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風十三在東莞國也很出名。」梅姓少女也有禮的加入談話。「他幾次領兵出征都讓東莞的將領吃了大虧。」

「我早知他不只是尋常的貴族公子,卻沒料到原來他這麼厲害……」紫瓏有些詫異的自語。「難怪叫做靜海,深靜的海,波濤不興,心底在想什麼鬼主意誰都不知道。」

她曾經在弘文閣外聽到他命令鐵衛去讓某某大人「對皇上尊重一點」,當時聽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現下想來,卻令她心底寒毛直豎。

梅姓少女笑道「如果不是他那些『鬼主意』,西陵國早就被滅了也說不定。」

「所以我才不喜歡他,」她嘟嚷道「哪天把我賣了也不一定。」

風靜菊打量她,好奇的問道「怎麼你好像很討厭靜海王爺似的?」

「當然。」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你們都被他好看的外表騙了,他其實是個大壞蛋。」

「是嗎?」風靜菊歪著頭,有些不太相信,梅姓少女也臉露詫異之色。

她繼續危言聳聽的說道「他會把小孩抓起來打,再丟到冰水裏凍,還不聽話就擺到鹽里腌。」

「你說的是真的嗎?」風靜菊露出恐懼之色,下次看到十三王爺要躲得遠遠的。

「當然。」她斬釘截鐵的回答。當然——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再乘勝追擊,說「所以你們說,打小孩的人是不是壞蛋?」

「是!」兩人再無懷疑,異口同聲的回答。

不遠處的樹叢後轉出—條頎長人影,紫袍大袖在微風中輕輕飄動。他將三名少女天真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里,只見他俊雅的臉龐露出微笑。

「梅鳳書,東莞國人氏,出身書香世家,天資勤勉,性情謙恭,是連續三年策論文試的第一名。」譚生剛從飛霞府人事官處調出卷宗,就立即向主子報告。

「嗯。」

「風靜菊則是九王爺的遺孤,只是她罕少出入宮廷,所以在眾位公主中並不引人注目,在飛霞府的成績也平平。」

風靜海聽了點頭,說「此女小小年紀有如此功夫,卻不驕傲張揚,也不是凡兒,看來,紫瓏交了相當不錯的朋友。」

「爺,您嘴裏說不理會她,其實放心不下,所以還是過來瞧瞧了。」譚生笑嘻嘻的說道。最近有個意外的發現——他這個外表冷漠的主子其實有好父親的特質。

風靜海聽了,不自然的轉開臉,眼睛望着牆外遠方的天際,淡淡的說道「該回府整理行裝了。」

飛霞府花園內。

「曾經臨風詠柳絮,梅菊紫瓏落飛霞。」老榕樹垂須下,傳來少女輕柔的吟哦聲。

「好啊!好啊!果然是才高八斗的梅,一眨眼就做了首好詩。」風靜菊拍著小手笑道。

「惡,這是什麼爛詩,好聽是好聽,一點意思都沒有。」紫瓏卻是埋怨著。

「沒法子,要把咱們三人的名兒嵌進去,又要對仗押韻,就做成這副風花雪月、言不及義的德性了。」梅鳳書清麗的小臉露出歉疚的神情。

風靜菊朝溫文的好友眨了眨眼,說道「梅,別睬她,這傢伙只懂得一字長蛇陣、雙龍出水陣、七韜八略、三十六計,這麼優美的詩句對她來說太深奧了。」說完便清脆的笑了起來。

「哼!看我的猛虎出閘!」紫瓏一拳朝笑得像朵可愛小菊的好友頭上揮了過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為了不再受欺負,認真的在飛霞府學習武術。平日有武功不凡的好友過招,再加上風靜海偶爾有空也會點撥她幾招,益友加上名師,她進步神速,已非當日讓人欺侮的角色了。

兩人打了起來,小拳小腿掃得風聲呼呼,煞有介事,斯文的梅鳳書則是攏着衣袖,面帶微笑的站在一旁觀看。

紫瓏打了個過癮后,便一屁股在樹根上坐下,隨口說道「梅,過年時來風府玩吧,那傢伙不在家。」

她口中的那傢伙即是她的收養人。

「哪個風府啊?」風靜菊又著腰不服氣的說道「我家也是風府哩!咦?靜海王爺大過年的不在家嗎?」

「他常不在,誰管他跑哪去了。」她故意擺出一副毫不關心的神情。

梅鳳書略感詫異的說道,「紫瓏,你難道不知十三王爺領兵出征了嗎?」

「無情的傢伙!要上戰場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她叫嚷的跳了起來。「我也要去瞧瞧,嗯,叫譚生帶我去。梅、菊,過完年再見!」轉眼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風靜菊見她說走就走,毫不留戀,便向溫文的好友埋怨道「梅,你覺不覺得紫瓏喜歡戰場甚於我們兩人啊?」「應該是說她打心底喜歡十三王爺吧。」梅鳳書臉露微笑。「只是她自己好像不知道。」

西陵主帥帳內,放着兵圖的桌前是身穿紫衣戰袍的修長青年。

他手邊放着擦痕累累的銀鳶盔,眼睛注視着適才以硃筆畫出的敵軍兵力分佈圖,眉峰聚攏,自語道

「為何仇烈陽沒有出來迎戰?難道他另有奇策,還是出了什麼事……」

「用虎翼陣好不好?」一張小臉從帳幕後露了出來。

「紫瓏,你怎麼來了?」他站起身,面露詫異之色。

「爺,紫瓏吵著要來看您帶兵,我只好將她帶來了。」一旁的譚生無奈的說道。

「胡來、胡來!怎麼可以帶孩子上戰場!」風靜海連聲責備,接着轉向收養的頑皮女孩,正色說道「紫瓏,你馬上乖乖跟譚生回去,這裏不是小孩兒玩耍的地方。」

「不要啦!我要看打仗!」她扯着他戰袍的衣角直嚷着。

「聽話,回去!」他擺出父親的臉孔。

「不要!」

「回去!」

「不!」

風靜海拗不過她,只得嘆口氣。「好吧,」長臂一伸,將她抱起,說「明兒個就帶你去戰場上瞧瞧。」

「好耶!好耶!終於可以上戰場了!」她歡欣大叫,圍着一身盔甲的他手舞足蹈了起來。望着她雀躍的背影,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早一日讓你看清沙場的殘酷也好,現下想要後悔還來得及。」

第二天,風靜海果然履行諾言,帶着她一起上馬,出了軍營。

青騁馬載着兩人,達達的步上了一座小山丘,從那兒可以俯瞰戰場全景。

「附近恐怕還有東莞士兵,你千萬別亂跑。」風靜海將她抱下馬來,大手輕握了一下她瘦小的肩,叮囑著。

「好!」她大聲應着,一下馬,立即興奮的轉頭四望。

入眼卻是一片灰慘慘的大地——屍肉模糊,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焦火夷地,將原本翠綠的大地容顏燒成醜陋不堪的死土。

原本興奮的心情被迷惑所取代,剎那間她呆了。

那不是幼小的她所能了解的世界。

「唉,同在一塊大陸上的西陵和東莞,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長年交戰呢?開疆擴土,侵略鄰國,說是為了國家的富強、後代子孫的驕傲,然而,征戰使國力疲乏,又如何富強得起來?在戰爭下成長,兩國的孩童又如何能了解何謂真正值得驕傲的生命呢?」

身旁傳來風靜海黯然的話語,她不覺轉頭望向他——

修長的身子立在山丘上,風吹着他身上的戰袍,他的側臉顯得剛強而寂寞。

而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深沉的悲哀。

不知為何,看見他黯然的神情,她的心口彷彿讓人打了一拳,悶悶的有些疼痛,卻不是為了自己。

此刻在她身邊的男子,雖然武勛彪炳,卻不喜歡上戰場;雖然天賦奇才、位高權重,被尊為西陵第一人,卻不快樂。

他不快樂,她就是知道。

雖然她不懂他剛才說的話,也不明白他為何悲哀,小小的心坎卻湧出了奔放的情感,熱呼呼的,像冬天的烈火,想掃去他眉間的深愁,撫平他臉上的蕭瑟。

她見過風靜海的很多面貌,每一張臉都很精明、很強,但此時卻是脆弱無奈的他,贏得了她出自真心的好感。

她突然撲向他。

小手從后緊抱着他的腰,她仰著頭,以稚氣的堅定說道「等我長大,代替你上戰場。」

淡漠的男聲從上方飄來「你不怕死嗎?」

她信心滿滿的說道「我很強,不會死的。」

「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哪。」風靜海伸手輕摸着她的頭,眼眸望着遠方,輕聲說着。

小手仍緊緊的抱着他的后腰,臉埋在他的戰袍里,鼻端聞到混著男性汗水和塵土的味道,心中忽地有了從未有過的、好踏實好踏實的感覺——有了家人的感覺。

她是讓人丟棄在街頭的孤兒,出生以來,只想過如何填飽肚子、如何活下去,只認真考慮過身邊的安危、自己的一切。然而現在,這是她頭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他人的心情,而這股感動,使她內心產生了一股純真又直率地衝動,想為他做些什麼。

仰頭看着依然遠望天邊、沉默不語的風靜海,莫名地,一道不可抵擋的強烈意念竄入她的心中——她要保護這個堅強卻又脆弱的男人。

她暗自下了決心。

不久,天起了霧,漸漸的籠罩了山丘,只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霧茫茫中佇立着,良久衣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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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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