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袁長卿忽地一默。

林如軒一怔,當即抬手指住袁長卿,「你、你不會是都沒告訴他們吧?!」

「眼下還不需要他們知道。」扶著欄杆,看著樓下那些全無煩惱般說笑著的男孩女孩們,袁長卿沉聲又道:「你也知道眼下的朝局。那些人盯著我外祖手裡的那點兵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便是為了邊陲的安寧,也不能在這時候節外生枝。而且,不過是忍得一時的事,我們還年輕,來日方長。」

林如軒又是一怔,疑惑道:「你的意思……休妻?!」

袁長卿立時橫他一眼,「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嗎?婚姻又不是兒戲。」

「哼,」林如軒冷哼一聲,「你竟還知道婚姻不是兒戲!」

頓了頓,他又嘆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你該娶阿如的。」

袁長卿瞥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怎麼?」林如軒不滿道,「難道你不喜歡阿如?!」

「哪能……」

只是,便是袁長卿這會兒仍是不太明白什麼是兒女之情,至少他還能分得清,他對林如稚的喜歡,只是兄妹間的那種喜歡。

而想著「喜歡」二字,他竟忽地又憶起每次面對十三兒時的那種古怪心情。袁長卿不由蹙了眉。分神之下,他便沒有留意到,他那句話只答了一半。

而這說了一半的話,聽在別人的耳朵里,很容易演繹出別樣的含義。至少珊娘就覺得,他這是公然承認了他喜歡林如稚。

你喜歡,你倒是想辦法娶去啊!丟下喜歡的人,娶個不喜歡的,這算什麼?!居然還有臉誇說自己是個「負責任的人」!啊呸!——隔著綉屏,珊娘皺著鼻子,沖著袁長卿的背影暗啐了一口。

綉屏外的林如軒則比她激動多了。他再次一把抓住袁長卿的胳膊,「既如此,你向我叔叔去提親吧,叔叔肯定會同意的!」

袁長卿從沉思中回過神,睨著林如軒道:「你覺得,我家裡會同意嗎?」

林如軒一窒,默默放開袁長卿的手臂。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甘心而已。

「說到喜歡,」袁長卿忽然又道,「我剛才就一直在想,那種男女間的喜歡,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以書上的說法,似乎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件很執著的事,可我長這麼大,好像就沒有執著地去喜歡過什麼。還記得小時候我養的那隻貓嗎?」

「被袁二弄死的那隻?」

「嗯。當時我確實很喜歡那隻貓,可貓死了也就死了,報復回來后我也就忘了它,也從沒想過再養第二隻。好像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再怎麼喜歡的東西,一旦丟開手也就丟開手了。對活物尚且如此,對人,大概也會這樣吧……」

袁長卿原不是個願意對人訴說心事的人,此時卻是不知為什麼,許是正好話說到這裡,許是林如軒老是問著那十三兒的事……也或許,是打十三兒進來后,她跟所有人都說了話,跟所有人都笑著,卻唯獨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給過他一個笑臉……

他皺了皺眉,客觀評價著自己道:「許我天生就是一個心性涼薄之人吧。不過,我覺得,夫妻間原也不需要十分去喜歡對方。所謂『相敬如賓』,便是說,夫妻間該如賓客般相處才最好,彼此客客氣氣地保持著距離,主人不要對客人有過多的要求,客人也不會對主人有過多的期望,大家各司其職就好。」

這詞兒,是這樣解釋的嗎?!

林如軒聽了一陣歪頭,「你說的,聽著不像是聯姻,倒更像是結盟。」

「聯姻原就是一種結盟。」袁長卿道。

林如軒不贊同地一搖頭,「不對,婚姻不該是這樣的。婚姻應該像我祖父祖母那樣,或者像我父母那樣,彼此間相互敬愛。」

「相敬如賓,難道不是相互敬愛?」袁長卿一挑眉。

這話倒一下子問住了林如軒。他抓了抓腦袋,心裡覺得哪裡不對,偏又一時詞窮。頓了頓,他道:「可這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婚姻卻是兩個人的事。你怎麼知道你要娶的那個,跟你是一樣的想法?你要的是各司其職,萬一她要的是夫唱婦隨呢?」

「所以我還在觀察。」雙手撐在欄杆上,袁長卿垂眸看著樓下那幾位侯氏姐妹道:「侯家這些姑娘,我多少也做過一些調查,從中找個合適的應該不難。」

綉屏后,珊娘默默嘆了口氣。為袁長卿,為她的姐妹,也為她自己。

他的話,彷彿打開了一扇記憶之門,叫她一下子想起很多被她刻意忘掉的往事……其實遠在結親之前,他就曾屢次向她暗示過,他所想要的婚姻是什麼樣的。偏那時候的她仍懷著一顆少女之心,又把嫁給他作為她最高的追求,甚至為了這個目的而故意偽裝順從……便是結婚很久之後,她仍是那麼自信地覺得,她終有一天能讓他改變想法,終有一天,她能俘獲他的那顆心……

所以說,其實前世的悲劇,大半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只是沒有人願意把錯處歸在自己身上,她才總在袁長卿的身上找著錯處……

「……既然你什麼都考慮到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林如軒頗為沉重地嘆了口氣,又玩笑地一拍袁長卿的肩,「要不,你乾脆娶那個侯十三吧,反正侯家姑娘里你也只『欣賞』她。」

袁長卿卻是一搖頭,「我不會娶她。」

「為什麼?」

「正因為欣賞她,我才不會娶她。」

林如軒不明白了。

袁長卿默了默,才道:「其實,我更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我欣賞她那樣的性情,但那樣的性情不是我想要的。而且……」

他能感覺得出來,她是真的不喜歡他。而就他的觀察,她似乎更喜歡林如亭那樣溫和包容的性情,偏他是這樣一個挑剔又冷淡的人……

「……而且,我的性情也不適合她。」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微不可辯的遺憾,「我們各自所需不同,若是硬要湊在一處,怕是最後只能落下對彼此的埋怨。」

綉屏后,珊娘默默撫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這袁長卿,便是沒有重生一世,竟也能如此準確地預測到他們的結局……

所謂偷聽無好言,聽著別人的熱鬧是一回事,聽他人在背後議論自己,且說的還是什麼喜不喜歡、娶不娶嫁不嫁的事,珊娘臉皮再厚,此時也頗不自在。偏她不敢有大的動作,只在原地不耐煩地踮了踮腳尖,卻不想一時沒能站穩,又不敢碰那綉屏,只好就勢蹲了下去。

頓時,被她抱在懷裡的籤條,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碎響。

珊娘卻是忘了,那袁長卿出身將門,從小就跟著家裡的家將們練得一身好武藝,耳目遠比一般人都要聰明。她這裡不動作還能藏得住行跡,偏她這麼一蹲,就叫他聽到了動靜。

他頓時回頭看向綉屏。

那綉屏原不是什麼精良製作,底座是由粗陋的縷空雕花板組裝而成。那粗陋的雕花間縫隙頗大,叫他一眼就看到了綉屏後方藏著一抹淺淡的丁香紫——恰正是侯十三娘最愛的那種顏色。

袁長卿心頭一跳,忽地回過頭去。

頓了頓,他眨了眨眼,忍不住再次扭頭看向那座綉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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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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