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一回,四夫人臉上的笑頓時便如回鍋的饅頭般暄軟的起來。

閑聊了一陣后,老太太那裡便找著借口把袁長卿兄弟和袁詠梅打發了出去,然後拉著珊娘的手,一陣低聲問她和袁長卿如何,又道:「我的孫兒我豈能不知道他的稟性?自小就是個不懂得照顧人的。你們是新婚燕爾,他那裡又正新鮮著,偏你這裡還靦腆著,竟不敢跟他說一個『不』字。他如了願,卻苦了你。今兒你們起晚了,知道的說他的不是,不知道的,怕都要笑話你呢。下次你可再不能這樣順著他了。」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便是隔了一世第二次聽到,珊娘仍免不了一陣感動——老太太演得真好,便是她知道真相,都差一點就覺得,老太太這才是真心在為她打算,偏那袁長卿不是個東西,只顧著自己快活,不懂得體恤她,竟帶累得她被人看了笑話!

果然是無欲無求的人最可怕。

人只要有要求,便有了縫隙,便能給別人以可乘之機。珊娘原以為,袁長卿想要在除夕夜帶她出門是件極為難的事,可袁長卿只一句話,就叫老太太點頭放了行,且還特特命人給他倆備下各色上等的貢品。

袁長卿說,他想帶著珊娘去天寧寺上香,為逝去的先人們祈福——後來珊娘才知道,原來天寧寺里有一塊朝廷為表彰歷代為國捐軀的死難將士們而立的功德碑。漠洛河一役死難將士們的名字也在那塊碑上。

老太太最是好個賢名,豈能阻了孫兒孫媳的孝心,就是心裡有別的計較,此時也不便明著阻礙,也就點頭應了。

袁昶興在一旁聽到了,便道:「我也要跟大哥大嫂一起去。」

他話音剛落,就叫四夫人給駁了回去,「外面天寒地凍的,且去天寧寺聽祈福鐘的人肯定也多,你大哥哥要忙著照顧你嫂子,哪還能再照顧得到你?你少去給你哥哥添亂!」

袁詠梅卻轉著眼珠幫腔著袁昶興道:「娘,這是二哥哥的孝心,且二哥哥這麼大的人了,哪裡用得到大哥哥來照顧,不定還能幫著大哥哥照顧嫂子呢。」

袁長卿微一皺眉,瞄了袁詠梅一眼,才剛要開口,便聽珊娘搶著笑道:「既這樣,不如四妹妹也跟著一起去吧,人多熱鬧不說,也算是我們小一輩對先人們的孝心了。」

那袁詠梅只要想著這黑咕隆咚的大晚上,去祭奠那塊刻滿死者姓名的功德碑,她的汗毛就先豎了起來,忙搖手道:「我就算了,去了也是給哥哥嫂子添亂。」

「去吧去吧,」珊娘走過去拉起袁詠梅的手,對她熱情笑道:「我們是去給先輩祈福上香的,若是單留下你一個倒不好了。」她降低了一點聲音,一副關切的模樣看著袁詠梅又道:「別人若是只看到我們看不到你,會不會說你什麼閑話啊?」

——她算是把准了這一家人的命脈了。這一家人,和她前世一個模樣,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一類人,凡是有關臉面名聲的事,打落牙齒也會和血吞的。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袁詠梅聽了,頓時躊躇起來。可她又害怕,便回頭求救地看向她母親。

四夫人豈能看不懂她的眼色,忙對珊娘笑道:「他們就算了,什麼時候不能去?這是你嫁進我們家後頭一次去上香,叫他們跟著倒拖累了你倆。」又回頭喝著袁昶興,「再不許胡鬧!」

老太太那裡也道:「山上人多,你哥哥一個人哪裡照顧得過來你們這麼些人?都省省吧,叫你哥哥嫂子替你們上一柱香也就全了心意了。」然後又千叮嚀萬囑咐著袁長卿,「照顧好你媳婦兒,她一個南方姑娘,又是頭一次在京城過冬,千萬別凍著了。」然後特特叫人拿過一個鏨金填彩的白銅梅花手爐塞給珊娘,笑道:「這還是我的嫁妝,他們幾個小的眼饞了好些年我都沒肯給,如今給你了。」

珊娘知道,那東西是名家所制,且還是陳年的古物,如今很是值些錢的。她再想不到老太太會這麼大手筆,心裡詫異了一下,可轉眼就只當不知道它的價值的,笑眯眯地接了那手爐,又向著老太太親親熱熱地道了聲謝。

於是,吃了團圓飯後,袁長卿便帶著珊娘出了門。

上了馬車,珊娘斜眼看看袁長卿,忽地將抱在懷裡的那隻白銅手爐塞進他的懷裡,笑道:「你也暖暖。這張臉,再沉下去,就該結冰了。」

「你看出我不高興了?」袁長卿斜睨著她。

珊娘笑著湊過去,拿手指捅了捅他的臉,道:「都要掉冰渣子了,能瞧不出來?」

「那你……」

珊娘搖了搖頭,止住他沒說完的話,又從他懷裡拿過那隻手爐,就著車窗外掛著的馬燈燈光晃了晃,笑道:「這可是陳年的古物,還是名家所制,很值點錢的。老太太願意給,我傻了才不要。」又一邊欣賞著那隻手爐一邊道:「看著吧,年後他們肯定要請客的。這隻手爐,就是老太太在向世人展示,她如何厚待於我的證據。沒了這個,光口頭上的親熱,到底膚淺了些。」

袁長卿不禁一陣皺眉,「你都知道竟還收下?」

「幹嘛不收?」珊娘狡猾一笑,「她願意裝個慈祥,我自樂意受用著。只是她別來踩我,她若要踩我,我該硌她腳的時候照硌不誤,我可不是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的。」說著,她拿肩頭一撞他,笑道:「你是怕我上當嗎?你放心,我還分得清真情還是假義。」——可惜,前世一開始時她卻沒能分清,直到吃了幾次虧后才漸漸明白過來。不過,要說起來,這還得怪袁長卿什麼都不肯跟她說!

這麼想著,珊娘恨恨瞪了袁長卿一眼。

袁長卿正沉思著,便沒注意到她這一眼,又道:「興哥兒和四丫頭要跟著,你幹嘛也跟著起鬨?」

珊娘睇著他道:「我不跟著起鬨,這會兒他們就得跟上我們了。」又冷笑一聲,「這位四姑娘,到底該說她聰明呢,還該說她笨?她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還當人看不出來呢!」

若叫袁昶興跟上他們,兩男一女,且那一個還是小叔子,加上去天寧寺聽祈願鐘聲的人還多,中間有個什麼挨挨擦擦的,便是珊娘自己沒被噁心到,袁長卿怕是也要心生忌諱的。若是再被什麼人看到,不定還要生出什麼閑話——這便是袁詠梅心裡的盤算了。

「她若肯去,我自是自始至終會都跟她在一起,她心裡的那點盤算自然也就行不通了。而她若不肯去,單我們幾個去,我就順勢給她按個圖安逸不肯孝順先人的名聲,看她還敢算計我!」珊娘得意洋洋道。

袁長卿扭頭默默看著她。

車窗外晃著的馬燈映在她的臉上,使她那雙細長的狐狸眼一陣忽明忽暗,閃得他心頭一陣發癢。

「珊兒,」他忽地伸手撫住她的臉,將她的臉向他撥了過來,「我得誇你一聲,你真狡猾!」說著,他的唇便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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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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