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五老爺並不是那種古板的人,別說侯瑞只是跟個賣花女在「打情罵俏」,只要他不是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五老爺都懶得過問。可許是因為擅畫的緣故,五老爺為人雖不算精明,卻有種野獸般敏銳的洞察力。當初頭一次遇到袁長卿,雖然袁長卿在他面前表現得彬彬有禮,他仍是一眼就看穿了袁長卿的偽裝。如今馬路對面那個賣花女,雖然看著挺單純的一個小姑娘,給他的印象卻並不怎麼好。因此,見侯瑞看過來,他立時豎著眉沖侯瑞勾了勾手指——他竟忘了是誰叫的那聲「侯瑞」了。

而侯瑞卻以為是五老爺在叫他,沖著那個賣花女說了句什麼,便匆匆橫過了馬路。

馬車裡的袁長卿和珊娘見他過了馬路,還以為他是看到了他們,袁長卿立時打開了車門,卻眼睜睜地看著侯瑞目不斜視地從馬車旁過去了……

「瑞哥兒!」袁長卿只得沖著侯瑞的背影又叫了一嗓子。

侯瑞一回頭,這才看到袁長卿。且很明顯他妹妹也在那馬車裡。更叫侯瑞不自在的是,從他現在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個賣花女仍痴痴望著他。想著之前被那個女孩抓住手的模樣,侯瑞不禁一陣發窘,伸手摸摸鼻子,才剛要開口,忽然想起五老爺,便又回手指著身後的茶樓道:「老爺也在……」

——好吧,誰說京城大的?!

老爺丟開那幾個畫友單獨叫了個雅間。一家人坐下后,老爺卻是先不料理侯瑞的事,而是圍著有幾天沒見的珊娘一陣問長問短,又責怪了一通袁長卿不該叫已經七個月的珊娘出門,再問著五太太什麼時候散的席。

那侯瑞早習慣了有珊娘在時,他在老爺眼前就是個透明的,老爺把他丟到一邊不予理睬,他也不以為意,只在心裡忐忑著,不知道老爺和珊娘有沒有看到他「唐突佳人」……雖然其實嚴格說來,是他被佳人給唐突了……

五老爺圍著珊娘問長問短時,袁長卿便問著侯瑞,「今兒沒課?」

侯瑞道:「先生放得早。」

袁長卿點點頭,扭過頭去聽五老爺跟珊娘共同回憶了一回五太太生產那會兒的舊事,才又扭回頭問著侯瑞:「那個賣花的姑娘,跟你認識?」

他這話一問出口,正說著全哥兒才剛出生時像只猴子的那父女兩個全都同時住了口,回頭看向侯瑞。

侯瑞趕緊站起來,搖著手道:「原不認識的……」

卻原來,果然如珊娘所猜測的那樣,侯瑞於一天放學后,在路上遇到被混混糾纏著的賣花女。侯瑞一時正義感發作,便伸手管了一回閑事。卻不想那賣花女竟常在講武堂附近賣花,故而二人倒常常能碰到。這麼一回生兩回熟的,加上那賣花女「常被地痞混混們敲詐著」,他幫的忙多了,二人也就有了交情。

「不過是舉手之勞,」侯瑞道,「倒是那姑娘挺有心,總記著。每回遇到我便要過來打聲招呼。」許是五老爺和珊娘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侯瑞趕緊又搖著手道:「我跟她真的沒什麼的,就是……就是……就是覺得她是個可憐人……」

珊娘的眼忽地便是一眯。這句話她兒子也說過。「她怎麼可憐了?」她問。

侯瑞道:「她自小沒了父母,跟著個哥哥長大的,偏她哥哥身子不好,常年要吃藥,如今家裡全靠她賣花支撐著。一個小姑娘家家的……」

侯瑞搖頭嘆息著,珊娘的臉色卻是一陣陰沉,皺眉道:「你信?!」

侯瑞一陣詫異,「為什麼不信?她也沒理由騙我……」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對珊娘笑道,「你可是覺得,她是編故事來騙我錢財的?放心吧,她不是那樣的人。我曾主動要給她錢來著,可她拒絕了,一文錢也沒要我的。」

五老爺豎著眉鋒道:「不過是放長線釣大魚而已!你那點錢算得什麼?!不定人家就等著你這獃子上鉤,好撈筆大的呢!」又道:「以後你離她遠些,那丫頭看眉眼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侯瑞被五老爺教訓得一陣沉默。

珊娘也道:「京城不比梅山鎮,那梅山鎮上人人都知根知底,我們自不會擔心你上當受騙。京里人多,又很難知道一個人的真正底細,所以也難說那姑娘就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小心總沒大錯。何況京里還有一種叫作『養花』的勾當,誰又能知道她是不是誰家養的『花』呢?」

珊娘話畢,侯瑞又沉默了一下,然後抬頭笑道:「原不過是萍水相逢,我跟那姑娘原就沒什麼,你們多心了。」

珊娘覺得自己也算是了解侯瑞的,知道他是個在女色上不用心的,如今聽著他這麼說,便放了一半的心,又把她所知道的「養花」一事跟侯瑞細說了一遍究竟,囑咐他道:「京城人流複雜,你在外面時萬事小心。」

五老爺竟也是頭一次聽說還有這種「養花」的勾當,倒好奇地跟珊娘打聽了一回,又問著袁長卿。袁長卿知道的自然比珊娘知道的詳細,便給五老爺細說了一回。幾人閑聊了一會兒京城那些見不得人的陰私勾當,便當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袁長卿這人一向仔細,回去后,仍是叫人追查了一回那個賣花女和「痦子男」的底細。

他原還覺得珊娘這是多心了。要知道,五老爺一家在吃穿用度上都不怎麼講究,看著一點兒都不像是有錢人家的模樣,何況侯瑞還是個有好衣裳都穿不出個好模樣來的「糙漢子」。便是照著常理,他這樣的也不可能入得那些'養花人'的眼。而叫袁長卿沒想到的是,下面人送來的消息卻證實了珊娘的猜測。那個「痦子男」,竟果然是個「養花人」……

起了疑的袁長卿一陣追查,最後竟沿著那些草蛇灰線,將線索引到了袁昶興的身上。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袁昶興這應該是在報復珊娘打他的那一回。如今珊娘的月份越發大了,袁長卿自是不可能再把這些煩心事告訴她的,便想著找個機會跟侯瑞深談一次。

只是,計劃總跟不上變化。他這裡還沒能抽空去找侯瑞,如意坊那邊就傳來消息,因著那個賣花女的事,五老爺父子兩個吵翻了……

五老爺是個不擅長表達情感的,雖然他看似對幾個孩子都是「放羊吃草」的教養方式,其實心裡還是挺關心每個人的。加上侯瑞在五老爺心目中已經定型為一個不靠譜的形象,珊娘那裡選擇了相信侯瑞時,老爺則抱著懷疑的態度,於暗地裡悄悄注意著侯瑞的一舉一動。

一開始,侯瑞倒是依著和珊娘的約定,沒有主動去找那個賣花女。可架不住那賣花女惦記著他,總是主動來找他。侯瑞是個直爽的性情,便直接問著那女孩是不是被人養的「花兒」——他卻是不知道,「養花」的行當中有一個慣用的手法,便是在被目標發現身份后,那些「花兒」會坦然承認自己的身份,然後反過來裝著個柔弱模樣,處處向他展示著自己的卑微可憐,以及她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此時侯瑞只是個才剛二十歲的大小夥子,又不像袁長卿從小就活在各種算計中,平常也不怎麼跟女孩子打交道的,被賣花女以那種充滿愛慕的、既卑微又熱烈的眼神瞅著,小夥子難免就有些飄飄然了,然後也就忘了珊娘的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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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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