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袁長卿是何等敏銳的一個人,早發現她自大公主府回來後就有些悶悶不樂,忙壓著她追問。

如今他們之間倒養成了一個好習慣,有問題都不瞞著對方,於是珊娘嘆了口氣,把陸氏的事說了一遍,而後道:「我也是那種脾氣硬的,什麽事都要人順著我,我對我哥哥、弟弟都動不動非打即罵,將來……我怕我不是個好母親……」

她翻身尋求安慰,將臉埋進他的懷裡。雖然她曾假託夢境跟他說過前世的那些事,但她並不相信他會信她,所以她也只能含糊其詞了。

可袁長卿立時就想到她曾講過的那個夢。

不知為什麽,明明他不信她的那個夢,可每次他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這事,甚至會在無聊時根據她的說法偷偷推測她的夢發生的可能性。而遺憾的是,不管他怎麽不願意相信,可事實若真是那樣,他和她之間很有可能真的會變成她夢裡的模樣,對於子女,他大概也會如她的夢裡那樣撿著她的漏,在孩子們面前扮演著完美的父親。

每每想到這些,他總有種心慌的感覺,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她夢裡的那一切才是真實的存在。若沒有體會過現在的幸福,他大概不會覺得那樣的生活有什麽不好,更不會知道那樣死守著自己孤獨一世,原來是多麽可悲的一件事。

他用力抱緊她,吻著她的發心道:「你不會的,你會是個好母親,而且你還會是這世上最會寵孩子的母親,而且我覺得若是沒我管著,我們的孩子一定會被你寵壞。不過沒關係,還有我呢,你寵壞了,我便來把他們管教好。你教歪了,我來把他們扶正。

「若他們敢對你有一點不敬,咱們乾脆把他們趕出去。不懂得感恩的小畜生,不要也罷,咱倆過咱倆的日子,不帶他們!」

那最後一句話逗笑了珊娘。她抬頭看著他,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寵壞孩子?」

「其實,」袁長卿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以唇描繪著她的眼睫,輕聲道:「你沒發現嗎?其實你一直在寵著很多人,你哥哥、你的兩個弟弟、我,甚至包括岳父、岳母。我們都沒有變壞,將來我們的孩子也不會變壞的。」

【第八十一章帶人參觀孤貧院】

昌元三十二年似乎註定是個無法平靜的年分。正月里,皇帝替江陰案翻案,鬧得一陣雞飛狗跳。二月里,江陰案又有了反覆,把才官復原職的首輔大人再次打壓了下去。三月里,鬧出太子妃對貴妃娘娘不敬,被當庭罰跪的事件。雖然後來證實這是謠傳,可皇帝把太子的權力削減再削減,而把四皇子的權力擴大再擴大,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四月里,全國百姓都只關注著一件大事——今年的科舉。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朝廷里的暗中爭鬥依舊有跡可尋。據說皇帝原有意命四皇子去貢院宣旨,因朝中大臣反對,甚至有個直脾氣的直斥四皇子是狼子野心,惹得四皇子當場在金殿上掉金豆子,跪請皇帝將差事交給太子,這才有了太子於貢院門前宣旨一事。

因著此事,四皇子博得個敬愛兄長之名,太子倒落了個猜忌兄弟的評價。

五月里,今科新貴們紛紛就職,朝廷上各派勢力都忙著瓜分這批新血,倒叫派系之間的鬥爭暫時緩和。但這就和這春末夏初的天氣一樣,看著似有梅雨將至,卻又遲遲不來,便是來了,也是一陣和風細雨,叫人放鬆了警惕的同時,心底也有種隱隱的不安,總覺得大雷雨就在後面。

六月里,大雷雨果然隨著夏季到來了,滿京城盡都傳著一些不好的消息,頭一條便是太后病了;其次是山東暴雨,皇帝連著幾日訓斥太子無能;再來是四皇子領旨出京,巡視山東災情。

這一條條、一樁樁事件都叫人覺得太子的東宮之位岌岌可危——誰都知道太子之所以能穩坐東宮,是因為太后在背後默默撐腰。如今太后才剛病倒,皇帝就動作頻頻,不得不叫人為太子提起一顆心。

這樣一來,才剛剛分了陣營的新科進士們便又動蕩了起來。那早早選了四皇子一系的,自是各懷竊喜;入了太子陣營的,有些是後悔不迭,忙著找門路改弦易轍;有些則咬牙切齒或憂心忡忡,還有一些,如袁長卿,則收斂了鋒芒,悄悄在各自的職位上蟄伏下來。

如今朝中太子一系和四皇子一系吵得那叫一個熱烈,但這一切和袁長卿的關係不大,他每日只老老實實往來於翰林院和福壽坊之間,循規蹈矩地做著他的「修書匠」。

雖說他是探花,且還是個被太子所看重的探花郎,可怎麽說他也不過才是個官場新人,還是個被老皇帝「掐了頭」,沒什麽未來的新人,在朝中那些大人們的眼裡,他簡直連只蝦米的分量都算不上,因此不管湖面上怎麽波急浪涌,處於湖底最深處的他倒難得地享受一片風平浪靜。

當然,這只是表相。

暗地裡,袁長卿在替太子做著什麽,連珊娘都不知道,雖然她也沒興趣打聽。

對於珊娘的興趣缺缺,袁長卿心中很不爽,便在某個晚上,借著她最好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向她抱怨著她不夠關心他。

珊娘像哄白爪一樣順著他的毛,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信你才不擔心你的嘛!」

其實信袁長卿還在其次,她更信的人是太子。雖說前世的這個時候,她正在西園裡緊鑼密鼓地備嫁,一點都不記得那時候朝里是不是有過這麽一場風波,但只衝著太子,後來的昭文皇帝,她就覺得這一回應該是有驚無險。

和受重用的林如亭不同,林如亭白天要替皇帝幹活,晚上還得替太子賣命,袁長卿則是被皇帝變相冷藏的人。而那翰林院里的案牘藏書雖多,但破損的還真不多,畢竟翰林院里都是讀書人,便是有人借閱那些案牘,誰又有那個膽子去故意損毀?所以他的活計可以說是極輕省,常常是在翰林院里露個面後,人就不知去向了,等快要散衙時,他才會再次出現。

和他一比,珊娘則顯得忙碌了許多。如今大考結束,林如稚母女又加入洪夫人的捐募會去幫忙了。之前在梅山鎮時,珊娘受林老太太的點撥,就已經體會過那種走出家門,走出「小我」,關注別人的樂趣了,如今自然而然地也跟著林如稚等人一同去幫忙。

而且因姚氏答應了洪夫人要教孤貧院的孩子們學刺繡,每隔五日,她便要和姚氏一同去孤貧院走一趟;閑了時,大公主還愛叫上她參與她們的霓裳羽衣社。

其實珊娘加入那個社,是想引著大公主等人跟她一起去捐募會幫忙,只是有好幾回,她才將話題引到捐募會或孤貧院上,就有人不感興趣地岔開了話題。珊娘自是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只能看著時機再提。

雖然那霓裳羽衣社一般多是在大公主府里聚會,可偶爾也會去別人家裡。六月下旬的時候,珊娘便做了一回東道,請社裡的諸人來她家裡作客。

這是珊娘頭一次在家裡招待外客,且她還有想要做的事,故而將這次聚會安排得極是細緻。

袁長卿見她一改往日的懶散,竟指使得花嬤嬤、李嬤嬤等人團團轉,誤以為她是因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做主人,緊張得手忙腳亂,便悄悄往翰林院替了假條,準備在家裡幫她看著。

珊娘卻忙糊塗了,以為袁長卿正好逢著休沐,也沒在意,只笑道:「倒忘了你今兒休沐了。」她知道他不愛跟陌生人應酬,便隨手抓過蜷成一個毛球狀,伏在窗台上睡懶覺的白爪,一把塞給他,推著他笑道:「委屈你在後面你的綉樓上待著吧,我們不去擾你。」

後院的小木樓果然如袁長卿所說的那樣,被他弄得跟春深院里的小樓一個模樣——樓前花磚鋪地,樓後種植玉蘭,甚至連西牆根下種的爬山虎都是同一個品種的,不過因為時日尚短,還沒能像珊娘的小綉樓那樣爬得鬱鬱蔥蔥而已。

其實珊娘自己倒是無所謂,可袁長卿極是喜歡那裡。珊娘看著那小樓空著可惜,便自己佔了二樓做書房,把一樓布置成了袁長卿的書房。雖然兩個人都共用著那小樓,珊娘卻故意嘲弄著袁長卿,非說那是「他的綉樓」。

因社裡有人懷著身子,迷信的人說懷著身子的人是不能碰貓的,所以珊娘才把白爪抓過來塞給袁長卿,又回手將他和貓一同從角門裡推了出去。

被推出角門的袁長卿低頭看看懷裡的白爪,白爪也瞪著雙豎成一條線的烏眼嚴肅地看著他。他嘆息一聲,摸著白爪的背道:「看,我倆被嫌棄了。」

白爪頓時打喉嚨里發出一聲贊同的呼嚕。

此番聚會,最先到的自然是同住在福壽坊的大公主還有懷遠伯夫人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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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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