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罪(2)

幸福的罪(2)

醒來的時候,父親已經起床了,站在陽台上抽煙,外面是初冬的樹枝,上面塗了一層金黃的曦光,裡面是父親的剪影,一縷清緲的煙在他側面飄著。小時候從夢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常常就是這樣的圖景,祖父站在門前的場院里,身上是凝重的露水,好像他壓根兒就沒有睡過。現在呢?那個剪影變成了父親。那個時候不知道他們內心也有很多心思,不知道他們也有很多憂慮和煩惱,只是把那一幕幕看得習以為常,直到沒了感覺。生活中的許多東西就這樣被我們錯過了,毫無感覺地錯過了。我說:「爸,你怎麼不多睡一會?」「習慣了!」「今天讓裴紫陪你上街走走?上午我有課,不能陪你,晚上找個好一點兒的地方,我們好好吃一頓去!」「我倒是要上街買點兒東西,讓裴紫陪陪我也好,你有事兒就去忙,說不定我下午就要走。你不要操心。」「不操心,你來啦,我們心情也好,找個地方聚聚,大家高興的!」我怕父親就這樣走了,又說,「你還是多住幾天。」父親沒說話,我想父親大概是願意在這裡多住幾天的吧。上午上中國現代哲學史課,只有三個學生,大家討論了一通「西化」問題。我把胡適、潘光旦、陳經序、梅光迪這些人的觀點介紹了一下,最後又聊了聊現代思想史上關於基督教問題的爭論,課也就上完了。給裴紫打電話,裴紫在手機里說,她和爸已經逛完了,正在乍浦路吃飯,裴紫說爸準備吃完飯就去車站,急著要走,我讓裴紫把電話給父親,想勸父親多住幾天,沒有用,便約好吃完飯我直接到漢中路車站等他們。到教授食堂草草地吃了點飯,吃得沒滋沒味,心裡想著父親匆匆忙忙的來,匆匆忙忙的走,覺得人生似乎就這樣註定了,每個人都得在什麼軌道上運行似的,即使是親人,這軌道真正相交的時候也少得可憐。我打的到漢中路車站的時候是1點半不到,在長途車站門口站了一會兒,裴紫和父親也到了,看著他們走上台階,心裡莫名地潮濕,他們是我在世界上最親的人,最愛的人,我該怎麼面對他們呢,我知道我真的很愛他們。我向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等我,轉身進入購票大廳,買了票,是1點55分的車,站著檢票口等著檢票的時候,裴紫要我看她給父親和母親買的內衣,她說這是全棉的,是今年出來的保暖內衣新產品,冬天正好穿,她讓我摸摸手感怎麼樣,說這種內衣是用彩棉做的,這種亞麻色是全天然的,不用化學染料,一點兒化學成分都沒有,對皮膚好,老實說我對服裝一竅不通,但是,裴紫說好,我也覺得好,父親在邊上說,好是好,就是太貴了,我說,不貴,什麼衣服穿在你們身上都不貴,父親說,你啊,就是會說好話,小時候就是這樣?花得人開心,裴紫,你要管管他,看著他點兒。又看父親買的東西,父親買了一隻女士手錶,是給媽媽的,還有一隻掌上電腦,掌上電腦是給二哥的,看完了東西,一下子大家竟然沉默了,我說,爸,你和媽要多保重,還有二哥。父親說,你別擔心我們,只要你生活得好,我們就放心了。檢票了,看著父親高大的身子穿過檢票口,往停車場去,我腦袋裡空空如野,不相信父親是昨天來的,也不相信父親就這樣真的走了。回到家,我到書房地鋪上躺下來,裴紫看我要睡覺的樣子,便幫我拉上了書房的門,可是,我並不想睡,我只是想躺著,就這樣躺著,我拿起步步高無繩電話,按內部通話鍵,裴紫立即就接了,我問:「裴紫,你在幹嗎呢?」裴紫說:「我在床上躺著。」「我想和你聊聊天。」裴紫溫和地說:「那你說吧!」可是,聊什麼呢?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我說:「今天讓你辛苦了!走了很多路吧?父親是走慣了路的,步子快,你跟著他走路,一定很累。」裴紫說:「哪裡呢!我也好久沒有上街了,也想看看。」我又說:「讓你破費了,內衣多少錢呢?我該給你!」裴紫沒說話。「我是說,應該是我陪爸爸的。」那邊還是沒有聲音。「裴紫,你在聽嗎?」「我在聽!」「那麼,我給你送過來。」過了好一會兒,裴紫才在那邊說:「不用了,你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吧。」說著,裴紫掛斷了電話。放下電話,我懊悔得直罵自己,想和裴紫聊天的,怎麼就談到錢上去了呢?接著給家裡掛電話,通知媽媽父親已經在路上,可能5、6點鐘就到家了,媽媽在電話的那頭說,你怎麼沒留他多住幾天呢?我說,我留了,他不願意,怎麼也留不住,說要趕回來。媽媽說,我就是讓他到你那裡散散心的,這倒好,又趕回來了!他什麼時候上的車?我說,1點55分。媽說,那我早點做飯在家裡等他。放下電話,我用手抹了一把臉,手上濕了一大片,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全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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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我的生死派對,我的秘密盛宴,我的冷酷學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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