伸到了我的大腦里。我真想馬上打電話把這種感受告訴玲姐,雙手擠了擠腦袋,忍住了。又擠了擠腦袋,冒出了一個主意。我決定在玲姐生日那天送她一份特別的禮物。不能給她星星,不能給她月亮,但我可以用她的名字給星星命名。我馬上打開電腦,上了國際星座登記局的網站,填了一份申請表,從帳上劃過去了860美元。我選擇的是白羊座的第二顆亮星,第一顆已經被一位法國人命名過了。白羊座在黃道星座中雖然不起眼,像芸芸眾生一樣普遍,但玲姐是白羊座的。在希臘神話中,白羊座還跟我喜歡的金羊毛的故事聯繫在一起。網頁上介紹,每年12月中旬晚上**點鐘的時候,白羊座正位於北京上空。那是觀測它的最佳時機,但願到時候我能跟玲姐一起去紫金山天文台,或者河南登封觀星台看看它。至少,我們應該一起上樓頂去看它,並排坐着,腦袋挨着腦袋。沒幾天,我的電子郵箱裏就出現了國際星座登記局的確認信。確認信告訴我,申請和批複已進入網站資料庫,一周內還將有一份漂亮的證書通過快遞公司送到我手裏,上面有我所命名的星星的座標、星圖和觀星信息。確認信後面,附有一位主管的幾句話,他說他很高興接到中國大陸的第一份申請,如果我同意的話,他將把這件事作為新聞向全世界發佈。最後他祝我和玲姐福星高照。我毫不猶豫地敲出了兩個字:同意。然後祝他星運當頭。4月19日很快就到了,這是春天裏一個普通的日子,空氣里照例有柳絮飄蕩,花朵照例在開放,大街上的每個人似乎都要發芽一樣。如果沒有玲姐的答覆懸在心裏,這一天應該是美好的一天,美好得讓人只想到處閑逛。早上一起床,我就給玲姐打了一個電話,祝她生日快樂。沒把命名星星的事告訴她,打算見面的時候突然亮出證書,讓她驚喜一下。她在電話里情緒好像不太好,她說一個女人41歲的生日有什麼好祝賀的,過一次生日,就老掉一大截。我沒有跟她辯論。關於歲數的看法,我們一直不一樣,該說的我早就說過了。走在上班的路上,我拐進一家快遞公司,讓他們給玲姐送一束鮮花和一張字條,字條上寫着:「感謝41年前的這一天,讓一個美好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進了公司大門,我又給玲姐打了個電話,忍不住提了一下她應該答覆我的事。玲姐猶豫了一下,說:「小天,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說:「你不能什麼呀?」玲姐說:「我不能在電話里說這事。」我說:「好吧,今天晚上我請你上外面吃飯,你想吃什麼?」玲姐說:「吃什麼都好,只是,我也不能當着面跟你說這事。」我笑了,說:「那你要怎麼說呢?」玲姐停了停,說:「你等我的信好不好?」我說:「好像也只有這樣了。不過,我還是只能等到晚上十二點以前。」玲姐說:「你讓我再想想好不好?」我說:「你願意多想就多想吧。這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多想其實是多餘的,無論什麼事,一多想,就複雜了。還不如靠直覺,腦子一熱,腰板一挺,就定下了。」玲姐笑了,說:「那是你。我做不到的。」「嗯,好吧。」剛掛斷電話,就有個記者打電話給我,說她在網上看到了我給星星命名的事,要求詳細採訪。我推到了明天。接下來電話響個不停,都是記者要求當面採訪的事,我都推到了第二天。下午,我知道不能準時下班后,給玲姐打了一個電話,讓她先去餐廳點菜。玲姐反對,還說了好幾條反對的理由。其中之一是,總去外面吃飯不像是過日子的樣子。這條理由讓我覺得有些溫暖,多少抵消了一些上午她在電話裏帶給我的不安。差不多整個上午,我都有些不安。她在電話里一連說了幾個「我不能」,她不能什麼?事到如今,有什麼話不能在電話里說的?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多半不是什麼好話。或者,她要答應嫁給我,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心裏有些亂。在去玲姐家的路上,我摸著國際星座登記局寄來的證書,在心裏發着狠,這次要是她真的不答應嫁給我,我也真可以豁出去接受記者的採訪。把我們兩個人的單位地址都公佈出來,讓世人知道有個她,讓世人知道有個我。可是,要是她不明說不答應呢?我思考了一下玲姐可能採取的拒絕的策略。拖,應該是首選。但這次決不能再拖了,越拖問題越多。求也不行。除了答應,怎麼樣都不行。我覺得只要不違法,公開挑戰世俗,大張旗鼓地追求她,應該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效果。同時也讓媒體做一回好事,推她一把。門打開了,我舉著星光閃閃的證書走進去時,發現玲姐剛剛哭過一樣,臉上濕濕的,眼睛紅紅的。「咦,怎麼啦?」玲姐又要哭了,說:「你盡干傻事,這回要害死我了。」「我什麼壞事也沒幹呀?」玲姐從皮包里掏出一張報紙,說:「你自己看看吧,這可怎麼得了?」順着她的指頭看過去,版面左中位置有一條新聞。標題是《以星星的名義,見證浪漫愛情》,副標題是《中國大陸第一例用戀人的名字為星星命名》。內容不用多說了,提到玲姐時,報紙上有一句:「享受這一殊榮的是一玲小姐」。一玲就是玲姐的名字,在國際星座登記局的申請表上,我沒有填玲姐的姓。「啊,這個呀?我正要跟你說這個呢。這個又怎麼啦?」「你還有心情裝傻,嗚嗚嗚,我都要被你害死了,嗚嗚嗚,你乾脆窩心一刀,讓我死個痛快得了,嗚嗚嗚。」我說:「沒那麼嚴重吧?」玲姐走到卧室里去躺下了,只是哭,不理我。我哄了她一會兒,進廚房裏看了看,冷鍋冷灶的。打電話叫了送餐,然後又坐到床上去哄玲姐。她還是哭,不理我。我覺得在路上硬起來的心腸一點一點泡軟了。我用手揩乾她的臉,說:「不要嗚嗚嘛,有話好好說好不好?」「我不管,你惹出來的事,你自己去收拾。」「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可怎麼收拾?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上午有幾個記者打電話給我,要求詳細採訪,我現在還想着要不要答應呢。」玲姐馬上坐起來了,「你答應吧你答應吧,你就想着順自己的意,全不管別人死活。」我有點生氣了,說:「過了晚上十二點,我就給報社熱線打電話。」玲姐又躺下了,背沖着我,不時抽泣一下。餐廳送餐來了,我叫她起來吃飯,她也不理。我怕把她哭壞了,餓壞了,拖她起床,結果把她連被子一起拖到了地上。她就裹着被子蜷在地上繼續哭着。我忽然笑起來了,想起了兩年前我有一次生氣的情景。那一次也是她叫我起床吃飯,我不理她。她把我拖到了地上,我就裹着被子躺在地上。我蹲在她面前又哄了她半個多小時,她才又開口說話了。她告訴我,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有個同事拿着報紙問她,這個一玲是不是她。她當時嚇得要喘不過氣來,慌忙說不是她,天下叫一玲的人多得很。同事撇了撇嘴,說:「我估計也不會是你。」那語氣彷彿是怎麼可能有人這樣追求玲姐,玲姐氣得差點又喘不過氣來,差點說:「那就是我!」說到這裏,玲姐漸漸緩和一些了,她抓着我的手,求我千萬別再把事情鬧大了,盡量控制局面。還說結婚的事急不得,這麼久就這樣過了,也不在乎急着要那個形式。我說你先起來吃飯吧,別的一切都好說。她要我答應不接受記者採訪,我同意了。不到一秒鐘,我就後悔了。我怎麼能這樣就同意了呢?她裹在被子裏又是哭,又是不吃飯,這陣勢,我也真是沒見過。正在微波爐里熱著飯菜,韓總一個電話把我叫到茶藝館里,要我找個高段棋手陪一位大客戶下棋,公司出錢都可以。聊了幾句后,我知道了那位大客戶是長江水文局的一位負責人,以前在城陵磯做觀測員時,閑來無事,自學圍棋,在業餘棋手中沒遇到過什麼對手。他這次進京,是想在幾家通信系統公司中選一家,做長江沿線的自動觀測數據處理系統。我估摸着他的實力頂多也就跟常四段差不多,不想讓別人把這筆費用賺去,就找到了常四段。我有很久沒見到常四段,他瘦得嚇人。常四段告訴我,他這幾天心中大亂,沒法子跟人下棋。前天他老婆在棋院門口堵住了林秘書,抓頭髮撕臉,一腳就把林秘書踢流產了。看着常四段那副悲痛的樣子,我也很悲痛。默默坐了幾分鐘,常四段幫我聯繫到一名女專業棋手后,我就告辭了。幾天後我給常四段打了個電話,常四段說,正在跟老婆談判。漫長的離婚大戰就這樣拉開了序幕。想想真要問情為何物,世間最美妙的是男女間的感情,世間最折磨人的也是男女間的感情。站在棋院門口,等那名女棋手的時間裏,我接到了許可佳的電話,許可佳有一會兒沒吭聲,突然大聲說了一句:「小天,你好……好……好你個品位不俗的大混蛋!等著吧,本姑娘跟你沒完!」說完咔嚓一聲掛了機。這一聲咔嚓在我大腦里嗡鳴不止。我抬頭望着星空,飛馬座和仙女座的四顆亮星組成了一個大方框,從方框北面的兩顆星引出一條直線,向東延長一倍半的距離,就是白羊座。我找到了一玲星,望着它,心中漸漸寂靜。路上給女棋手塞了8000塊錢,然後把她帶到了茶藝館里。我悄悄對韓總說,今天我很頭痛,想回家了。韓總皺了皺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許可佳的話,想着那近乎陌生的聲音,覺得這下可以肯定她明白我的想法了。她生氣罵我幾句也是應該的。也好,用不着我親口說那些想法了,甚至連普通的談話也可有可無。如果她再多罵幾句更好,讓她發泄出來,我心裏也更舒坦一些。跟許可佳交往一年,最後用一個大混蛋的形象在她心裏定格,但願她能為結束感到慶幸。難過是會有的,我也一樣。這種難過我能夠理解,但我沒有什麼辦法。半夜裏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母親一開口就抱怨我讓她不省心。等她的嘮叨告一段落了,我才明白是許可佳剛給她打過電話。母親說:「可佳在電話里哭得昏天黑地的,害得你娘親也陪着哭,真是煩死了!」我沒吭聲。母親繼續說:「這叫什麼事嘛。我已經幫你遮過幾回了的,你怎麼還沒處理好?現在揭開了鬧,鬧成了這個樣子。」我還是沒吭聲,不知道說什麼,繼續聽母親說下去。慢慢知道了許可佳跟母親通話的大概內容。許可佳告訴母親,晚飯前她爸爸像往常一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突然跳起來,一邊撕報紙,一邊大罵不已,把眼鏡都摔碎了。許可佳接下來就知道了命名星星的事。許可佳問母親:「小天他為什麼?小天他為什麼?阿姨你也說過是表姐的,為什麼這麼一個老表姐!你們合夥騙人么?」母親支唔了一陣子,說具體怎麼回事,她還不清楚。然後要許可佳把事情弄清楚,先別這麼激動。末了,又安慰許可佳說:「這事頂多就是小天那個糊塗東西太年輕,一時糊塗。他一個人也糊塗不到哪裏去。相信他表姐決不會跟着他糊塗的。等我什麼時候打電話問問他表姐。」說到這裏,母親問我現在的打算是什麼。我說:「我還糊塗着呢。」母親說:「你不會真把她娶進門吧?」我說:「為什麼不會?只要她願意。」母親停了一下,說:「這事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好不好?」我說:「好的。」母親又停了一下,說:「你這孩子,我現在也差不多弄明白你是怎麼回事了。誰說什麼你嘴上可能不反對,心裏面怎麼想是誰也不知道的。可做母親的,有些話卻不能不說。該說的,我在北京的時候已經跟你說得差不多了。我也知道,你現在長大了,我說什麼也不管什麼大用。你想怎麼辦,自己琢磨好了,就算你年輕經得起折騰,只是不能折騰得回不了頭呀。媽求你,至少先別急着結婚好不好?」我說:「媽呀,別說什麼求不求的啊,我經不起。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母親在電話那頭笑了笑,說:「算了,今天就說到這裏吧,不早了。我都折騰累了,困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像掃帚星下了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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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個比我年長的女人(完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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