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頓時,雙元和王嬤嬤等人又相互對了個眼兒。

五福眨巴了一下眼,卻忽地一轉身,跑到花梨木長案前,小心地抱下那個西洋自鳴鐘,回頭沖珊娘笑道:「既然這麽著,這玩意兒可得帶走。當初老太太可是說,只要姑娘能修好就歸姑娘,這可是姑娘親手修好的。」

珊娘一愣,這才想起,這還是她小時候的愛好……不,其實也沒那麽小,以她現在的年紀來說,也就一兩年前。只是後來老太太說,這不是個淑女該有的愛好,她也就放棄了……

懷抱著自鳴鐘的五福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可打聽過的,這玩意兒價值五千金呢!」

看著笑得跟個小財迷似的五福,原本已經計畫好要假裝失落的珊娘一個沒忍住,撐著額頭笑著搖了搖頭,不過看在王嬤嬤等人眼裡,這就是苦笑了。

珊娘正搖頭笑著,門外有小丫鬟來報,說是大奶奶趙氏來了。

她的眉梢立馬便是一挑,她就說,她這裡都已經擺開架式遣散丫鬟婆子了,老太太那裡怎麽可能沒聽到動靜?正常情況下,若她還有那麽一點上進心,就不會這麽急著遣散人,至少也要拖到實在留不下來才會走這一步……自己這般急切,看著倒像是在告訴眾人,她急著要從西園裡逃開呢——雖然這是事實。

而老太太那人,別的不好說,卻有一點怪癖——便是你如意了她就要不如意,如今就算她不想留下自己,只看著她這般急切想要逃開的架式,怕是也要故意留她下來呢。好在她及時警醒了過來,珊娘不禁一陣暗暗慶幸。

「快請。」她道。不過是麻煩點,再演一場戲而已,不難的。

趙氏進來時,就只見珊娘一個人呆坐在廳堂,臉上帶著幾分想要掩飾卻偏偏沒能掩飾住的失魂落魄。小小的一個人兒,就那麽孤獨地陷在寬大的太師椅里,看著像是隨時會被吞沒般的瘦小無助。

見趙氏進了門,珊娘眨了一下眼,忙站起身迎向她,剛才那孤獨無助的形象,就這麽一晃眼便不見了。

看著珊娘強打精神撐著笑臉,在那裡命人端茶水送點心,趙氏忙擺著手笑道:「快別忙了,一會兒就該到用午膳的時間了,這會兒哪還要吃什麽點心。」又瞅著珊娘的臉色道:「你可還好?」

珊娘怔了怔,忽地一低頭,親手給趙氏斟了一盞茶,送到她面前,抿著唇兒笑道:「我有什麽不好的?」又道:「便是不吃點心,喝點茶也好,怕是以後就再沒機會請大嫂喝茶了呢。」說到最後,聲音里到底帶上一絲悵然。

趙氏抬眼瞅瞅她,接過茶盞放在茶几上,又揮手命屋子裡的人全都退出去,這才拉過珊娘的手,低聲問道:「我正要問你呢,你到底是怎麽了?以前看你也不是這麽沒算計的一個人啊!」

她看看掛著帘子的內室,雖然看不到裡面,但剛才魚貫出來的丫鬟婆子還是叫她猜到,她們應該是正在收拾東西。「瞧你這架式,竟還真打算搬出去?我說你還是向老太太低頭討個饒吧。」

珊娘眼瞼一垂,帶著股壓抑不住的怨氣,倔強地扭著脖子道:「不搬出去又待如何?!老太太都那麽說了,我再強留下也沒意思。」竟是一副賭氣的口吻。

趙氏一陣眨眼,卻沒說話。

珊娘又冷笑道:「果然人都說,患難見真情,如今這滿園子的人,怕是個個都等不及要看我的笑話呢,也只有大嫂還肯記掛著我,連我這裡的人……」她頓了一頓,搖頭苦笑道:「不瞞嫂子說,我原也沒想到事情會落到這一步,原不過是想借這件事來試一試她們的,不想這些人竟沒一個可靠的……不過也怪不得她們,原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只是不明白,我做人真就那麽失敗嗎?不過是生了點病,竟連老太太也覺得我是有意偷懶……」

她拉著趙氏絮絮叨叨地好一通抱怨,一點都沒覺得自個兒哪裡有錯,倒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一樣,聽得趙氏的眼神忍不住飄忽了起來。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趙氏覺得表面功夫應該做足了,便推開珊娘仍拉著她不放的手,溫柔卻堅定地告辭了。

看著她的背影,珊娘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唉,麻煩。」

她搖頭嘆息著,看著似乎很是苦惱的模樣,偏那撐在頰側的手掌下,微微凹陷的唇角處,盛著幾乎快要滿溢出來的得意洋洋。

如珊娘所猜的那樣,趙氏出了珊娘的院子後,便又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正在用午膳的老太太聽了趙氏的回話,冷笑道:「果然和她老子一樣,竟是頭好歹不分的倔驢!既然她一心要作死,便由她去吧,也好叫人知道,我這西園可不是只能進不能出的!」

趙氏感慨道:「幾個姑娘中,我原看著十三妹妹是最穩妥的一個,怎麽忽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老太太輕哼一聲,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超然道:「人心都是這麽慢慢養大的,只望她從此以後能懂得一些道理,知道自個兒的分量就好。」

而打發走了來打探消息的趙氏後,珊娘回頭就叫來方嬤嬤,向她仔細打聽起五房的情況來。

她離家時才七歲,對家裡的情況可謂是一知半解,她只知道家裡有父親、嫡母,還有一個兄長和一個弟弟,而且她和那兄弟倆沒一個是同母所生。除此之外,她只知道,他們五房在侯家人眼裡是出了名不事生產,只知花用的米蟲。

好在她爹是老太太的親兒子,雖然老太太也覺得這個光會花不會掙的小兒子沒出息,可她仍有一顆為母之心,便是看不上這個沒出息的小兒子,也不能眼看著兒子餓死,於是從嫁妝里分了些出息養著這小兒子,當然,產權仍握在老太太的手裡。

只是這件事卻成了老太太的大兒子,大老爺和五老爺兄弟間的一點心結,因為大老爺覺得老太太這麽做很不公平。確實是不公平,大老爺拚死拚活地管著家裡大筆大筆的產業,也沒見老太太貼補他一點私房,偏那沒用的弟弟什麽都不用做,竟能白坐在家裡拿錢,大老爺心裡能平衡才怪!至於他掙的錢比弟弟多,那是他自個兒的能耐,誰叫老五沒那本事!

其實珊娘覺得,也虧得沒把家裡的產業交給她爹,聽說她爹連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懂,曾經花了一千兩買了幅別人偽造的名畫,而且當時賣畫的人都已經當眾聲明這是假畫了。

好吧,換個角度來看,其實她爹挺風雅……

至於她的嫡母……珊娘驚奇地發現,她多少還記得父親長什麽樣,卻對嫡母一點印象都沒有,也就是說,便是以前住在家裡時,她也不是那麽經常能看到她嫡母的。

而從方嬤嬤那有些隱晦的話語里,珊娘總算明白為什麽會如此。

五太太姚氏打小就痴迷刺繡,甚至痴迷到不管家事、不理世情,一心只撲在她的繡房里。因此家裡每每有什麽事,深受姚氏信任的馬嬤嬤都會專門挑著她在繡房的時候稟報,而不耐煩的姚氏就會輕輕地一揮手——別給我添麻煩!於是,馬嬤嬤就這麽漸漸成了五房裡的「九千歲」。

而姨娘馬氏,她不僅是馬嬤嬤的女兒,還是姚氏的陪嫁丫鬟,她最後會成為五老爺的妾,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姚氏不僅是個省事的,同時也深深懂得怎麽放權,才剛嫁過來不到一年,她便把家事全都托給了馬嬤嬤,更把丈夫托給了四個陪嫁丫鬟里的三個,從此以後,她便自由自在地沉浸在她的刺繡世界里,再不為那些「俗務」所煩惱。

只是五老爺也是個有追求、有理想的,自然不會耽於女色,雖然姚氏一下子塞過來三個妾,五老爺卻很有原則地一次只寵一個。最先得寵的那個,在生了珊娘的兄長後沒兩年就病死了,然後便輪到了珊娘的生母;珊娘的生母比前一位倒楣,生珊娘的時候沒挺過來,於是才輪到馬姨娘。

馬姨娘的運氣不錯,平平安安做了好幾年的寵妾後才生下一個哥兒,而且還好好地活過了生產大關,於是如今五老爺身邊,便只有這麽一妻一妾了。

而現在的五房,與其說是姚氏在當家,倒不如說被馬嬤嬤和馬姨娘母女倆所把持。

把家裡的情況摸了個大概後,珊娘的手忍不住又撐上了額角,她還以為出了西園就能還她清靜了呢……好吧,只要不惹到她,隨五房怎麽亂吧,連她親爹嫡母都不管的事,她一個做女兒的出什麽頭,是吧?

只是,人的願望往往是美好的,現實卻很殘酷。即便珊娘不想去踩人,還總有人嫌珊娘礙事呢。

人生啊,就是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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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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