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兄弟,你哥那時沒錢

6.兄弟,你哥那時沒錢

我到北京的前一天,我的東北兄弟就早在這等著我了。他是個寫詩的,碰巧我也是個寫詩的,而且比他早寫了幾年,就充大認了他這個弟弟。早先只是書信往來,後來他聽說我要來北京發展,比我還急,沒經我同意就從東北那疙瘩趕過來了,說要跟我一塊打天下。

春節剛過沒多久,天氣還冷著吶,我在一個叫龍王堂的地方花了300塊租了間平房。晚上滿懷激動地心情帶著我的東北兄弟去喝酒,第一次喝北京二鍋頭沒經驗,高了,我的東北兄弟——他的名字叫鄭岩,把我半攙半背拖回了屋。屋裡只有我中午買的一床被子,床上鋪了一大堆報紙,我睡到半夜猛不丁地醒來,看見一雙烏黑閃亮的大眼睛正在盯著我看。打開燈,鄭岩正抱著雙腿蹲在床上打哆嗦——那床被子全裹在我身上了。

早晨我去上班,鄭岩就在家裡翻報紙,看招聘啟事,坐公交出去找工作,找了一個星期沒著落。那一天,鄭岩懦懦地對我說:「哥,我不想再找了。」我問為啥,他不吭聲,被我逼急了才吞吞吐吐地告訴我,他身上連坐公交的一塊錢也沒有了。我罵了他一句「混帳」,從我的錢包里拿出一張五十元的票子塞他手裡對他說:「繼續找,什麼時候找到什麼時候為止。」那時,我身上只剩不到三張這樣的票子了。

我和鄭岩買了一箱子速食麵,下午下班,我回來的時候他也剛好回來,就一人一包「咯吱咯吱」地啃速食麵,噎的不行就咬咬牙買了一把劣質暖壺和劣質熱水器來,房東賊聰明,我們用熱水器燒了幾次水,就把我們屋插銷里的電給斷了,夜裡饑渴難耐,我出去打了一缸子自來水,一人一口慢慢地咽。鄭岩受不了,半夜溜了出去,悄悄到挨著的一間沒租出去的房子里燒水,結果引起短路,暖壺也摔人家屋裡去了,惹得房東嚷嚷了一個下半夜,他先是面無表情地聽著,後來我們兩個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我還在裝「大款」。早晨出去吃早餐的時候,我只喝一碗豆漿、吃一根油條,鄭岩五大三粗飯量是我的五倍,吃的我「心疼」。後來他覺察出來了,什麼也不說,三下五除二解決掉屬於自己的一碗豆漿、一根油條,抹抹嘴就走,還連聲說「飽了,飽了,北京的油條真難吃。」我估計他從這時就開始誤解我了。

鄭岩本來打算找一個體面點的工作,工資低點無所謂,能跟文化沾點邊就行。但他連這個願望也實現不了。後來一家公司答應他去做保安,他去了,但沒呆夠兩天就跑了回來,說站在那裡,怎麼都覺得自己是一條狗。他從一開始就寄希望於我,可是我上班的公司都自身難保,我說鄭岩你回家吧回家吧,他就用那種幽怨的目光看我,看得我心裡充滿了愧疚。

鄭岩回家的路費要一百多塊,可是我的錢包里只有一百整了。我千方百計地找了個借口去看一個只有一面之交的朋友,帶了鄭岩一起去,人家請我們吃了一頓飯,末了我把那位朋友叫到洗手間,要了50元錢,給鄭岩湊足了路費。本來送他老老實實坐上火車就沒事了,但就在他要走的時候,我忽發奇想「豪爽」地問他:「還要不要再給你點錢在路上用?……」他一直苦悶的臉上一陣驚喜:「我想給我爸買只北京烤鴨。」我掏了半天,也沒掏夠買那隻烤鴨的錢。鄭岩失望地說:「別掏了,別掏了,我走了……」我的臉從來沒象此刻這麼紅過。

鄭岩走了之後就一直沒跟我聯繫過。後來我找到新工作,發薪水的那天我買了兩隻烤鴨給他寄了過去,也不知道他收沒收到。

我的兄弟越來越多,但一想到鄭岩,想起那個寒冷的冬夜他蹲在床上哆嗦了一夜我就心疼。他那年還只有19歲,高中肆業。他說過要給我打電話,我盼望著,我想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你哥那時確實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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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服了YOU――寫給大話時代的告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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