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珊娘卻是蹲下后才發現,這綉屏的製作甚是粗陋,那底座雕花間的縫隙,大得她都能毫無障礙地伸出去一隻手掌,偏她正不巧地對著這麼一個洞似的縫隙。就在她想著怎麼悄悄從那個位置移開,忽然就感到額頭一陣刺癢。她本能抬頭,便這麼,隔著那巴掌大的縫隙,和袁長卿看來的眼對在了一處。

珊娘一驚,本能地往後一縮,卻是忘了她正蹲著,便「咚」地一聲,坐了個屁股墩兒。

這一聲動靜有點大,連林如軒都給聽到了。

「什麼聲音?」林如軒扭頭。

袁長卿忽地向前一步,勁瘦高挑的身形一下子擋住他的視線。

「聽著應該是樓下。」他似隨意般伸手向著樓梯方向比劃了一下,對林如軒道:「走吧,別人都在忙著,偏我倆在這裡閑聊,被人看到不好。」

「哦。」林如軒應著,下意識順著袁長卿示意的方向挪動了腳步。

他卻是不知道,他的背後,袁長卿眨著眼悄悄吐出一口氣。

袁長卿那裡才剛要回頭再看一眼綉屏后的動靜,不想林如軒走到樓梯口就站住了,回頭等著他過去。

於是袁長卿忙又沖著樓梯一伸手,道:「還沒問你呢,你剛才不是在下面寫著籤條的嗎?怎麼忽然上來了?」

再一次,受到暗示的林如軒先他一步踩下樓梯,一邊頭也不回地道:「還不是看到你跟袁二在這裡,我怕你吃虧,這才過來看一看的。」

「這樣啊……」袁長卿跟在他的身後,一隻腳踩在樓梯下,另一隻腳卻仍留在樓梯上,站在那裡頓了頓,又道:「我是你二哥叫我上來的。說是十三姑娘一個人在貼籤條,叫我過來幫把手。不過我沒找到她。」

這話,聽在珊娘的耳朵里,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刻意解釋著什麼。

而聽在林如軒的耳朵里,就顯得有些多餘了。偏袁長卿原就不是個多話的人。林如軒不禁狐疑回頭。

袁長卿一眨眼,收回那隻仍留在樓梯上方的腳,一邊從容步下樓梯,一邊對林如軒說道:「你欠十三姑娘一個道歉。不過我也欠她一個道歉,畢竟你是因為我才刁難她的。」

「啊?!要我向她道歉?!好吧,算我冤枉了她,可我還是不喜歡她……」林如軒說著,和袁長卿一前一後地下了樓。

綉屏后,珊娘長長吐出口氣,又虛虛抹了一下額,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衣裙,她抬起頭,卻是忍不住咬著唇就笑了——這袁長卿,是因為心虛才說了最後那番話吧。

只是,她這偷聽的都沒有心虛,卻不知道他這抓賊的心虛個什麼。

吃了那麼一嚇,珊娘從綉屏后出來時,只覺得連肩背都僵直了。她看看左右,見附近沒人,便抻著手臂活動了一下肩。

想著才剛那一幕,她忍不住又是一陣笑。她才不會感到不好意思呢,是她先在這裡的!

不過,這都兩輩子了,她還是頭一次聽到袁長卿對人說這麼多的話。果然如林如稚所說的那樣,他只在朋友面前肯放鬆自己吧——換種說法,其實就是說,前世他倆做了一輩子夫妻,結果她連個朋友都沒能混得上。

偏這一世,她直言不諱地說出她對他的不待見,他竟覺得她「活潑」,說她「有趣」,還挺「欣賞」她的……那麼,上一世時她是不是應該一天甩他一耳光,才能叫他拿正眼看她?!

這麼想著,珊娘忍不住又是一陣笑。

不過,其實珊娘心裡也知道,她早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她了。經歷過漫長歲月的沉澱和重生的蛻變,如今的她既不是前世的那個她,更不是上一世這個年紀的她,甚至可以說,現在的她,是一個全新的人,跟前世已經全無瓜葛,所以,倒不好再以前世的那個她來判定袁長卿對現在的她的感覺……當然,袁長卿願意欣賞她也挺不錯的,畢竟,每個人都有那麼一點虛榮心,何況她自己也挺喜歡現在的這個自己。

珊娘微笑著又看了看左右,然後抻著手臂再次伸了個懶腰。

懶腰伸到一半,她忽地一僵。因為她忽然想到了,林如軒所謂的袁長卿「頭一次看到她」,到底是在哪裡——木器行旁邊的小巷裡!

……就是說,當時在窗內看著她大逞雌威的,不僅僅只有那個沖她吹口哨的五皇子,還有林如軒和袁長卿!

許連林如稚也在!

珊娘眨了一下眼,頓時有點明白袁長卿為什麼會那樣「犯賤」了。原來,早在她自以為頗為惡劣地直言面對他之前,他就已經見識過了她更為囂張的一面了。

而,她就知道,袁長卿肯定會在事前把她們侯氏姐妹全都稱個斤兩!

如果說侯家的女孩們追逐他的行為有失體面,那他這樣的行徑,也沒見得好到哪裡去!

提著漿糊桶,珊娘繼續一個人在三樓的迴廊間更換著籤條,忽然就聽得木製樓板上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這一回珊娘可是接受了之前的教訓,忙主動從那隻細頸大肚的彩釉花瓶後面走了出來。

她這突然一冒出來,果然把來人嚇了一跳。

「十三?!」侯七叫道。

「七姐?」珊娘也是一陣眨眼。來人竟是她七姐姐。

侯七手裡沒有拿著任何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上來幹活的。珊娘又是一眨眼,也就明白了——那袁長卿和林如軒靠著欄杆閑聊了半天,沒人看到才有鬼!

「你……就你一個人在這裡?」侯七走過來,懷疑地往那隻放置著細頸瓶的木櫃後面瞅了一眼。

「啊,其實還有個人的。」珊娘笑道。

「誰?!」侯七忽地一轉身,原本頗為隨意的表情頓時管理起來,換上一副溫婉的模樣。

珊娘「噗」地就笑開了,指著那隻細頸花瓶道:「躲在那隻花瓶裡面呢。」

侯七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珊娘這是在笑話她,便狠狠挖她一眼。

珊娘則笑眯眯地低頭對照著手裡的籤條,不再搭理她了。

侯七向左右看了看,見左右真的沒人,便跟在珊娘身後問道:「剛才你一直在這裡嗎?」

「是啊,」珊娘頭也不回地道,「我一直都在這裡。怎麼了?」

侯七一皺眉,「剛才我好像看到袁家大表哥和林家三公子在這裡說話來著。你看到他們沒?」

「有嗎?」珊娘不感興趣地應著,回到那隻花瓶旁,小心撕下瓶口貼著的舊簽,又低頭在替換的那張彩簽上抹著漿糊,一邊道:「好像是聽到有人在附近說話來著,不過我沒留意是誰。」

「他們說什麼了?」

七娘忽地拉住珊娘的手臂,卻是差點叫那隻刷漿糊的刷子碰到她的衣袖。她忙嫌棄地推開珊娘。

珊娘原還想逗一逗七娘的,被她這麼一推,她不高興了。放下漿糊刷,她先把手裡的籤條貼好后,回身抱起手臂,將她七姐上下一陣打量。

「我知道姐姐是來做什麼的。」她開門見山道。

七娘不由看著她一陣眨眼。可以說,西園的姑娘們各有特色,七娘一向以心直口快著稱,珊娘卻是走的善解人意的路線。她從不會當面給人難堪,也從不會直點主題地說話,如今這麼角色一互換,七娘頓感一陣好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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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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