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當初珊娘跟袁長卿說起那個「夢」的時候,刻意一言帶過了她曾做過的那些最壞的事。所以有關孩子的事,袁長卿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而已,這會兒她有感而發時,他只聽了個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他問。

珊娘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將手覆在他的手上,看著肚子皺眉道:「我只是在想,這會兒他呆在肚子里倒是挺乖的,就不知道生下來后又是什麼模樣,長大後會不會長歪了……」

「不會!」她話還沒說完,他就斷然打斷了她。「我們的孩子定然不會長歪!我會仔細教養於她的。」——竟是一個不好都聽不得的模樣。「對了,」他忽地想起什麼,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隻仔細疊成方勝狀的線條遞給珊娘,道:「昨晚做夢時夢到的,原說一早給你看的,竟忘了。你看看,可還行?」

珊娘打開那方勝,只見紙條上以娟秀的簪花體寫著個「霙」字。

珊娘眨了眨眼,心裡微微一窘——霙,雪花也……

果然,不要臉的袁長卿湊到她耳旁道:「這個字好,『晚雨纖纖變玉霙』,可不就正是有她的時候,拿來做她的名字正好,袁霙……」

珊娘臉一紅,一肚子無處述的煩悶立時煙消雲散,便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又微斜著媚絲眼兒睇著他道:「竟還好意思拿來做名字,將來孩子問這名字的由來,看你有臉說!」

她這媚眼如絲的模樣,直勾得袁長卿一陣心癢,掰著她的下巴就要湊過去做些什麼。

珊娘猜到了他的意圖,拿肩又撞了他一下,側頭躲開他的手,卻恰好隔著那車窗,看到馬路對面,一個高瘦的戎裝青年正被一個提著竹籃的女孩攔住去路。

珊娘一怔,立時一指那邊,扯著袁長卿道:「看,侯瑞!」

袁長卿抬頭,就只見侯瑞一臉驚喜地看著那個女孩。女孩卻匆匆一閃身,躲到了侯瑞的身後。只眨眼的功夫,侯瑞和那個女孩就被幾個混混模樣的人給圍了起來。

不待珊娘開口,袁長卿立時敲了敲車壁,駕車的巨風將馬車趕往路旁停下,二人便隔著車窗,默默注視著馬路對面的動靜。

只見侯瑞伸著手臂將那個女孩攔在身後,跟那幾個混混說著什麼,然後幾個人便糾纏在一起,推推搡搡地進了旁邊的小巷。

袁長卿自是知道,珊娘和五老爺一樣,都是「護犢子」的性情,忙安撫地拍拍珊娘的手,道:「你在車裡等著,我去看看。」

叫袁長卿意外的是,珊娘一把抓住他,一邊頭也不回地看著車窗外,一邊低聲道:「先別去。」

因為,她看到了前世時見過的一張臉,那張導致他們母子分裂的臉……雖然那時候那個人已經年過四旬了,這時候他才二十來歲,可他額頭那顆長著噁心黑毛的痦子,仍是叫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

珊娘不知道那個躲在地痞們身後悄悄關注著巷子里動靜的男人,此時是個什麼身份,跟那個賣花女又是什麼樣的關係,但這並不妨礙她猜測著那個男人所策劃的陰謀。因為前世時,那人也以這一手用在她兒子身上的……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事情是怎麼開始的。許和前世一樣,一個美麗的賣花女在侯瑞面前遭遇人的調戲,侯瑞和她那個傻兒子一樣,以為自己充當了一回正義使者,救了那個賣花女一回。賣花女對英俊瀟洒的救命恩人自是感恩戴德,偏又屢屢當著恩人的面受著流氓地痞的欺負。這麼一來二去,一個以看天神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美麗少女,和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間,還能發生什麼樣的事?!

其實說白了,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仙人跳戲碼。這樣的戲法在大周並不算新鮮,甚至一度曾頗具規模。有那潑皮破落戶從各地收來漂亮的小女孩,從小當花兒一樣養大,然後教著女孩們像那賣花女一樣,在有錢人家的老少爺們面前上演著這「美人落難」的戲碼。若是能勾得那有錢人入了巷,背後的破落戶便會以家人名義,或逼著那有錢人拿錢消災,或者乾脆把女孩賣於對方為妾或是置為外室,做著那放長線釣大魚的生意——這一行當,當時有個名字,叫作「養花」。

前世時,珊娘的長子就中了這樣的圈套。只是,誰都沒想到的是,那圈套中的兩個孩子竟都對彼此動了真情……

雖說自古以來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似乎教養孩子更大的責任在父親,可那時候的珊娘跟袁長卿的關係已經極其僵硬,甚至袁長卿三兩個月不進內宅都屬常情,且那時候的她也已經養成了說一不二的偏執脾性,她總認為這點小事她就能處理好,所以都不曾將事情告訴過袁長卿,直到她給了那「痦子男」一大筆銀子,叫他將那女孩賣去別處。

叫珊娘沒想到的是,那女孩被那「痦子男」賣去了那種地方,然後,自盡了……

和她兒子一樣,那一年,那孩子也才十五歲。

看著那「痦子男」,想著前情往事,珊娘抓著袁長卿的手不禁越捏越緊。

袁長卿很是意外地小心看著她,也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珊娘眨著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指著對面仍鬼頭鬼腦往小巷裡張望著的「痦子男」道:「你不覺得那人奇怪嗎?剛才那一出,倒叫我想起前些時候聽陸姐姐說的那些事。那人,不會是個『養花的』吧?」

對於這些街頭上的手段,可以說袁長卿要比珊娘知道得多。不過他也知道,珊娘不是那種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的溫室小花,所以他對珊娘的解釋倒不曾起疑,於是也跟她一同,默默盯著那個痦子男的一舉一動。

不一會兒,便只見侯瑞揉著手指從巷子里出來了——顯然是這一架打勝了。在他的身後,那個賣花女正感激地跟他說著什麼,見他揉著手指,便湊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那隻因打架而受傷的手,看著一臉心疼的表情。侯瑞全無防備,頓時便被那個女孩抓了個正著……

看著她哥哥那獃獃的模樣,珊娘看不下去了,扶著腰就要下車。袁長卿趕緊一把攔住她,道:「你別急,我來。」

不過袁長卿也不曾下車,而是拉開車窗,沖著馬路對面叫了一聲:「侯瑞。」

侯瑞正怔怔地看著那個抓著他手的女孩,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本能地一縮手,又趕緊後退一步,然後回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然後……

他就看到了五老爺。

是的,侯瑞看到了五老爺。

卻原來,也叫事有湊巧,五太太去永寧侯府吃滿月酒,五老爺卻怕了那些達官貴人們總想跟他求畫,便難得地沒跟著五太太,而是受邀和幾個畫友上茶樓談畫論道了。他原正在茶館二樓上喝著茶,忽然就看到樓下一個戎裝青年和賣花女「打情罵俏」的背影。他原只覺得那背影有些像侯瑞,可想著侯瑞對女孩子向來沒什麼好感,也就只當是他看錯了,不曾在意,直到袁長卿叫出那一嗓子。

而五老爺正臨窗而立,袁長卿卻因偷懶躲在馬車裡,侯瑞這麼抬頭一看,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那目標明顯的五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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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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