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賭約與賭注

第二百三十章 賭約與賭注

咚……咚……咚……

沉寂了十多天的軍營,一大早就迎來點將的鼓聲。鼓點就像是有魔力一般,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大家的心跳都變成了鼓點一樣的節奏。

無數人不自覺的跟著鼓聲走出營帳,他們帶著期盼,渴望,瘋狂,迷茫,怯懦,甚至還有一絲絲敬畏的眼神看著營地中間。因為那裡有整個軍營最大的大帳,十多天來沉寂的答案,將在那裡出現。

「可以出發了。」

依舊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可是聽在家奴的耳中卻沒有絲毫如沐春風的感覺,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張慘白的臉。臉上那個溫和的熟悉的笑容消失了,有的只是堅毅和決然,甚至還有那一絲絲的憤怒。也許家奴正是感到這一分憤怒,所以他的心裡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也正是因為這樣,家奴不敢有絲毫拖沓,直接推著李牧走出營帳,目標自然是中軍帳。

剛走出營帳,家奴就感覺李牧身上冷冰冰的氣息衰弱不少,他以為是陽光的原因,可能只有李牧自己知道,那是因為他看到了戰意高昂的士氣。也正是這股士氣,讓他打消了心中最大的顧慮,所以他的心情才會平復許多。

義勇軍打破渭州,兵鋒正盛,準備了許多,準備一鼓作氣拿下五泉,飲馬黃河的時候,大軍卻在小小的廣武駐足十多天,對士氣不能不說是一種打擊。也虧了魚恩用兵一向沉穩,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將士們還以為他有什麼錦囊妙計,不然這十多天下來,士氣早就消散殆盡,軍中必然流言蜚語四起,軍心不穩一觸即潰也不是不可能。

家奴推著李牧沒有走向中軍帳,而是走向點將台,因為敲響點將鼓的人,正在那裡等著他。

李牧是最後一個到達點將台的人,孟剛,劉猛,曹燦等一眾義勇軍將校已經等在這裡。

在義勇軍的旁邊,則是回鶻人,慍沒斯帶著本部和烏乞該的將校,站在義勇軍的旁邊。他們的對面,站著的則是沙陀人。而內調的振武軍將士,則是由司馬堅帶領站在點將鼓的旁邊,因為敲響點將鼓的不是別人,正是原振武軍節度使李忠順。

隨著李牧登上點將台,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向一個方向望去,一座鶴立雞群的營帳正矗立在那個方向上。

此時此刻,大家心裡都萬分渴望那個沉淪的人能被這鼓聲所喚醒,能闖過來大罵一聲:「是哪個慫蛋敢敲老子的點將鼓?給老子拖出去喂狗!」

可惜大多數時候,現實與期望恰恰相反,事情不是你希望就會發生。眾人盯著營帳看了好一會兒,門口上掛著的門帘依舊紋絲不動。門帘甚至為了表達它的忠心,連風都不能撼動分毫。

許久之後,李忠順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李牧,卻發現那個溫文爾雅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注視自己。

四目相對之下,李牧微微頷首,氣運丹田,沉聲高喝:「卑職願賭服輸!」

願賭服輸,賭的就是義勇軍的指揮權。魚恩的消沉浪費了很多寶貴的時間,這段時間足夠論恐熱調整軍隊,休整城防,重振士氣。

知情人都不想任由魚恩消沉下去,因為他不只是一個人,在他的背後還有一隻大唐建國以來罕見的大軍。戰場上瞬息變換,將帥的消沉,對軍隊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也正是這種背景下,副總管李忠順準備動用自己副總管的權力,奪過西征大軍的指揮權,避免因為魚恩的不作為,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打擊。

李忠順倒也算是個正人君子,他並沒有遵從唐武宗的密旨先與沙陀人接觸,而是直接去找義勇軍眾人。他先是說明成破利害,然後等待眾人的答覆。

眾人的第一反應當然不會同意,尤其是劉猛和孟剛。劉猛這個愣頭青,只認魚弘志,魚弘志讓他保護魚恩,那魚恩就是他的天,怎會聽從李忠順的吩咐?至於孟剛,他始終對魚恩感恩戴德,怎會在魚恩消沉的時候,將軍權交出去?現在這種情況,魚恩態度不明,交了軍權,豈不是讓魚恩變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好在義勇軍里還有個李牧,也只有他才能說服孟剛。李牧先是曉以大義,說魚恩消沉事小,因他消沉葬送西征大軍事大。若是真因為魚恩,讓西征大軍萬劫不復,那魚恩也就跟著萬劫不復了。

其實李牧也不想就這麼把軍權交給李忠順,所以他便帶著眾人和李忠順定了個賭約,賭注就是義勇軍的軍權。

至於這個賭約,便是李牧猜到朗寧公主此行的目的,準備用這個皇家公主喚醒那個裝睡的駙馬爺。

李牧太了解魚恩了,知道他是個重情義的人。既然他因為情義而消沉,那就再給他一份情義,一份牽絆,用東風壓倒西風的辦法將他喚醒。

事情發展到現在,義勇軍眾人都希望魚恩回歸正常,只可惜無論大家怎麼去勸說,魚恩根本就不為所動。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原則,眾人也決定試一試。

只可惜,朗寧公主讓他們失望了,她終究沒敢走出那一步。

所以才有了昨夜那一聲聲怒吼,才有了今天這一聲高喝。

隨著李牧聲音落地,義勇軍所屬均端端正正的給李忠順行軍禮。這一禮,代表的是服從,這一禮之後,西征大軍的總管便不再是魚恩,而是副總管李忠順。

願賭服輸,既然已經做過最後的掙扎,他們當然會服輸。為了大唐,為了隴右那些蹉跎的百姓,也為了自己,他們當然會服。

見眾人再無異議,李忠順隨即趁熱打鐵,笑呵呵的說:「既然諸將校無異議,那就按照賭約辦。今日準備停當,明日一早就開始攻城!」

本來挺讓人熱血沸騰的氣氛,因為他的這句話,瞬間冷了不少,義勇軍眾人馬上低頭不語,因為按照賭約,魚恩要被朗寧公主帶走,跟著她回長安修養。

大家心裡都明白,魚恩雖算不上臨陣脫逃,但也算是臨陣撂挑子,最次也是個消極避戰。他回去以後,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按照孟剛他們的想法,魚恩千萬不能回長安,至少現在不能回去。等大軍德勝之日,再跟著一起回去,就算不能分些功勛,至少也能免於治罪,以後還能安心做個勛貴。

李牧知道他們的想法,可他堅決不會同意,定賭約的時候也是他刻意加上的這一條。也是從那時候起,他就做好了把魚恩送走的準備。之所以這麼做,倒不能說李牧無情,只因他一心一意為了大唐,在他這裡大唐的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

義勇軍是魚恩一手建立起來的,他還帶著振武軍打過勝仗,回鶻人更是他招降的,西征大軍里唯一和他沒有交集的就是人數最少的沙陀人。由此可見,魚恩在軍中的威信太大,只要他還在這裡,將士們難免會考慮到他,李忠順的號令就很難做到上行下效,軍隊指揮起來如手如足,打起仗來也就很容易吃虧。

李牧哪能看不出這些人心中所想?馬上拍著胸脯保證:「諸君放心,無論郎君在不在這裡,西征但凡有一寸功勛,郎君也必須獨得半分,不然牧第一個不答應!」

李忠順哪能不明白李牧的意思?也跟著向天盟誓:「李忠順對天盟誓!必不爭西征首功!駙馬若是有個閃失,必全力救援,不敢苟活!如違誓言……」

略微停頓的同時,他隨手拿過一支箭,大聲高喝:「如同此箭!」

一支透著森森寒光,帶著嶄新尾羽的利箭,就這麼被他折成兩段。

得到他的保證,眾人的臉色明顯緩和不少,李牧急忙趁熱打鐵:「諸君也該知道,非是牧賣友求榮,也非李將軍薄情寡義,只是這不毛之地實在不適宜郎君修養。郎君的身體你們也知道,萬一在這裡犯了舊疾,恐怕就是華佗在世,也難為這無米之炊。」

跟著魚恩這麼久,大家都知道他有吐血這個毛病,看他現在這個狀態,誰又能沒有這方面的擔心?

和刁鑽互換個眼神,在得到對方的贊同后,旋即對著李忠順行軍禮高呼:「聽憑總管安排!」

剩下的眾人也緊隨其後,高呼:「聽憑總管安排!」

隨著義勇軍的塵埃落定,李忠順又把目光看慍沒斯,彷彿是在說,現在大家都聽我的,你也來表個態吧!

大唐沒有外族這一說,只要是內附的人,便都是唐人。慍沒斯顯然還沒有適應他唐人這個新身份,一開口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敢問將軍,駙馬向回鶻人做的保證可還作數?」

「侯爺現在是大唐的臣!」

聲音很冰冷,臣字咬的也很重,說話的同時還刻意微微頷首,就像俯視弱小一般。彷彿是在刻意提醒慍沒斯,他現在的身份。看似很無禮的舉動,卻是李忠順現在最好的選擇。唱了半天白臉,他必須唱一次黑臉來保證自己的威信。

聽到這句話,慍沒斯身後的回鶻人瞬間就要暴走,好在慍沒斯聽出李忠順的言外之意,及時制止了。

他知道,頷首可以是蔑視,也可以是點頭。這個臣說的也未必是自己,也可能是魚恩。從這個角度說,駙馬給的保證,一定來自於皇帝,所以無論誰領兵,肯定少不了回鶻人的好處。

對於寄人籬下的回鶻人來說,這就夠了,沒必要非得爭一時的短長。對著李忠順微微頷首,算是示意自己聽懂了。

就在李忠順以為塵埃落定,想要鬆口氣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響徹整個點將台。

「俺不服!公爺讓俺護著小公爺,他去哪裡,俺就去哪裡!」

能在這個時候出來砸場子的人,不是劉猛這個莽夫還能是誰?

李忠順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劉猛會站出來拆台。當即就想冷著臉訓斥,好在劉猛站在李牧後面,轉移目光的時候會先接觸李牧,看得見李牧略微搖頭提醒。

他馬上會意,換上一副笑臉,點頭說:「既然如此,侯爺就拜託劉將軍了!」

現在大局已定,劉猛也只能代表他的三千鐵騎,對於西征大軍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他自然樂意送這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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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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