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7

寂靜的治療室，如同狂風掃過。

「行,去財務那邊報個賬吧。」嚴辭看了看室內設備的大致情況,和保安打了聲招呼。

「園長……」李娟支吾了兩聲：「黎中獼猴和盜獵者一起出現的，就這麼放走了……萬一再遇到怎麼辦？」她低了低頭：「在我們這裡養著,總比在外面風餐露宿好吧。」

雖然已經無法挽回，林醫生還是忍不住開口：「園長啊，明天不止是地方的領導，很多媒體記者也會到，借這個機會好好宣傳我們垣溪不是挺好的嘛。」

「救護中心有什麼好宣傳的。」嚴辭是真的要依靠金融方面的收入來維持救護中心的運行，買下這裡的初心,也就是名正言順把瑜書放到自己身邊。

「黎中獼猴就算留在這裡,等明天領導都過來了，獼猴也會被它們帶走。有價值的話,它們就會被像大熊貓一樣,圈養起來拚命繁殖。」嚴辭摸了摸桌子上被大獼猴劃了一爪子的痕迹：「等數量夠多了，就分配到各個動物園，幫助他們吆喝生意。」

嚴辭轉身看了看兩人：「這樣子活下來,它們會開心嗎？」

李娟捏著衣服口袋裡的布料,不做聲了。很多飼養員都會有這樣的想法,付出心力照顧的小動物，當它離開自己，總是捨不得。

「園長啊,那明天怎麼交代啊？」林醫生不住地發愁。

「不用明天交代,待會兒官博如實發上去就行了。」嚴辭拍拍手指上的塵屑：「瑜書還沒吃飯呢,我得去熊貓館照顧它。」

園長的眼裡只有大熊貓，林醫生嘆了口氣，他是真心為救護中心的收益擔憂啊，這麼無止境地往裡砸錢，什麼時候能回本啊。

自己這一中年網癮絕緣體為了擴大垣溪的招牌自薦成為官博小編，為了和網友粉絲們良好地互動可費了不少勁兒。這下好了，之前的黎中獼猴還不如不宣傳，大家現在都知道啦。

書都沒有抄完，瑜書的粉絲群里大家都在開心地摸魚：

想吸！想吸！垣溪有毒！那天狂發了一天微博又裝死了。

可見有貓餅。

想吸貓啊啊啊啊啊，我的瑜書啊啊啊啊啊。

我好久好久沒有看到瑜書寶寶吃播了，無比想念。

我不僅想吸貓，還想吸獼猴。

從未見過如此玲瓏可愛之獼猴。

想吸猴子，我有新料。【短視頻】

我天，我天，我天！小猴紙超萌，大眼睛，窒息。

大的也行了誒，花紋好漂亮啊，好想抱在懷裡揉。

誒！等等，這從哪兒來的新料，垣溪的官博我翻了好幾遍啊。

發新微博了！發新微博了！

垣溪牛批！內心突然破碎，沒有猴吸了。

嗯什麼意思？破碎啥？我去瞅瞅。

……

垣溪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剛發的微博轉眼上了熱搜，在網路上引發了軒然大波。

今日午間，由垣溪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救助的黎中獼猴母子已康復，成功返回大自然，回到屬於它們自己的家。

網友的評論各式各樣：

我的天！

牛批牛批！大佬服了服了！我彷彿看到了大佬們趕去垣溪之後摸不到半根猴毛兒的痛苦。

真的牛批！第一次對一家動物機構如此服氣。

這得走了多少錢啊。

園長是誰？這麼厲害的嗎？

莫不是腦子有泡，珍稀動物誒，好不容易現身，留下幾個視頻，沒了。

突然笑死.jpg

我聽說明天很多記者會到那裡採訪的喲，可怕可怕，不知何等尷尬。

這樣不好吧，明擺著不應該放走的啊。

要是像大熊貓一樣就好了，好好保護它們。

呸！進了人手裡還談保護，保護只有一種辦法，然而誰都做不到。

好萌，好乖，好可惜。

差一點兒就能人手一隻了嘿！

上面的反串黑吧。

我是覺得挺可惜的，應該一早把獼猴接走的，放在垣溪那窮鄉僻壤，唉……

這機構會被教育的吧。

……

任由網上狂風驟雨，垣溪的熊貓館里可是一片安然。

「今天加點兒葷。」嚴辭端著一個盤子放到瑜書的小餐桌上，上面是白水煮過的雞腿。

大熊貓是雜食動物，最開始是吃肉的，只是經由這麼多年的變化，將竹子定為主食。野生的大熊貓在野外，有時也會隨手捕捉竹鼠之類的小動物改善伙食。

好久沒有吃肉了，不只是在現世的這段時間，慌亂年代，哪有這條件。

瑜書有點兒懷念，它湊到盤子邊聞了聞，即使沒加任何調料，也是香氣四溢，肉質很好。

兩隻手掌珍惜地把雞腿握緊，就像小朋友一樣側著頭慢慢啃食。

明明是一隻熊貓精，怎麼就一點兒都不讓人害怕呢。

物種優勢嗎？

嚴辭趁機又觀察了下大熊貓的小白牙，嗯，很健康，很漂亮。

這裡風景真的很美啊，關鍵是空氣質量特別好。

寧志和帶著女兒拖著行李箱在小路上走，看看導航，信號一直連接不上？

找到路邊正在餵雞的中年婦人，寧志和問道：「大姐你好！請問一下垣溪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怎麼走啊？」

「救護中心……」婦人奇怪地看了寧志和一眼。

「阿姨，請問是在哪裡呀？」四歲的女兒甜甜跟著問道。

看著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兒，婦人，往遠處一指：「那不就是嘛。」

寧志和抬頭一看，碩大的「垣溪野生動物救護中心」高高地佇立著，很顯眼。

走路不抬頭，真的是都市裡上班久了的後遺症了，寧志和訕訕笑了笑：「謝謝大姐。」

「沒事，沒事，小姑娘很可愛啊。」

寧志和從背包里拿出瓶水來，擰開蓋子遞給女兒：「跟著爸爸累不累啊？」

「不累，很快就要到啦，爸爸。」甜甜的小臉蛋兒紅撲撲的。

看著女兒額角滲出的汗水，寧志和心酸地把女兒抱進懷裡：「以後有空，爸爸就帶你回去看媽媽。」

「好。」甜甜伸指勾了勾爸爸的小指：「媽媽一定會在天上好好看著我們的。」

寧志和勉強笑了笑，年輕的妻子在劇組連軸轉拍了四十八小時的戲后猝死在現場，留下自己和僅僅四歲的小女兒。

為了逃開那一切喧囂，他關閉了自己開了十幾年的寵物診所，帶著女兒來到這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動物機構。

只希望，在這偏僻郊遠的地方，能讓自己安靜下來吧。

「咪嗚~喵嗚~」半米高的草叢裡鑽出兩隻淺黃色的貓頭，好奇地看著新來的住客。

「你好，我是救護中心新來的獸醫。」寧志和禮貌地對門口的保安道。

獸醫？這麼快就到了？不會是騙子吧？保安的眉頭扭捏地皺了皺眉，內線打了個電話。

「哦，您好，您是寧志和先生是嗎？請進請進。」和園內溝通過後保安瞬間笑逐顏開。

這麼奇怪的？寧志和猶疑地回身看了看救護中心的招牌，沒錯啊，抱著女兒進門。

「嗷~吱吱~」一陣刺耳的尖叫。

圍觀得興起的兩隻貓咪被突如其來的叫聲驚擾，它們從草叢裡跳了出來，隨時準備往救護中心園內逃亡。

「嗷~嗷~」午間才離去的黎中獼猴回來了！

獼猴母親懷裡抱著沒什麼聲息的幼崽飛快地往園內跑。

「吱吱吱~」小獼猴乖乖地在後面跟著母親，眼睛不時環顧著周圍，生怕路上出現什麼阻礙，耽誤時間。

「喵嗚~」兩隻狸花貓歪了歪頭。

天！站在門邊的保安來不及再招呼寧志和，一邊跟在獼猴們身後追一邊拿起對講機：「林醫生！林醫生！黎中獼猴沖獸醫院來了！黎中獼猴沖獸醫院來了！」

什麼！好不容易有一點閑暇時光，林醫生給自己泡了一杯茶，拿了幾張報紙準備享受享受，一聽這話手一抖，茶全潑木桌上了：「你說什麼，什麼過來了？」

「黎中獼猴啊林醫生，三隻！三隻！」保安剛才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大的懷裡抱著只小的，好像受傷了，另外一隻小的在後面跟著呢！」

「三隻！」林醫生激動道，他趕緊一邊通知嚴辭一邊打開了獸醫院的大門。

「吱吱~嗷~」似乎是抱准了目的來的，獼猴母親的腳步毫不遲疑，貼著林醫生打開的大門就行了獸醫院。

「吱吱吱~」把懷裡的幼崽放到規整好的治療室里，獼猴媽媽圍著林醫生叫個不停，伸出手臂推著他往自己幼崽身邊走。

「哪兒傷了？」看到獼猴母親這麼急，林醫生不敢怠慢，消了毒去查看幼崽的情況，幾名助手也站到一旁準備幫忙。

「吱吱吱~」獼猴母親和哥哥蹲在一張木架上，仔細看著林醫生的動作，稍有不對就準備把弟弟搶回來。

呼~

沒事兒沒事兒。林醫生緊繃著神經檢查完畢，總算放下心來。

他看了一眼獼猴母親，怪不得這麼著急要趕回去：「你呀，關心則亂，腿上的傷好的算平穩，這麼久沒吃東西你的崽崽不虛弱才怪。」

獼猴母親才不管眼前的人類在說教些什麼，看到大家都放鬆了下來，它往下一躍跳到幼崽身邊，陪伴半睜著眼睛的幼崽，親昵和藹。

「來來來，喂點東西給小崽崽吃。」食譜是現成的，之前討論了許久，稍改改就能餵給這隻最「陌生」的黎中獼猴吃。

獼猴母親安靜地看著幼崽進食，很專註。

「吱吱吱~」哥哥在木架上蹦躂了兩下，沒有引起母親的注意。

「吱嗚~」它嗚咽了兩聲，側著身子躺下了。

「這次過來都挺安靜？」嚴辭站在治療室玻璃門外，觀察三隻黎中獼猴的狀態。

「獼猴媽媽路上是叫得很誇張。」林醫生現在都覺得耳朵疼：「不知道它們全部恢復后是不是又吵著要走。」

「要走就走吧，這次別發微博了。」嚴辭提醒道。

垣溪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大門口。

「哇！這是救護中心的動物嗎？」寧志和被這疾風驟雨嚇了一跳。

「爸爸，好漂亮的小猴子。」甜甜抱著爸爸的脖子，軟軟地道。

「哎呀，這個啊。」另一名保安從崗亭里出來：「就是黎中獼猴，之前被斷定說滅絕的那個，中午明明都放走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

「放走了？什麼時候發現的，我好幾天沒看新聞了。」寧志和聽過黎中獼猴的名頭，他滿腦袋的問號：「為什麼放走，這得是多大的發現啊，難道不留下來幫助他們壯大種群，繁衍生息嗎？」

「哎喲，你呀。」保安搖了搖頭，指指招牌：「看看我們機構的名字。救護中心，園長說過，我們就是要顧好自己的責任。小動物治好了，要回家，你為什麼要擋住它呢。人家和和美美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你把它扣住，美名其曰說什麼幫助它們繁衍，讓它們離開自由自在的大自然，圈那麼一塊地養起來，跟坐牢有什麼區別。」

「那……救護中心為什麼還要修建圈舍？」寧志和突然覺得自己腦筋有點兒轉不過來。

「動物園救過來的動物怎麼辦？傷勢很重沒辦法獨立生活的動物怎麼辦？年老體弱回不去山林的動物們怎麼辦？」保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搖頭轉身回了崗亭，深藏功與名。

是啊。開久了寵物診所思維僵化了嗎，寧志和覺得自己有點兒犯傻，在即將工作的機構大門口被人家保安教育了一頓。

自己真的能勝任這份工作嗎，他不禁有幾分迷茫。

「爸爸，我們怎麼還不進去啊？」甜甜沒看出來爸爸的窘迫，她迫不及待想看更多可愛的小動物。

「還渴不渴，要不要喝水？」照顧女兒是本能，寧志和摸摸女兒的小額頭，光滑沒有出汗了。

「不渴，爸爸，我們趕緊進去吧，去幫小動物治病。」甜甜高興地拍拍手。

救護中心的大道很漂亮，整體規劃很合理，自然舒適。

只是，才走了幾步路，寧志和就站住了。

「爸爸，你怎麼又不往前走了呀？」甜甜嘟了嘟嘴。

「我們等等剛才的保安叔叔好嗎？甜甜。」寧志和親親女兒的小臉蛋兒：「得讓保安叔叔帶我們進去才行，這裡面這麼大，我們去找住的地方就得花很長時間啊。」

「那為什麼不讓這名保安叔叔帶我們進去？」甜甜指指門口崗亭。

「叔叔有自己的工作呢，我們不要打擾叔叔，好嗎？甜甜乖乖的。」

「好吧。」甜甜揪了揪自己的手指。

「喵嗚~喵嗚~喵嗚~」獼猴們衝進園區里后就躲回草叢的兩隻小貓咪突然又露出了頭。

甜甜捏了捏寧志和的衣領，小小聲：「爸爸，你往後看一眼，有好可愛的小貓出來了。」

嗯？

寧志和轉頭，五隻花色不一的狸花貓像排著隊一樣往外走，每一隻耳朵上的毛髮都剃了一小撮。

這挺像某些寵物醫院做絕育的標記，剪了耳標？都絕育了？

「它們五隻做絕育有一段時間了，是同一批。」崗亭的保安又出來了，神出鬼沒啊，寧志和內心感慨。

「自從它們剪了耳標就喜歡聚在一起進進出出，挺有趣的對吧。」保安笑了笑。

五隻狸花貓啪嗒啪嗒走到兩隻小貓面前，「喵嗚喵嗚」互相蹭了蹭便鑽進了草叢深處。

「是挺有趣的。」寧志和點點頭：「與城裡的寵物貓很不一樣。」

「你和女兒在這裡等他也不是辦法吧。」保安解開保安制服外套，瀟洒地放回了崗亭：「走，我帶你進去。」

「你？那崗亭……」定睛一看，裡面還坐了一個人。

「這裡我最熟，我帶你們去。」青年笑容滿是陽光，指指原本門口保安站的位置：「他也快回來了。」

那我們可以等他回來的。寧志和最終把話咽了回去，看樣子，這也並不像個保安。

熊貓館的小後院。

自從小野貓們被專人餵養每日打理乾淨，暹羅貓有了個新去處，不用每天都無趣地跟在瑜書或嚴辭身邊。

終於給了瑜書屬於自己的安靜日子。

他靜靜坐在魚池邊，認認真真查看鯉魚苗們有什麼變化。

「噗噗噗~」半大的魚苗仰起頭吐泡泡，又用力甩了甩尾巴，帶了點魚腥氣。

嗯……瑜書無言地把自己蜷成一個球，小腦袋用力蹭了蹭，每次待在魚池邊都會被水滴濺到眼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