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
四月十八,封后大典如期而至。
這一年中原風調雨順,內無天災外平夷敵,百姓皆頌聖上仁德,今日吾皇封后,中宮穩固,天下共賀。
這幾日時氣熱,吉服的里襯一減再減,內務府終於在四月十八吉日吉時之前完成,把吉服送至鳳鳴閣中。
吉服是四平八穩的正紅色,因為要收腰而做廢了一件,陳忠送來時,小丫頭青瓷簡直看花了眼,想碰又怕碰壞了金線綉鳳,小心翼翼地圍着轉。
四更天,天光尚未大亮,陳忠垂手笑道,「娘娘請先著吉服,五更十分輦轎在殿外等候,聖上會在養心殿等娘娘,與娘娘一同到承明殿,接受百官朝拜。」
「那我呢?」青瓷問,「我能跟着一起么?」
「自然。」陳忠道,「姑娘是鳳鳴閣掌事宮女,必要跟隨左右。」
段靈兒朝她屁股拍了一把,「你可是我的嫁妝,休想偷懶耍滑。」
陳忠掩嘴發笑,數名女官上前,替段靈兒更衣。額上束金約,領下盤三珠,垂彩金絲掛珠裙,鳳穿牡丹金步搖。
「這些東西真的重,」段靈兒說,「這個鳳冠我先不戴了,手裏拿着,回頭到了承明殿再……」
「那可不成,」青瓷道,「吉服吉飾共有十件,寓意圓圓滿滿,十全十美,少了一件都不吉利了,快戴上。」
正說話工夫,大太監康祿自殿外快步入內,低聲稟報,「娘娘,殿外有一人,讓奴才將此物交予娘娘。」
「什麼人?」陳忠問。
「是個黑紗遮面的蹣跚婦人,看不見面目,只留下此物,」康祿將一個紙卷交給段靈兒,「她說在蓮花池上等您,不見不散。」
棗樹上停著的烏鴉哦呀啼叫,不知被什麼鳥禽驚嚇,撲稜稜飛起,恐懼地大叫不停,片刻后便沒了聲響。
四更三刻,獻帝鑾駕至鳳鳴閣殿外。
「人呢?」
「方才有人送來這信條,」青瓷雙目發紅,手足無措,「娘娘看了之後就慌慌張張跑出去了,奴婢沒能攔住她,她不讓我跟着……」
「陳忠在何處?」
小丫頭嗚嗚地哭起來,「陳公公跟着去了,已走了一炷香工夫了。」
獻帝將紙卷展開,上面只有一行蠅頭小字——
宋慶成已死,欲知真相,隻身速來。
獻帝的心猛地一沉,無數不好的念頭灌入腦海,從登基到如今,他第一次感到一種名為害怕的情緒蔓延開來,如跗骨之蛆,侵入骨髓。
「去了何處?」
「說是……蓮花池。」
同一時間,皇城二十四橋蓮花池。
嫁衣火紅,蓮花池水上照出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
心跳聲隆隆巨震,段靈兒看着她,同樣的正紅吉服,鳳冠霞帔,衣擺迤邐娓地,拖延出十里艷霞,那衣服襯托出一樣的臉。
「你是……誰?」
「你忘了我?」若妃容貌依舊,卻再不復昔日顏色,只靠胭脂撐得艷麗,紅唇如血,「我就是你啊……」
「你為何要詛咒我兄長?」
「詛咒?」若妃冷笑道,「宋慶成早已死了,世上唯你一人蒙在鼓裏,可憐,可悲,你的孩子,你的丈夫,你以為趙獻真的愛你么,做夢!」
她神情瘋癲,手指骨節緊繃,一步步朝段靈兒逼近,「你以為美夢成真?眼看你高樓起,眼看你高樓榻,這世上從沒有不用償還的因果債!我就看着趙獻厭棄你,看着他像厭棄我一樣的厭棄你!丑妃!哈哈哈丑妃!你以為臉上的疤沒有了,你就不是丑妃了么?!」
「你在說什麼?!」
「你殺了我的孩子,毀了我的父親,奪了我的一切!段靈兒,你以為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坐上后位了?」
電光火石之間,若妃合身衝上,大紅袖擺交纏,一般無二的容貌,陳忠不敢妄動,心急如焚。
段靈兒儘力制住她雙手,卻不料這瘋子力大無窮,竟下了死力氣,將她往蓮花池裏帶,「去死!去死吧!哈哈哈哈……」
桀桀怪笑聲刺透她的耳膜,胸前被巨力猛地一推,段靈兒腳下一滑,她緊緊攥住瘋女人的衣物,二人推搡不及,一同從橋欄上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