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宛宛的歸來(3)

27.宛宛的歸來(3)

「你也會疼嗎?」段小沐點點頭,眼睛里有未乾的淚水——她昨夜一定一個人哭了很久,因為杜宛宛在夢裡聽見她哭了。杜宛宛用雙手環住段小沐,用手指指心臟的位置,很誠懇地說:「這裡,這裡,我這裡也會疼,像被魚叉戳到了一般。」她把段小沐的手帶到自己心臟的位置,把她的手覆蓋上去:「你聽到了嗎?這裡有兩個心跳,一個是我的,一個是你的。」有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當你自己忽然做出某件事的時候,自己才恍然大悟。就像這一刻的杜宛宛,她終於懂得為什麼自己會在最絕望的時候跳上了回酈城的火車。她為什麼要在漆黑的半夜摸索到這個破廢的幼兒園。她是來找段小沐的。她在最委屈的時候,最彷徨的時候,潛意識的動作是向著段小沐跑過來。千里迢迢。這是本能的不能抗拒的動作。她們一直在幼兒園的地上坐了很久。說著從前的事。李婆婆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幼兒園是什麼時候搬遷的。杜宛宛是什麼時候和紀言遇上的。……她們接受著彼此的故事,沒有一絲理解的偏差,彷彿早就在彼此的生活里活著。奇妙的是,段小沐毫不費力地猜出杜宛宛和紀言之間的愛情。「啊,那些都已經結束了。」杜宛宛淡淡地說,躲開了這個話題:「我扶你站起來,我們走吧。」她們一起在教堂里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儀式來感謝上帝讓她們重逢。杜宛宛跪在教堂的耶穌像前,她向神坦陳了整個故事,並深深地懺悔。她甚至直言不諱地說到了她的殺人行為,她的逃跑。她久久地跪在那裡,站在太陽斜射進的一塊光暈里,不斷不斷地說著,以淚洗面。段小沐幾次上來擁抱她,親吻她,握住她的手隨她一起輕輕地訴說。管道工站在門口,他震驚得合不攏嘴。這是他聽過的最離奇的一個故事了,比所有故事書里最曲折的故事還要曲折。同時,他對段小沐的敬愛又多了幾分——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奇女子啊?她竟然可以原諒和接納一個曾經企圖殺死她的人。她還能把自己那麼充沛的愛都給她。晚上,杜宛宛睡在段小沐的小房間里。「這是誰的裙子啊,繡花真是好看!」杜宛宛看到床邊放著的美麗的繡花裙子,就驚異地叫起來。「那是我繡的,」段小沐說,「為了賺些錢養活自己,我就做些給裙子繡花的工作。」「真是好看。這個工作可真是有意思。其實如果你學習油畫的話,也會很出色的。」「我常聽紀言說,你一直在畫油畫,而且畫得非常好,還連連獲獎呢。」「呃,那只是我的一個閑來無事的消遣。」杜宛宛心裡想,紀言還會在段小沐的面前常常提到她嗎?他曾在意她嗎?她每一次想起他,還是那麼難受,難受得她想讓生命重新洗一次牌,她可以回到6歲那年,她一定會留在酈城,和紀言,和段小沐一刻也不分離。「不跳舞了?」段小沐從來沒有忘記過,杜宛宛六歲的時候穿著華麗的衣服翩翩起舞的樣子。「不了。自從你的腿受傷之後,我的腿雖然沒有殘疾,但是經常會有一陣一陣的痛。所以有的時候我站也站不穩,更不要說是跳舞了。」杜宛宛沒有什麼感**彩地說,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現在說起來,她已經不會感到很痛苦了。彷彿是在敘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那麼唱歌呢?」「也不了。因為,因為我的心臟跳動得不規則,我唱歌的時候總是喘不過氣來,聲音被截斷被壓住了。」杜宛宛把這些話都說出來之後,她感到很舒服。也許,也許早在很多年前,如果能夠有這樣一場談話,或者哪怕是對段小沐的一場聲討呢,總是會使杜宛宛舒服一下,她們之間的誤會也應該早就消除了。「對不起。」段小沐一直知道的,杜宛宛對她的恨並不是沒有來由的。她也猜測過她給杜宛宛帶來的痛苦,現在知道,果然如此。她有多少次呢,祈求過神,讓神把施加於杜宛宛身上的苦痛都放在自己身上。可是神還是讓她分擔了她的痛,或者正是因為這樣,她們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怎麼割也割不斷。杜宛宛知道自己是最應該道歉的。她應該對她說起那次鞦韆事件,說自己當時有多麼惡毒,以期段小沐的原諒。可是她不想再開口重溫那次鞦韆事件。於是她不再說話,只是仔細地看著段小沐繡的那件裙子。她們都坐在黑暗的小屋子裡,終於,段小沐緩緩地緩緩地走到了杜宛宛的跟前,她丟開拐杖,身體還在空中搖搖晃晃,可是她卻緊緊地抱住了杜宛宛:「親愛的宛宛,我們走了多少曲折的路才走到這相遇的一天里。我們把從前那些鬱結在心裡的過去的事情都散去吧。我們要做一生的好姐妹。」杜宛宛覺得這屋子裡黑沉沉的霧氣都散去了,明亮的東西直衝進了眼瞳。她忽然想到,扯平了。她雖然失去了紀言,可是她終於回到了酈城,終於回到了小沐這裡。快要入夢的時候,她忽然輕輕地喚著段小沐:「小沐,小沐。」「嗯?」「我再也不要離開了。」她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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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悅然長篇小說處女作:《櫻桃之遠》(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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