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比呂

葉子把那個智障咳咳咳……那個少年帶到了本丸一隅，給了他一張圖紙后，指了指他們面前的那塊大石頭，讓他照著手裡的畫像雕琢。

少年從邁進本丸的第一步開始就收斂了表情，他沒有失禮的到處打量，但是卻一直在感受本丸里的氣息。

剛剛從天而降之時看見的宅院內景，和現如今真實看見的景象一點也不一樣，這宅子的真實內景大的出奇，房屋、耕地、遠處連綿起伏的高山，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著這裡的不平凡。

與其說是一方宅院，這裡其實更像是一處與世隔絕的獨立空間。

最讓他驚訝的當屬那十個付喪神，即使看起來還很弱小，但是每一個的潛力都不容小覷。

而那個能被十位付喪神奉為主公的女性，明明是個普通人，但是身上的靈力卻是他此生所見識到的最龐大的。

生生不息的靈力，甚至能毫無壓力支撐起這麼大一個獨立空間的運行，她本身，或許已經擁有不弱於普通神明的力量了。

也是，如果沒有這麼強橫的實力，今日他便不會看見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不過這一切的驚嘆好奇，都在看清那個人類女性遞給他的圖紙時戛然而止。

那上面的石像，他認得。

禍津神比呂，亂世結束后，最晚消失的禍津神之一，因為對方擁有一個不小的神社，所以一直想擁有一個自己的神社的夜斗非常清楚的記得這個曾經的同行。

但是兩年前他路過這邊的時候，就已經感覺不到比呂的氣息了，沒有神明氣息的神社，那隻能說明他的神明已經死亡。

「你認識這個神像？」

「你是比呂的信徒？」

葉子見他久久不曾開口，臉上的表情也變了又變，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測，又聽他一口說出了一個名字，就知道他十有八九是認識那個神社主人的了。

「或許您能願意和我介紹一下您口中的比呂神，夜斗桑。」

神明何等敏銳，即使對方表現出來的平靜再怎麼唬人，但夜斗還是感知到了她身上一閃而過的殺氣。

鋒利、尖銳，和比呂一點也不像。

他又有些疑惑了。

比呂在禍津神里也算是異類，比起一刀殺死敵人，他更喜歡把敵人折磨致死，看著那些弱小的人在他面前哀求辱罵，失去神志，最後失去生命，他便從那份憎恨里獲得力量。

人類中總不乏有幾個和他一樣的異類，他靠著這些信徒得以生存，但是後來，隨著人類城市的遷徙，他的神社也因為遠離了人類聚集地，慢慢的衰落了下來。

直到今日。

夜斗左看右看左聞右聞，眼前這小姑娘身上確實帶著血氣，但她的靈魂太過純潔，怎麼看也不像是比呂那個混蛋的信徒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比呂死太久了，所以她只把對方當成普通的神明來信奉？

那信奉一個死掉的渣滓，還不如來信奉自己！

夜斗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起來。

「記住了，小姑娘，吾名夜斗！」

「……嗨？」

葉子等半天沒等來對方的後續和解釋，但見對方臉上又浮現出了剛剛在大門口時的痴傻之色，一回生二回熟，她估摸著這位可能又在腦子裡拼湊了一些亂七八糟自以為是的東西了。

不過，想到這裡，葉子又想起了他剛剛在大門口說的那段話。

「……難道是以任務為引，想藉此見本大神一面的信徒嗎……」

這位，難道也是個神明？

就在這時，長谷部突然輕輕拽了拽葉子紅白色巫女服的衣袖，主僕倆交換了個眼神，皆看見對方眼中的確定。

長谷部對此間神明雖然不清楚，但是同為神明，他還是可以感覺到一點東西的。

剛剛沒有仔細觀察，如今前後一串聯，他幾乎百分百肯定眼前這位也是神明了。

而且非常有可能，是和他口中的比呂一樣的禍津神。

因為自家糟心的主人，所以伴音早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領，眼見這那邊主僕靠著眼神交流就把自家這位的身份給扒光了，而自家的大傻子卻還沉溺在自己的腦內幻想中無法自拔，伴音額角崩了個十字，抿唇擰了一把夜斗的腰窩。

這一切發生的其實挺快的，快到伴音回復對方疑問的時候，時間上來說其實還不算失禮。

「夜斗，我的主人。」黑色短髮的少女無奈的開口解釋：「是位神明，你們沒有猜錯，世人稱他為禍津神，但他只是不過是腦子有點問題的神明罷了，是個很好的神明呢。」

「喂！伴音！你說誰腦子有問題！我可是世界第一聰明的神明大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早晚都會成為我的信徒的！！」

「如您所見。」

「……那麼，追加五塊錢，可以請您跟我們說說這位比呂神嗎？夜斗大人。」

葉子笑著開口，而她身邊的長谷部也適時的掏出了一枚嶄新的十元硬幣。這還是時之政府上次給他們送物資的時候特意送來的，本世界的流通貨幣。

「當然沒問題！」

夜斗這次很明顯的感覺到，不止是這個人類少女，就連她身後的那些付喪神們，此刻也是滿身殺意，在那個人類提到比呂之後。

那他現在也不用懷疑這些人是比呂的信徒，然後糾結要不要接下這個委託了。

雖然同為神明，以前的夜斗或許可以和比呂做點頭之交，但是現在的夜斗討厭比呂，猶如毘沙門討厭夜斗。

這樣一來，石頭自然是沒得雕的，葉子把夜斗主僕迎進了屋內，雙方一邊喝茶一邊交換著各自的情報。

或者說是夜斗單方面在泄露情報，對面主僕跟聽故事一樣的聽的津津有味。

五虎退的小老虎們更大膽一些，直接圍在了夜斗身邊，夜斗講高興了，抱起一隻虎就開始吸。

「啊～軟綿綿～我最喜歡軟綿綿了，但是外面那群貓狗都無法承受本神的威壓，所以見了本神就跑，哎……」

強大，自戀，迫切的想證明自己並活下去，腦子缺根弦但其實並不傻，似乎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葉子點了點頭，對自己套出來的情報表示滿意。

也把自己這邊的情況簡單和他介紹了一下之後，葉子就開始思考怎麼對付這位比呂神了。

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善罷甘休。

從隱約確定本丸前十三位審神者死亡真像開始，葉子就開始在腦子裡大略勾勒出了自己的計劃。

刀劍們認為她最近都是安全的，但只有葉子自己知道，每日午夜，她「沉睡」之時，邊有一股力量在她身邊不斷試探，試探著到底該用什麼方式來殺死她。

割喉、窒息、破頭、斷肢，甚至分屍，那力量在她身上不斷遊走，輕薄又滑膩，隱約間透露出一股噁心的腥臭味，讓人犯嘔。

這應當就是那位禍津神的手段了。

葉子也曾假裝從睡夢中驚醒，但那力量卻並不立馬收手，反而慢騰騰的，仿若流連忘返般的消失不見。

它似乎並不在意對方有沒有發現自己，若是獵物能夠發現自己，並因此恐慌，它說不定會更開心。

或許是沒料到他們會那麼快蓋好神社，那噁心的東西這幾日也收斂了一些，但葉子總覺得對方是在憋大招，她不相信對方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

特別是在夜斗說完那位的脾氣之後。

葉子沒有十足的把握以一己之力徹底搞死這位神明，所以原本是打算借著蓋神社的空檔，去別的神社求一求，看有沒有神願意管這檔子事。

然後夜斗就被送到了她眼前。

下次還要找機會好好謝謝夏目才是。

「這個東西應當是沒有思維的，它的目的只是獵殺我們這些審神者。」

在葉子說出自己的異樣之後，她身後的十雙眼睛立馬紅的紅，濕的濕，但是因為剛剛葉子的囑咐，所以誰也沒有說話。

巨大的自責縈繞在所有刀心頭，他們各個捏著拳頭，恨不得現在就去捶死那個禍津神。

「你怎麼知道那東西沒有思維？」

夜斗看著她身後的刀劍，再看看自己的伴音，哀嘆了一聲，自然又是被伴音啪啪拍了一頓。

「直覺。」

她輕巧的吐出二字。

「因為這個，我才能平安長到十六歲。」

還有就是她對死亡的明悟了。

早在虛無空間里飄蕩那會兒，葉子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不，或許說早在手上沾染同類鮮血的那刻，她就做好這個準備，能栽進本丸里，並且撿回一條命，這對於葉子來說，其實是意料之外的萬幸。

雖然一直想著，既然活下來了就一定要回家，但如果因本丸死去的話，她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所以她放任了自己的直覺，賭了一把。

夏目家的小貓咪告訴過她，神明失去信仰陷入黃泉后，就跟死了一樣，除非再有信徒把他喚醒，否則是不可能重新醒來的。

於是她便賭那股噁心的力量不過是那個禍津神因為自己的神社被摧毀而產生的惡念，只知殺戮，沒有思維。手段那麼惡劣，也不過是受原主影響。

在這個猜測下，她又堂而皇之的查閱了許多此界的神明和都市怪談，以及怎麼弒神。

那惡念並沒有什麼反應，依舊在減弱威脅，似乎是對她蓋好神社的獎勵，想讓她相信，只要完成神社，她就能活下來。

鬼才信這種獎勵。

「神社對於神明來說，真的很重要嗎？」

「我做夢都想要一座神社！！！吶吶，你要不要成為我的信徒，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解決這件事情哦！分文不取的幫你完美解決！」

夜斗看起來有點急迫，但比起想收她為信徒，葉子覺得他似乎更想用這層關係來庇護自己。

他身後的少女說的沒錯，這真是個又傻又善良的禍津神呢。

和她即將要信奉的那個一點也不一樣。

「謝謝，還是不了。」

「我會在神社裡，點上一炷香。」

「我的神，會蘇醒。」

然後在我刀下徹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