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

「瑜書！瑜書！起來咯！」一大早黃阿姨就開始敲欄杆。

瑜書蜷在樹下滾了兩滾，斜靠在樹榦邊，一隻毛茸茸的耳朵半抬半耷，雙眼迷濛。

昨天園長在他們的圈舍呆了許久，凌晨兩三點才離開。他被吵得一直沒睡著，好不容易安穩下來歇息，今天黃阿姨又來得格外的早。

「瑜書，還在瞌睡啊。」黃阿姨在裡面把大捆大捆的竹子鋪進圈舍：「快點起來啦，今天有好多新鮮的竹子可以吃飽飽，去喝點水洗下臉臉趕緊過來。」

瑜書抬起熊掌掩在眼前，遮住陽光，慢慢睜開眼睛，夏天到了，溫度上升地好快。

他一顛一顛小跑到小溪邊，手掌撥了撥流水，伏下身喝了幾口，有點清甜的味道。

水沾濕了捲曲的毛髮，柔柔順下來，顯得整隻小熊比平時更稚氣。

圈舍里的食物已經準備好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整個圈舍被打掃的格外乾淨，玻璃隔欄都被上下擦了一遍。

瑜書爬進竹子堆里，挑了一根不那麼粗壯的細細地啃食，它這個成長階段對很堅硬的大竹竿還沒轍。看得出來園長這一頓絕對花了些錢，竹葉青青翠翠口感香嫩，瑜書吃得很滿足。

黃阿姨提著兩根竹筍走過來:「瑜書，今天加餐。聽說會有媒體記者過來採訪，你要乖乖的哈，慢慢吃。」

瑜書半站立起身子偏頭張口咬住竹筍，端端正正坐下轉手握緊，邊剝皮邊咔嚓咔嚓啃。兩隻圓圓的黑色耳朵完全舒展開，愉悅安逸。

「吃得這麼香啊。」黃阿姨笑著看他：「看得我都想啃甘蔗咯。」

一根竹筍很快就吃完了，筍皮在小肚皮上堆了一座小山。瑜書轉了轉身子，筍皮一點不落全落到了地上，腹部又白白軟軟乾乾淨淨了。

「愛乾淨！漂亮！太乖咯！」黃阿姨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瑜書趁此機會把剩下的一根竹筍搶到手中，躲遠了幾步低頭認真嗑筍。

「今天太調皮咯。」阿姨一時還真沒有反應過來：「那根筍筍也是要給你的嘛，這麼著急。」

作為人類時覺得清苦的竹筍竟然變得這麼香嫩，瑜書握著筍筍無法自拔。

瑾泉是一個古風剪輯愛好者。

平日里喜歡在各大網站囤積素材，奈何自己實在手殘，鍛煉了許久依然沒有進益。

自然，b站的剪輯大手他都重點關注了。

大暑的天，日頭升的高高的。

瑾泉電腦都懶得開，守著半個西瓜坐在茶几前，捧著爪機刷b站。

最高產的一名剪輯大手竟然在直播。

瑾泉有點兒好奇，他關注的剪刀手up主都是高冷系的，不愛說話，不愛賣萌，偶爾甩出點視頻教程就能讓大把粉絲嗷嗷表白。今天，難道要露面嗎。

他點開圖標，是手機直播的畫面，有點兒晃，不過能接受，周圍吵吵嚷嚷的。正在拍攝的似乎是某個現場採訪。

石州動物園遊客人數創了新高，本就不大的動物園嘈雜擁擠。

何芸舉著手機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終於穩住了位置，手機對準了正在被採訪的石州動物園園長和舉著話筒的電視台記者。

她專門從臨市趕過來就是想確認動物園與官方的態度，順便能真正看一看近日來心中一直牽挂的雲湖和瑜書。

「一切聽從大熊貓專家的批評與指導，我們石州動物園一直是整個石州市愛護動物的典範。剛才與專家商討，雌性大熊貓雲湖已經屬於年老大熊貓，精神不佳屬於正常行為。今天晚上大熊貓中心將把雲湖運送回川省養老。」園長一副憂愁不舍的模樣，眼神戀戀不捨地看著大熊貓外場的方向，雲湖正伏在那兒歇息喝水。

「說的這麼好聽，太不要臉了吧這個園長，他之前還和我們說大熊貓不喜歡吃竹筍呢。早上專家餵給雲湖它吃的多開心呀。」三三兩兩一組的熊貓粉們佔了遊客的大部分。

「精神不佳？虧他說得出來，刻板行為已經這麼嚴重了。」

「雲湖回家了，那瑜書呢？還留在這兒受苦？」

「瑜書每天那麼趴著誰知道是不是也出了問題，為什麼不接瑜書回家？」

「對，我們石州動物園聽從大熊貓專家建議，儘力整改。也感謝眾多網友們對動物園的監督，這些日子以來網友們對我們的誤解我們並不在意，大熊貓生活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園長似乎發現了在場許多遊客的不滿，離遠了些聲音放低了：「來，我們這就去看看瑜書，他在我們這裡生活得很好的，毛色可漂亮了。」

何芸聽不太清楚園長又說了什麼，見他們往內場移動，她也跟了過去。

進入何芸直播間的人不少，她的大半粉絲與眾多貓粉們早已將直播間頂上了首頁，許多普通網友見這火爆人氣和封面上明晃晃的國寶也紛紛點了進來。

除了貓粉們其實絕大多數點進來前都以為這是直播國寶賣萌，抱著愉悅心情點進直播間，卻看到狹窄牢籠里蔫蔫兒趴著的瑜書。

「這個…..」園長有點兒傻眼，他早上過來看的時候瑜書萌萌噠埋在竹子里吃竹葉吃得可香了。這還不到兩個小時，猛烈的太陽完全升了上來，整個內圈幾乎都被陽光覆蓋，瑜書根本無處藏身，趴在木架上耷拉著耳朵精神不振。

石州動物園去年才申請來的大熊貓，圈舍的設計本就是偷工減料粗劣的仿造。園長之前都只是大早的時候憑心情偶爾過來巡查，網上貓粉們拍的視頻他也是一掃而過並不在意。夏天來的太快，修建的寥寥草草一點不科學的圈舍此時完全在眾多媒體面前曝光了。

「這樣都不接瑜書回家嗎？他已經這樣曬了好幾天了。發在網上的視頻，大熊貓中心連個回應都沒有。」站在何芸身後的姑娘應該連續來動物園待了好幾天，對瑜書的感情一天天在加深，她的聲音有點兒哽咽。

翻車現場！

翻車現場。

翻車現場。

發什麼翻車現場啊，國寶這麼受苦你們也有這心情。

我以前一直以為大熊貓都是網傳視頻那大爺樣，還有這種啊。

石州今天溫度上升可快了，瑜書真慘。

好像只有雲湖能回家，瑜書還要在這受多久的苦啊。

風雲大大球露臉。

太可憐了，哎。

它好漂亮啊，比我從前看過的大熊貓都漂亮。

太曬了。

……

瑾泉看著急速飄過的彈幕，他也忍不住刷了好幾條。

這麼狹窄的籠子，暴晒的環境，真的太可憐了。看著看著他一個大老爺們兒都覺得心酸，他狠狠用勺子挖下一塊西瓜塞進嘴裡。一隻薩摩耶抖動著皮毛風風火火跑了過來，拱了拱他的膝蓋張著嘴也想吃西瓜。

瑾泉抬手摸了兩把毛毛，把手機屏幕遞到它面前：「人家這麼受苦，你還想著吃！本來就不讓你吃西瓜的，今天別的水果也免了！」

薩摩耶也不知懂沒懂，再蹭了幾下，瑾泉也不理它。

見主人鐵了心，它委委屈屈地縮下來，趴著不動了。

「咳咳，這個，等雲湖回去以後呢，瑜書就有自由的空間在內場外場隨意走動了。今天夏天來得太快了，圈舍還沒有改良好。春天的時候，瑜書在這裡生活得很舒適的。大家看這些竹子，我們特意準備的價格很高的，大熊貓很喜歡吃。」園長勉勉強強給自己圓著話。

「園長，那麼我們今年秋天就能看到開心漂亮的瑜書了對吧。」記者身負任務，隨著園長的話頭往下說。

「對，對，對！請大家相信，我們一定會配合專家，完成圈舍修整的。」園長轉移開話題，拍了拍玻璃：「瑜書，抬頭！來給記者朋友們打個招呼！」

好像真的聽懂了園長說的話，瑜書從木架上爬了起來，一抖一抖慢慢往低處走。

「好乖哦。」園長對瑜書一直是挺滿意的，他滿臉堆著笑，對記者道：「瑜書很通人性的，吃飯也很乖，長得也很漂亮。去年就是看他很有靈性，我們才特意從大熊貓中心租借過來，讓石州的的朋友們一起欣賞…」

何芸站在門口聽著動物園採訪，雖憤慨，卻也知道這種場合的爭論並沒有什麼意義。她拉近焦距，拍瑜書的近景。

毛毛絨絨的小熊臉看著特別乖巧，眼圈正正圓圓，眼睛有點疲倦地垂下，鏡頭往下看，小熊的嘴角些微鮮紅，像是被劃破了。

「天！瑜書的嘴角怎麼回事！」何芸不由驚呼。

「咔嚓咔嚓」相機聲響成一片。

有外圍的記者擠上前：「院長您好，我是石州都市報記者，對於大熊貓雲湖的刻板您還有其他解釋嗎？大熊貓瑜書採訪現場流下鮮血是否是因為飼養不當？」

「這，這……」園長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回答。

電視台的記者見狀，也不知怎樣才能救場，待在一邊手足無措。

更多媒體記者擠上來。

「石州動物園對於網上拍攝的視頻沒有解釋嗎？」

「國寶生存環境如此之差，石州動物園何德何能通過租借審查？」

「園長此前回答敷衍，粉飾太平，能否說出國寶在貴動物園生活真相？」

「此前網上有視頻爆出一中年男子在瑜書圈舍抽煙，后核實圖像，正是園長，您對此沒有什麼回應嗎？」

……

大熊貓中心的專家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飼養員配合著清散圈舍內人群。

園長凌亂著腳步退出來，匆匆上車離開。

今天這真是個大新聞。

記者們再後頭接著拍了好幾張照片，各自散去醞釀稿子。

「瑜書……」

何芸關了直播，看著關了門的圈舍擔憂，可千萬別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