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喜神依舊喜孜孜,一臉容光煥發,迅速說明來意:

「有人送了我一塊三足鱉肉,我拿來跟你分享!我記得二代窮神是給三足瞥咬死的,我一拿到鱉肉,第一個想到給你報仇雪恨,讓你狠狠吃回來!雖然可能不是同一隻,意思到就好,我是不是很夠義氣!是不是有樂同享!是不是很開心看到我!還有酒哦!來喝個痛快吧!」

懷財死命掐大腿,才能忍住把喜神腦袋壓進酒罈的惡念,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太白目的笑臉人,還是讓人很想一掌揮過去。

吃鱉報仇雪恨?她被狗咬死也從沒想過要吃狗肉報仇雪恨呀!

「我最近不能喝酒,你找別人吧。」懷財聲音木然,心裏忒佩服自己,居然還能平心靜氣說話,當娘的人果然不一樣,面對死小孩仍能充滿耐心,棒!

「不能喝酒?你怎麼了?」喜神面露關懷,太過真誠,倒教人不忍下毒手。

「我最近在吃藥,忌酒,禁甲魚。」懷財一說完,立馬回想了一下,這幾天,她過得渾渾噩噩,好似有幾餐的藥丸子忘了吃?她沒什麼吞葯的記憶了……

上一次吃,是今早?還是昨天?

罷了,吃不吃藥也沒關係,她身強體壯,早不覺有何不適,吞葯不過求心安。

「你好沒有人生樂趣呀!」喜神替她惋惜。

被指控沒有人生樂趣的懷財心想:你這麼有人生樂趣,我也是非常非常欽佩你呀!

懷財忽而有感而發,淺聲嘆:「唉,我若是喜神,就不用糾結了……」財神也不會反對她和鎏金吧……

娶喜神,聽起來多福氣歡樂,娶尊窮神,她都想大喊兩聲不妥呀很不妥呀!

正忙着開壇的喜神沒聽清楚,抬頭問:「你剛說了什麼?」

「……我說,你真打算在一個忌酒禁甲魚的人面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良心何在?

喜神當真良心何在,一臉理所當然,毫無半點歉疚:「對呀,甲魚要趁熱吃,不然冷掉很黏嘴巴的,我幫你報仇!」油紙包拆開,她馬上狠啃兩大塊,別人家的父仇,她倒報得很歡快。

懷財啞口無言。面對喜神這般不識時務,她完全啞口無言啦!

「對了,你上回說那一夜風流的朋友,情況怎樣了?」喜神手油嘴膩,唇角還沾了坨醬,撥空端起酒杯喝一口。

勞喜神仍記掛此事,懷財有一絲絲感動,本以為喜神是個缺心少肺的傢伙,只是來喝酒吃肉的,沒料到還關心她……朋友的後續。

這幾天,她只能對着破財說話,確實有些心悶,既然喜神自己送上門了,姑且利用利用,拿來吐吐苦水也好。

加之喜神是少數不嫌惡她窮神身分的仙僚,碩果僅存,萬分珍稀,她實在不該給予壞臉色。懷財修正了顏面神情,試圖和善一笑:

「不太好……她一夜風流的(交往)物件,愛上她了——」懷財話沒說完,被喜神噗地噴了一臉酒,酒漬里還有鱉肉屑。

喜神用衣袖抹抹嘴,粉攖色料子印了些酒漬和油膩,她不以為意,當然對於噴了別人一臉,同樣不以為意,重新添滿酒,嘴也沒停:

「弄出人命了吧。一夜風流,藍田種玉了,一定是。」

「你怎知道?!」懷財心虛捂肚,臉上酒濕都沒空擦。

喜神忙着從油紙包中挑大塊的甲魚肉,沒留意懷財這等小動作:「不然由一夜跳到愛,只可能是話本子中間脫頁了。」得漏掉幾十頁,才來上這麼一段神展開,呀,再不然,作者騙稿酬!

喜神與窮神都愛讀雜文話本,偶爾還會交換書單心得,在這項興趣上,算是同一掛的。

「是啦……是不小心懷上了,不過她家那一位也確實有愛她啦……」她家那一位,這五字怎麼講出來……怪甜美的。

「屁!」喜神一字鏗鏘有力,打破懷財腦門裏乍現的甜美感。「絕絕對對只是為了孩子!故事若沒有冒出那孩子,你看看還會有發展下去的可能嗎?!」

「呃……」懷財居然找不到半個字回嘴。回想自打魏府遇見他,鎏金件件舉止……確實都建立在「孩子」這項事實之上。

因為孩子,他緊盯她吃食,他不允她涉險,她受傷時,他急於救她……

他說過唯一那句甜言蜜語「因為他知道,打你我才會痛」,她自行理解太超過,硬扯了愛不愛這一類問題,會不會他意思很單純,只是擔心傷了母體,連帶影響孩子安全,一時情急脫口?

懷財咬得下唇發白,腦子裏嗡嗡作響,逐漸在額側堆積起疼痛,越來越清晰。

她強忍住,故作大方無謂道:「沒關係,我……朋友也不稀罕他的愛,她只想要一個孩子來傳宗接代——」

「那多好呀,孩子有了,一夜風流的(交往)物件也不是真愛她,她豈不是一石二鳥,有了小的,又撇了大的,你朋友應該很爽快呀!」喜神自有一套獨門解讀法。

是呀,這麼一想,有什麼不好呢,她自己的杞人憂天,全數變成可笑的多餘,覺得自己是拋棄人的一方,罪惡感深重,殊不知,被拋棄的是誰。

原來沒有弄懂的,是她。

「……萬一他來搶孩子呢?」她打不過鎏金,若他動起手來,她是絕對沒有勝算。

喜神邊吮手指,邊想,給了主意:「騙他孩子沒了唄,包準他掉頭就走,這輩子你朋友想再看見他都難。」

「這種謊……不太好吧?」拿自己寶貝孩子的存在來騙人,懷財心裏卡卡的。

「抄個佛經八百遍就沒事啦。」喜神樂觀道。(佛經:我不是這種功用……〕

「作假」這檔事,有時需要撞撞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今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滿天湛藍不見一絲陰霾,是謂天時。

她因喜神一番開導,大徹大悟,思若湧泉,剛好手邊有筆有紙有磨墨,是謂地利。

至於人和嘛

喜神灌光兩大壇酒,醉倒在地,正呼呼大睡,完全沒空再干擾自己,妥妥就是人和。

綜合以上三點,懷財認為擇期不如撞日,決定修書一封,告訴鎏金這個假的「壞消息」。

鎏金收到之後,會作何反應,是怒,是喜,是慶幸,她倒無法想像得出來……

若孩子,是她與他唯一的羈絆,讓他誤以為羈絆已斷,結清兩人糾葛,從此,他不再花費心思在她身上,不正順了她的心、如了她的願?

她竟沒料到,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與她所想的,大大不同。

老天給的天時,是突來的一陣大風,吹開老舊破窗扇,將她寫了半張的紙,全拂到地上。她起身欲拾,「地利」卻緊接在後——喜神喝光的酒罈,傾倒在地,沒喝乾凈的酒液撒了出來,還混雜幾塊咬了半口的甲魚肉,懷財一沒留神,踩到一塊甲魚肉,肉塊油亮滑膩,竟害她腳步一踉蹌,重重跌坐。

她腦子有半晌空白停頓,方才發生的一切,快得來不及細想,待她回神想站起來,卻發現疼痛奪走了所有力氣。

她非但無法起身,甚至光是坐着,都很是吃力。

「喂……喂!」她試圖向喜神求援,也以為自己是大聲吼出來的,可實際上,僅是細若幼貓嚶嚀,那般微弱無力。

老天爺的「人和」——當唯一能救你的人,和豬一樣睡死,你還有何指望?!

很快的,她連喊人的力氣也沒了,肚子一波一波地抽痛起來,一陣強烈過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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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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