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節不虧(4)

大節不虧(4)

進入院內,張二小姐告訴我,剛才「滿洲國國務總理」張景惠和「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王克敏來了。原來,溥儀要娶李玉琴,日本關東軍還要溥儀娶個日本女人為妃,溥儀怕日本人監視他,這才又想起文綉,於是派張景惠送信來,請文綉回滿洲重做皇妃。張二小姐讓我在下房等候,她去通稟。等了一會兒,她從北屋出來對我說:「二姐精神不好,要少說話。」我進了正屋,見文綉坐在太師椅上,忙請安問好。她見我拿著件新旗袍,便說:「快坐下,謝謝你奶奶(指我母親)了。」沉默一會兒,她拿起桌子上的信,皺著眉說:「溥儀要我去滿洲,我才不去呢!

不受那個罪!

」馬錫五先生依據耳聞目睹親身經歷寫出這件事來,自然是真實可信的。從而讓後人了解到,當年的曾經不惜為清朝喋血的小皇妃,不但因政治見解及立場的分野而與「皇帝」丈夫分道揚鑣,打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離婚官司;又在歷史的關鍵時刻,抗暴禦侮,潔身自好,拒赴偽國,保持了民族的大義、大節和個人的品格、尊嚴!

文繡的這一頁歷史應該被記載下來,不能忘記。關於這件事情的發生時間,依馬文所敘是在溥儀選妃時為了逃避關東軍的安排才想到文綉。溥儀在偽滿期間有兩次選妃機會:一次是在1937年春天,選定了譚玉齡,冊封在1937年4月6日,「七?七」事變尚未發生,當時的華北政權是以宋哲元為委員長的冀察政務委員會,王克敏在該委員會中的身份是委員,這些都與馬文所敘的情節不符;另一次是在1943年的春天,選定了李玉琴,冊封在1943年5月,這時華北早已淪陷,王克敏以「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的身份給日本人當走狗,都與馬文所敘的情節相符。由此可知,文綉拒赴偽國之事應發生在1942至1943年的冬春之際。曾經有過傳聞,說文綉在偽滿期間去過長春。據王簡齋說,偽滿初年的一天,「宮內府大臣」寶熙找到他,告知說因碰上文綉「坐在街邊啼哭」便帶回自己公館,讓王簡齋將此事稟明溥儀。王簡齋遂照辦,當時「溥儀面色沉鬱,默默無語許久」,向王簡齋揮了一下手,他見狀便悄悄退下。此後風言風語不少,有人說文綉來向溥儀要錢,被擋在保康門外邊沒讓進來,呆了一個多鐘頭沒人搭茬就走了。李國雄也說,他聽溥儀講過「淑妃來了,我沒埋她」一句話。都是傳來傳去,不足為憑。1956年12月溥儀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接受潘際採訪時沒有說文綉到過長春,只說文綉「從天津託人帶過信給我,說願意回來,我決定不要,既然離開了就別回來。文綉不住天津怎又從天津捎信?事實上,溥儀的親筆信確由張景惠捎到北京文綉手中了。或許不能肯定地說文綉沒到過長春,但是也同樣不能肯定地說,文綉到長春就是要重返皇家,就是要向溥儀化緣。30年代的文綉尚不致落魄到不顧臉面的地步。傳聞無據,絕不可信。據馬錫五說,溥儀請文綉重返滿洲的信雖然被拒絕了,這件事卻深深傷害了文繡的心,改變了她平靜的生活。馬錫五寫道:「從那以後,文繡的脾氣就變得古怪起來,不愛多見人,也不到我家來了。有時我母親還讓我去看望文綉,我覺察到文綉性格與以往大不同,比如,不論誰去她家,進門時都不準用手拉門,而要用腳尖勾門下角,又不準用身體挨著門和門框,進門后要按文綉指定的座位落座,而且坐的姿勢要求雙腿合攏,兩臂垂直,使人十分彆扭。如果有人進門時挨上門或門框,待客人走後,文綉便命張二小姐用熱水澆洗門與門框。由於她如此變態,以致許多親友漸漸與她疏遠起來。」一個政治上清白的人家,一旦被張景惠、王克敏之流跨了門檻,會有不幸而受污染之感,文繡的潔癖固然早有根苗,但突然加重或許與刺激性的事件有關吧。文繡的家境從此走向敗落。先是變賣金飾,她隨宮九載,積有一批數量可觀的金銀首飾和珠寶製品,其中不乏世間稀有之物。結果,全都落入地安門方磚廠口一家金店的掌柜手中,一件件寶物變成了一摞摞的偽鈔,而那看上去並不算少的紙票子,轉瞬之間就貶得一文不值了。繼而又辭掉梳頭丫頭,打發了廚子和老媽子,最後連劉海衚衕的院宅也賣了。除留下一套最喜歡的珠花頭飾外,已經空空如也。她失去了「富貴閑人」的條件,然而大節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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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容/文綉傳:中國末代皇后和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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