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宛如濛水宛如霧

88.宛如濛水宛如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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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綾什麼都還沒看清,就看到籠著水霧金光的蘇榴衝到了兀惕的屍體旁,蹲了下去。阮綾就看到本來就朦朧的蘇榴身上,不知從哪兒放出一道金光來。這道金光徐徐地落到了兀惕身上,將兀惕罩住了。

然後阮綾,就眼睜睜看著兀惕身上的青斑潮水退潮一樣漸漸消去。又眼睜睜看著他……睜開了眼睛!

阮綾不可置信地飄到了房梁之上,居高臨下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換了個角度,還是只能看到一片金光。阮綾當即從房樑上飛下,想要湊得看得更近一些,未至近前,卻又被那道虛虛的光芒穩穩地推開了。

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撓阮綾接近。

這一層一層漫射出來的金光,也逼得阮綾無法看清蘇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等這光芒變弱一些,阮綾就看到兀惕身上的青紫已然盡褪,恢復了正常的膚色,身體看著比先前更健碩了。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兀惕自己拔開了身上的劍,坐了起來。

若非親眼所見,便是有人告知阮綾,她也不可能相信天底下還有這種事!

阮綾從來是不信邪,只信自己的人。

蘇榴是阮綾繼母的小妹妹。當年邵曜見了蘇榴之後,跟中邪了似的,也不顧輩分差了,也不顧人倫了,也不要皇室的顏面了,非要納她為妃,愛得死去活來的,所有人都勸阮綾走上爭寵道路,還有人悄悄勸阮綾驅個邪的時候,阮綾就不信邪。最後邵曜病死了,她還是穩穩噹噹做了太后,把自己想扶上位的人扶成了皇帝。

現在她也還是不信邪。首先,她不覺得蘇榴這是什麼仙法或妖法,她覺得蘇榴能救活兀惕,一定是有什麼緣故。哪怕是自己現在死了,還能像個鬼一樣飄著,也一定是有什麼緣故。若不然,這滿宮裡今日死了這麼多人,外頭還有個林景躺著,為何不見他們,只有自己?

所以阮綾覺得自己應該也是有些特殊的。

這個緣故,總要自己碰一碰,接觸一下,才有可能探得到。阮綾瞧著兀惕身上沒金光了,便拼著一股蠻勁沖向了兀惕。特殊對特殊,她得試試自己還能不能再一次弄死兀惕,不然心有不甘。

兀惕身子一晃,感覺渾身一股勁冷穿過,不自覺地抖了抖,阮綾穿體過魄,靈體已不復方才靈活,有些難受了。她回頭看兀惕除了被冷了一下,似乎還好好的,自然不甘心,她拿命換來的,她們宮裡那麼多人,拿命換來的,如何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宣告失敗?

那頭兀惕說話了,他轉頭看了看,朦朧中似乎有光圈的蘇榴,「我這是……遇到了仙女嗎?」

阮綾在一旁幾乎噴笑:對不住了,你遇到的不是仙女,是邵曜的寵妃蘇榴。

蘇榴是那種五官組合到一起,看著似乎哪兒都好,可總讓人感覺有點不太和諧、不太對勁的長相,眼睛細長,是明顯得過頭的鳳眼,鼻子極高,看起來像是有番邦血統,嘴唇厚潤引人注目,可偏偏嘴唇下的下巴又很尖很尖,單個拆開看都挺好,放在一起看,便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每次阮綾一看到她,再一想到邵曜居然喜歡她這個模樣的,心裡難免總要默默鄙視一番他的審美。

蘇榴一個低頭笑,含羞帶怯地露出了她錐子一般尖的下巴,「大王,妾並非仙女,妾只是恰好有解毒-藥丸。」

解毒-藥丸?!

這怎麼可能!

這毒-葯是王太醫親手調配的毒劑,由二十一種相生相剋,循環互制,單一解藥能互相引誘其他毒性發作的毒-葯製成,就連王太醫自己都說,神仙都制不出解藥,她怎麼可能有對症解藥?!

阮綾根本不信,她一忽兒跑到蘇榴身旁,照著她的側腰狠狠踢了過去,「你撒謊!」

你撒謊!

撒謊!——

阮綾聽到自己的聲音回蕩在這個人擠人的屋子裡,但是那些活人們,毫無所覺。而她自己也被蘇榴身上那道朦朧的金光一個反彈射,打到了牆角的神龕上,她的魂體靠在觀世音菩薩的神龕前,似乎也被一道淡淡的光,給擋住了飛出牆外的去路。阮綾以為靈體無血,不想自己竟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兀惕毫無所覺,他已從地上坐了起來,轉頭問蘇榴,為什麼要救自己。蘇妃面上仍是含羞帶怯,「妾身仰慕大王已久,不願看大王命喪太后之手,是以偷了解毒-藥丸出來。」

騙子!

阮綾掙扎著,從神龕邊落了下來。她近乎透明的靈體,像一團聚成一團的水汽,被砸得有了分解消散的趨勢。渾身上下痛得像要散架,阮綾本以為,鬼魂是不會有痛覺的,現在這個認知又被顛覆了。這種痛,彷彿是深入靈魂的痛,她一時竟分不清,究竟是兀惕活了過來更讓她痛,還是跌倒在地更痛了。

兀惕和蘇榴還在說著些什麼,阮綾懵懵的,大腦一片糊塗,一時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想不到。

而蘇榴一邊含羞帶怯地與兀惕說話,一邊在腦海中,又與另一個被稱為「系統」的東西對話。她問:「阮綾的靈體當真衝撞了本宮?」

「根據成影系統繪製的肖像圖輪廓推斷,95%是太后阮綾的靈體。宿主,她又不死心衝過來了!建硫王兀惕身體尚虛,靈體和身體黏合度還在修復中,修復值64%,再被衝撞一下,可能會靈魂出竅減十年陽壽。」

蘇榴長捷輕扇,嘴角微勾,露出最為誘惑的模樣,闔下的眼中卻透著外人難以看見的鋒利。在腦海中對著系統道,「呵,死了還想壞我後半輩子的好事。系統,使用我前天兌換來的阿姆斯特朗迴旋炮打她,黑白無常沒來,就直接送她魂飛魄散大禮包。」

「是,宿主。」

阮綾雖然不滿自己撞一下效果不大,可也意識到兀惕並不是不會被自己影響。她現在別無她法,只想再把兀惕拉下黃泉,不要功虧一簣,便也顧不得那許多了,拼著最後一絲氣力,再度撞向兀惕。

她離著兀惕只有二尺遠了,只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能穿過他的身體,達到一次對沖。可就是這二尺的距離上,她忽然又覺一道飛旋像暴風的金光平地而起,撕裂了空氣中的塵埃和氣流,朝自己旋轉了過來。阮綾閃避不及,被這一道金光漫漫的旋風席捲遍身,靈魂被旋風融合,似乎頃刻間就分解碎裂了……

只剩二尺……

二尺……

阮綾最後想著,靈魂上的紅衣也片片碎裂,化成了光沫碎星。

她死不瞑目地失去了最後的知覺。

打完一發魂體消散阿姆斯特朗迴旋炮的系統忽然咦了一聲,未及重新計算,它的宿主又詢問起來:「兀惕對我的好感度漲了嗎?」

系統暫時放下那堆已經成為無用垃圾堆的數據,盡職盡責地偵測了一遍兀惕的數值,回道:「恭喜宿主,漲了二十點好感度。」

蘇榴聽了,卻抱怨了一句:「可算來了個容易漲好感的了。」她又愈發含羞帶怯地對兀惕笑了。

……

阮綾浦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正躺在大紅雕花盤蓮紋床上,臉頰脖子上掛了一綹黑髮,看不清主人是誰。阮綾心裡悚然一驚,心道:難道自己死了以後,跌落地府,就這麼不幸跟邵曜躺到了一張鬼床上?

外人都道阮綾自蘇榴進宮后,就陷入了長達五年的失寵狀態,他們倒是不想想,以阮氏之勢大,若非是阮綾自己不肯搭理先帝邵曜,邵曜又怎麼會真的讓她「失寵」呢?實情就是自邵曜納妃之後,阮綾就再不肯多看他一眼了,素日里懶怠搭理他,十天半月不見他一回且不說,哪怕是祖制初一十五皇帝必須宿在皇後宮里,也一定是同床異被,絕不肯與邵曜虛以委蛇。

現下此番情景,阮綾也只能想到是邵曜死了也不安生,企圖占自己便宜。

他倒是想得美,別以為死了就能一筆勾銷前塵盡棄!

阮綾抬手就去推這人,手裡滑過他的一頭青絲,阮綾本能地就覺得不大對勁。邵曜的頭髮是細軟細軟的,還有點自然彎,這個人的頭髮摸起來卻是硬直硬直的,還是粗發,手感紋理不對勁啊!這麼想著,阮綾再仔細定睛一看,心中更悚然。這特么居然真不是邵曜,而是已經被她抄了家斬了首的前丞相時懷池啊!

阮綾頓時如遭雷劈,抬起一腳就毫不客氣地踢開了朝自己露出淺淺笑,還要來掀自己肚兜的前丞相大人。直將他踢下床鋪,滾落床榻,阮綾才翻身坐起,拉過一旁的被子就包住了自己。她柳眉倒數,杏眼圓睜,「時懷池,你好大的狗膽!本宮的便宜也是你占的?這裡是地府?邵曜呢?他住哪?本宮要見他!」

她只道自己已經死了,又被那金光打滅了,靈魂卻還沒真的死成,這地方看起來又與陽世那麼的相像,那麼的逼真,必是自己與其他已死的人一般,進了地府了,自然要問個清楚。她這一串問題連珠炮一樣打出來,時懷池已經變了臉色,他本是清冷無表情之人,現下卻顧不得面癱了,他後退小半步,打量了阮綾一番。阮綾當皇后七年,太后三年,五年掌內宮,五年握外朝,與十年前的少女阮綾自然不同,便是現下狼狽地抱著被子,生起氣來,也自有她的一股威壓氣勢。時懷池端詳之後,面色更是變黑了。「這裡不是地府。」

阮綾微微張著嘴,沒說話。

時懷池一身綢紅衣,紅色的髮帶瀟瀟洒灑落在頸側,他本青竹一般的人物,此刻竟抿起了嘴角,漆黑點星的眼落在阮綾薄紅籠霧、掐一下能出水似的面上,「歡迎來到十年前,阮綾。」

阮綾又怔了一怔,仔細看去,便才將發現,龍鳳燭火光下映照著的、被紅光襯染得比以往她印象中柔和許多的時懷池果然是年輕了十歲的少年人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阮綾拿過一旁的被子裹在身上,披風一樣包了兩層,把自己包得像座軟綿綿紅彤彤的小山一樣。只露出一個烏溜溜的腦袋來,正做了白裡透紅、烏絲如瀑的圓丘小山頂。……什麼威勢給這麼一裹,都消了個一乾二淨,她自己且還尚未意識到,只用自覺咄咄逼人的語氣讓時懷池給她解惑。

她這麼樣,全無素日里的太后儀仗武裝自己,反倒不像語氣咄咄,居高臨下,倒像是在朝時懷池撒嬌一樣了。

長得太軟太可愛,大抵便是這點不好,稍有不慎,便擺不出她堂堂太后的架子來了。

她自己尚未意識到,冷清的時懷池已然露出了平時不易見的笑意來,「為防你再抄我一次家,斬我一次首,我已經先下手為強,把你娶了。今晚便是新婚之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綾整個身子都僵在了一塊,心內彷彿有兩個小人在打來打去,一忽是這個佔了上風,一忽是那個領了頭處,至到最後,就連阮綾自己心裡都亂七八糟,毫無頭緒,愈發糊塗了。

時懷池看阮綾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寵幸蘇妃五年,蘇妃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致使國基不穩,皇上與她在一塊,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阮綾一聽,心裡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卻是更不好。

阮綾幽幽瞥了時懷池一眼,慢慢往車壁上一靠,將腦袋和身子貼在了車壁上,心裡冷笑,對不住了,邵曜他絕後,是本宮整的。

想到這,阮綾心中更覺混亂,不應該啊,自己不應該對蘇榴動惻隱之心啊。

時懷池看阮綾皺起了眉,仍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彆扭,又給她找到了理由:其實她也不總是無情無義。不顧著她爹,總還顧著她族人。

念及此,時懷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熱,他隔著袖口抓住了阮綾的手腕,言語錚錚,似是發下一段誓言:「我必不與皇上一般。」

阮綾意外地將他看了看。

看到時懷池眼裡的點點微光,閃閃的,帶著專註。

……阮綾心道:愛卿,本宮沒打算和你發展一段感情,你就別想多了。

阮綾緩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對著時懷池稍稍背轉了身,並沒有回話。這便是無聲的拒絕了。

這麼多年來,阮綾已經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倖,時懷池這些話,聽過也就罷了,她也不會當真,更不會往心裡去。

時懷池專註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過阮綾明顯的不樂意聽,他也就沒有再拉著阮綾說這一種言語了。

馬車有規律地朝前奔著,輕輕晃著,發出輕微的咔噠咔噠聲,阮綾腦子昏沉沉的,靠在車壁上慢慢睡著了。她手裡抱著的一個迎枕滑落下來,落到時懷池腿邊。時懷池拿過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綾空歪著頭,睡著的姿勢看著就讓人難受,輕輕地拉著她往自己懷裡倒過來,一言不發地抱住了。

她睡著了,眼睛閉上,呼吸均勻,眼底不再有那種乍一看隨意仔細一琢磨是警惕戒備的光,看起來就愈發的天然無辜。

時懷池輕輕地給她撩開了貼近眼瞼的兩根髮絲,坐直了身子,看向對面的車壁。

阮綾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沒有了那種半夢半醒的感覺,而自己就在時懷池懷裡。她偏頭望去,窗外有一叢桂樹的枝葉遮蔽了大半個窗子外的空間。

到家了?

阮綾一下子挺坐起來。

她想起自己居然錯過了唯一能阻止蘇榴的機會,竟然就這麼放過了她!

這怎麼像是鬼迷了心竅一樣?!

阮綾神色陰晴不定,更多的是難看。時懷池便在一旁問她:「你怎麼了?」

阮綾沒有理他。

她撐坐在榻邊,看著自己的緋紅霞雲裙擺發獃。

今日自己在阮府的行為由不得阮綾不多想。

她從不是會臨陣變卦的人,也從不是會因為一點惻隱之心,就能改變主意的人!

要不然,也不會被人罵無情無義那麼多年了。

阮綾越想,面色越是煞白。

因為她忽然想起了,蘇榴剛入宮那一年,邵曜對蘇榴和自己那反覆無常的變化……

「你怎麼了?」時懷池在一旁問阮綾。

阮綾雙手緊緊握著榻沿,手背兩根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見。她的頭往前低垂著,身子微微往前沖著,沒有言語。

阮綾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實際上,她還記得。

她便想起來,蘇榴入宮頭半年,邵曜那些反覆無常的行端來。

邵曜對蘇榴好時,他一個從不打女人的人,居然還打了自己一巴掌。那時候阮綾做了什麼?她不過是發現自己每日要折來插瓶的紅梅園那天給蘇榴搶先折了一枝最迎風招展最好看的紅梅去。還是阮綾頭一天就看中的。阮綾很生氣,心想,你這個賤人,搶我男人就算了,居然連我的一枝插瓶花都要搶?

真以為自己進了宮,受了寵就能上天了?

阮綾便叫她抱著紅梅枝,就著皚皚白雪,膝蓋枕著比搓衣板更崎嶇的紅梅枝,跪到了紅梅園口。

明明白白告訴她,紅梅她可以折,但是自己也可以叫她跪就跪,叫她用什麼姿勢跪,她就得用什麼姿勢跪。

邵曜就為這事,打了阮綾一巴掌。

他打了自己,阮綾還可能原諒他嗎?

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偏偏邵曜的態度又很反覆,前幾天才打了自己,過幾天,又要跑到門口來喊話道歉。那一天正好下了鵝毛雨加雪,邵曜居然還想跟自己賣慘,不打傘喊話。他也不想想,他若是因為自己生了病,滿朝文武當然不會全部上奏勸誡他,反倒要說自己這個皇后小性不識大體。

這等暗虧阮綾如何肯吃的?

阮綾便叫元扇立刻去給邵曜打傘,又著人去把御花園裡那隻埋下的鸚鵡屍體又挖出來,遞到他面前。

阮綾也沒見過那隻鸚鵡屍體變成什麼樣了,據說是屍和泥混在一塊,爛成了一團黑乎乎臭烘烘。

她是不知道邵曜當時看了是什麼反應,他後來又站了大半個時辰,方才走了。阮綾聽說蘇榴梨花帶雨請他看大夫,他都不讓看。

那時候,阮綾無情無義的天賦已經開始暴露,心中並無任何憐惜,只是嘲他:做什麼樣子給本宮看呢?

沒過兩天,他果然又與蘇榴恩恩愛愛去了。

雨夾雪的勢頭也跟著這場鬧劇的收尾變小了些,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雪化了一些,凍了一些,路中央掃的再乾淨,也難免黑乎乎亮晶晶地積了一些在路旁夾角里。

明明是新塵覆路,卻好似積年的舊灰頑垢一樣使人頭疼。

阮綾就坐在窗裡邊,看著外面被鵝毛雨夾雪打得焉了吧唧的青草地發獃。

自從她鏟了鈴蘭,院子里就沒有種過任何花了。原先是棕黑的土壤坑坑窪窪翻在面上,宮裡人覺得不好看,又看她不想種新花,就建議她種上一批草,阮綾同意了。於是那一片坑窪窪就變成了平整的草地。雨水打在草葉上,又順著葉子落進棕黑的泥地里。

這樣一幅靜謐的雨落草葉圖景,她看了許久,到底有多久,阮綾也記不清了。

……阮綾臉色愈發白。

時懷池以為她病了,搖了搖她肩膀,把阮綾搖回神,問她:「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阮綾恍恍惚惚地,無神的目光盯著地板,喃喃回時懷池:「……邵曜。」

時懷池按著她肩膀的動作都跟著停了一下,他原本有些憂心的目光,現在變得有點揪心,時懷池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你想他做什麼?」

阮綾也沒有去看時懷池變化了的面色,仍舊盯著地板,神思不屬,魂靈漂移,「想他那時是不是其實還喜歡我。」

「……他是蘇妃的。」時懷池也順著阮綾的目光看了看地面,除了青白的磚,別的什麼也沒有。他又跟阮綾重複了一遍,「他是蘇妃的。」

他是蘇妃的。

阮綾終於回過了魂,她眼前淅瀝瀝的雨色變成了青白青白的地磚,就連地磚上的萬福紋都清晰可見。

這句話又提醒了阮綾。

是了,她想。

縱然邵曜頭一年有些反覆,那大抵是他以為自己還有回心轉意的可能,做做樣子,想哄自己。後來發現自己實在哄不回去,不就專心致誌喜歡蘇榴去了?

她剛才到底在想什麼啊。

阮綾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真是想多了,似蘇榴這種邪法,似乎管的時間也不算特別長,怎麼可能一直用呢?

阮綾搖搖頭,想來想去,自家裡回去再要求把蘇榴除名也是不可能了。惟今之計,還得去找林景。

她就轉頭跟時懷池說:「我要去找林景。」

時懷池面色微變,想也不想就回她:「不行。」

阮綾些微有點囧,晃了晃瓶子,瓶中還是滴血不出,她只好對著瓶口往裡一看,便只能看見黑黢黢紅暗暗的一團,已經凝住了……

「怎麼回事?」時懷池又問話了。

阮綾頗為尷尬,呵呵笑了兩聲,「這個,好像凍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更顯得又無辜了好幾分。

時懷池拿過她的瓶子,也跟她似的,探了一隻眼睛往裡看了看,就起身去了桌邊,拿過交杯酒的酒壺往這雞血里倒了一點,晃晃瓶子,融了裡頭的血塊。又端著小瓷瓶回來,往帕子上倒了一點血,問阮綾:「夠了?」

「應該,夠了吧?」阮綾也不是很確定,十年前晃過一眼的東西,如何能記得那麼清楚?時懷池想了想,又往上頭多倒了好些雞血,直將這瓶子幾乎清空了。才把瓷瓶遞還給阮綾。時懷池做好了假,自己一攏元帕,拿著它丟到了外邊的小榻上。

阮綾摸了摸鼻子,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拿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緊了。

時懷池又折返回來,清涼怡人的專註目光盯著一人佔用所有被子的阮綾默默看,好似意有所指,偏偏又一句話也不講。阮綾已經帶著小山一樣的被子靠到了裡頭的床壁上,被這麼目光炯炯的看著,她也不好一直無視。只好開口問他:「你怎麼回來了?你可以睡那邊的榻上。」她小心從被子里伸出一隻手,遙遙往榻一指。

結果時懷池居然頭也沒回,就毫不猶豫地回她:「不行,這張床我要睡一半。」他見阮綾立時拿警惕的眼神看自己,頓了一頓,只好又道,「榻太短了,不好睡。」

這上頭,時懷池彷彿很是挑剔。他說著話,也不管阮綾答不答應,就和衣躺到了床外側,果然不多不少,正佔了一半的寬度。若說他不遷就人,他又偏偏好似有些君子風度,說一半,就一半,半寸也不多佔,同時的,半寸也未讓給阮綾。

阮綾便有些氣,她被被子壓得像個負重累累的葫蘆娃,拖著被子艱難地挪了挪,小山般挪到時懷池身側,居高臨下地望他:「時愛卿,本宮明天就讓人去做長榻,今天,能不能委屈你,暫時屈尊睡一下你自家的短榻呢?」她故意加重了自家這個詞,好提醒時懷池,是他自己沒做好相宜的傢具,與她無關。

時懷池還是面無表情,清冷淡漠地轉回頭來,專註地將她呲牙的模樣看了看。阮綾露了對白白小尖的小虎牙出來,似要竭力做出一副兇惡的樣子。

時懷池專註地看了一陣,阮綾以為他已經內心鬆動了,不想這個鐵石心腸,最後居然冷酷地閉上了眼,「不行。」

阮綾不死心地隔著被子拿手推了推他。時懷池老僧入定一樣,毫無反應。

他如此無賴,阮綾也實在有點拿他沒辦法,只好問:「本宮衣裳呢?」

時懷池果然裝睡,眨了眨眼,就睜開了。他看了看阮綾,側身過去,在外面摸索一陣,就把阮綾的裡衣找到,遞給了她。

阮綾小心伸出一隻光溜溜細瘦的皓腕,刨食的倉鼠一般,曲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刨刨刨,把裡衣扒到了自己身邊來。刨完了,發現時懷池一直也沒把眼睛閉回去,她只好又說:「愛卿,你能不能去那邊角落裡迴避一下呢?」

時懷池躺著沒動,他盯著阮綾半晌不吱聲,忽道:「每次你叫我愛卿,我就想起赴刑場那天。」

阮綾:「……」你自己陰影大,怪本宮咯?

阮綾正要推卸責任,時懷池又說:「你要是改口叫夫君,我就去角落裡迴避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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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被我砍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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