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號迷上科研

病號迷上科研

張hong堡的身體好好壞壞,也沒個準兒一樣的,他的排長是幹不了了。連里對他很照顧,讓他到廚房幫廚。他病好點的時候,就到食堂去搭把手,也就是洗菜、切菜啥的。

說是洗菜,其實大頭菜一般是不用洗的,主要是洗土豆。大頭菜只是剝皮而已,剝皮之後直接切成菜塊兒,下鍋做湯或是炒菜。洗土豆,就是把土豆放入一個很大的大鐵盆里,放上水,用很大很大的長把笊籬,在裡邊攪拌來攪拌去,經過土豆和水的混合攪拌,泥土從土豆上大概其脫落這一批的土豆就洗完了,也不換水,繼續第二批,如此洗完全部土豆。下道工序就是切土豆塊兒了。

也就剛剛堅持著在食堂幹了四、五天,張hong堡的頭疼得又讓他到了撞牆的份兒了。他感覺整個頭疼得像是冒火一樣,以至於在宿舍里他要把頭伸到涼水裡泡著,才會好一些。在眾人眼裡。這是名副其實的瘋了……

這天,張hong堡正用毛巾擦著剛從涼水裡泡濕的頭髮,一個知青跑進來,大聲說:

「張hong堡,你的信!」

「啥?我的信?」

在宿舍里,他是最少收到信件的一個,儘管在那個時候,家書是抵萬金的。但是聽到同事的喊聲,張hong堡心裡一沉。

因為半月前他剛收到大妹妹宏玉的來信,信上說媽媽杜和和爸爸張學信離婚了……對張hong堡來說,這是一個說不上好還是壞的消息。他讀完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反而有點同情繼父,回信勸宏玉不要和父親斷了往來。

現在張hong堡接過信,一看是姥爺寄來的。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那個熟悉的夢。在信里,姥爺囑咐他一定要注意身體,幹活不要光憑蠻力,有病不要拖,該休就休。看著姥爺關心的話語,張hong堡心裡暖暖的。

第二天,他就向連里請了假,又到團衛生所拿了葯,並開了病假條,堂而皇之地養起病來。

一天,正是大家下工的時候,只見張hong堡頭部左右兩邊貼著膏藥,在宿舍門口站著。對這個老病號的種種怪形,大家已沒有太多的驚奇了。

「快看,這小子神經又犯了!」

「有啥好看的?幹活這麼累,還看他!趕緊去吃飯吧,餓死了……」

被人嘲笑,被人看成是神經病,雖然也害臊,但是這樣子就更表明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病人,你們愛說啥就說啥,反正你們累的臭死,我落個清閑……

一天脫谷,場院上拖拉機像坦克一樣碾過兩三米高的豆桔垛。「哎——呀!」

一聲慘叫從豆秸垛里傳了出來,拖拉機從他腿上軋過去時大叫起來,大家七手八腳把這個人從兩三米高厚的豆秸堆里扒出來,驚詫地發現是正在養病的張hong堡!

「剛才是不是軋著腿了?還是身子?」

「快看看傷著了沒有?」

「腿有沒有被軋折了?」

大家緊張地問著,張hong堡自己也嚇得夠嗆,半天兒才轉過魂兒來。

「你小子命真大!」張連長驚奇又高興地在張hong堡的肩膀上拍了他一巴掌說。聽到連長的這一句話,張hong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張hong堡,你怎麼跑到豆桔垛裡面去了?」

面對連長的問話和眾人不解的目光,張hong堡心裡暗自叫苦!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還好,連長也沒再追問,知道他又犯迷糊了。

半個多月過去了,好在他年輕,他的胃病、腰疼、頭疼都好多了。他又重返了勞動第一線,已經十七歲的他比過去乾的更賣力了,但大家也看出來,無論連長還是排長,在給他派活時,都有意的給他派了輕活。張hong堡心裡話,我養病不能白養,這就是收穫!

春節后的二、三月份,北大荒並沒有回暖的跡象。

腰疼,腿疼,胃疼,頭疼,牙疼……所有的病都似乎康復了,張hong堡的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

又被抽到食堂工作的張hong堡除了去菜窖運菜,洗菜,切菜,劈柈子,就是到井台打水。輪到他負責早飯的時候,當大家還在熱被窩裡酣睡時,張hong堡只好獨自早早來到食堂。黎明前的「黑暗」和拂曉前的嚴寒,讓他既冷又怕,於是,就唱歌給自己壯膽兒。

早飯,其實很簡單,不過就是做土豆湯或是大頭菜湯(捲心菜湯),再把昨日剩下的饅頭熥一熥加一下熱,就算完成早飯的任務。當時,在廣大的知青當中流傳著一首民謠:「青菜蘿蔔白菜湯,鹹菜疙瘩吃一缸」,「早上喝湯有方向,中午喝湯有力量,晚上喝湯睡得香」。

湯,幾乎每頓飯都有。食堂的鍋很大,口徑得有一米還要多,湯也好菜也好,一般情況下,一種只做上一鍋就基本上滿足需求。

很少的時候,早飯是吃「憶苦飯」,那是當時非常流行的政治節目,就是豆粕餅和凍大頭菜混合在一起后大鍋煮,(豆粕餅其實就是大豆榨過油之後的殘渣,俗稱「豆餅」,當地把這種豆餅作為添加細料,用來飼養馬匹之用)。食堂師傅和張hong堡一早兒就到後勤排的「馬號」去挑選豆餅,儘力選擇人能夠入口的那種。再到菜窖外邊兒,挑選那些凍壞了的大頭菜,剁吧剁吧切吧切吧,和搗碎的豆餅混合在一起,上鍋大火開煮。一會兒,一股酸酸的氣味從鍋里飛了出來,還輕微地夾雜著微微的淡淡的臭味。

「這不是糊的豬食嗎?」看到剛出鍋的憶苦飯,張hong堡想起來自己在雞西餵豬的時候。他在心裡這樣想,但是卻不敢說。

憶苦飯實在是難以下咽。吃不吃,是立場問題;吃多吃少,是態度問題。這是要和政治傾向掛鉤的,是和政治聯繫在一起的,政治上追求進步的人吃得不少。最終剩下的直接去餵豬。

有一天中午,蒸饅頭出屜的最後,鍋里所剩的水已接近鍋底,熱氣散盡。天吶!在鍋底竟然有一隻被煮熟的老鼠!

食堂里的三五個人好奇地圍過來,一看都驚呆了!這老鼠被鍋里的熱水煮得皮毛原色已退,不再呈現原本的灰土色,而是灰白色的了。

「我的天啊!它是怎麼進去的?」

「就是,怎麼進去的!?」

「這可真是自尋死路啊。」

「咱們那一屜一屜的饅頭就是在這煮著老鼠的鍋里蒸出來的?」

「別說了,我吃的饅頭都快吐出來了!」

「記住了,」食堂的大師傅突然壓低聲音,很嚴肅地說:

「大家記住了,誰都不許把這事兒往外說!真出點兒啥事,咱們吃不了都得兜著走!聽見沒?」

張hong堡剛想說另一件事兒,結果被大師傅的嚴肅給憋回去了。

那是他到庫房裡的醬油缸里舀醬油,本來已經露出缸底了,在彎腰探底舀那剩下的醬油時,一隻碩大的「醬」老鼠齜牙咧嘴地躺在缸底!把個張hong堡嚇了一跳!那老鼠被腌得毛色黢黑,令人作嘔!

「每天吃的就是「腌制」了「醬老鼠」的醬油?」

張hong堡這樣疑問著?一時竟不知剛剛舀出來的醬油是拿回食堂?還是就地潑了?

……

沉睡了一冬的黑土地,冰雪消融,大地復甦。四月中旬,經過之前若干天的耙地、整平,黑土地又迎來春播高潮。一望無垠的黑土地,春風凜冽,寒涼刺骨。一排排列整齊的釺桿筆直的向黑土地里延伸,釺桿上的小紅旗在風中顫抖。

春耕了,張hong堡被調到機務排開拖拉機。他心裡那個樂啊,要知道,在連里能開上拖拉機是多麼榮幸啊,那是個高人一等的活兒啊!二狗羨慕地說:

「你這泡病號還泡出好命來了!」

「去,去,去,瞎白話啥呢?有種你也裝病去泡!」

「我可沒那膽兒。」

一次在工間休息時,二狗要張hong堡教他開拖拉機。可此時張hong堡覺得有些累,想閉眼歇一會兒。可架不住二狗的糾纏,張hong堡迷迷瞪瞪發動起來,開著拖拉機上路了。猛然間拐了一個急彎,後面傳來喊聲,「宏堡,快停車,刮著人了。」他停下車來,果然看到一個知青打扮的人躺在地上,還好睜著眼,正在掙扎著要站起來,他們匆忙跳下車……

把傷員送到總場醫院安頓好之後,張hong堡才送了一口氣。雖然那人只是輕傷,受傷也主要是他自己的責任,但張hong堡心裡還是很懊惱,都怪二狗要學車,這不闖禍了,今後就是好朋友也要保持距離,不能輕易答應事兒。

考慮著自己身體不好,每天清晨,他都和一位北京老知青堅持學練太極拳。而張hong堡的身體也一改這疼那疼的狀態,又和從前差不多了。這讓不知情的連長認為他不務正業,還狠狠地批評過他,可他仍然偷偷地練。即使是大雨天、大雪天,他也不間斷。

「你說,張hong堡這小子哪來的這股勁兒呢?」

「我看這小子有些邪性!」

「他以前不就神經過嗎?」

「啥神經?沒聽人說他那是泡病號、混病假呢。」

大強子越聽越聽不下去了,大著嗓門兒說:

「誰泡病號了?你們那才是混病假!去醫院前沖瓶熱水藏著,掖在口袋裡,趁醫生不注意把溫度計插到熱水瓶里,這誰不知道?!你們倒是也像他那樣泡病號試試?大冬天的能把頭扎到涼水盆里?頭疼得能到場部醫院開來病假條?」

這一下,人們都不出聲了,有人還伸了伸舌頭。

在別人的眼裡,張hong堡「精神不正常」的帽子一直還若有若無地戴著。但是,聰明的他一直想找機會擺脫繁重的體力勞動,他想幹些更加輕鬆點兒的活兒。

時感無聊的張hong堡從一本雜誌上看到了一種水陸稻的優良品種,便給那個農科所的趙玉珍老師寫了一封信,說他想買點優良稻種做實驗。趙老師很慷慨地給他寄來了一包種子。他沒想到人家會這樣。張hong堡除了高興,第一次有了被尊重的感覺:

「就憑著人家對我的瞧得起,我一定好好做實驗!」

張hong堡捧著這包種子,彷彿捧著對方對自己的鼓勵與尊重!他數了數,共有10038粒。然後到連里去要了塊試驗田。農場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就把門前一塊被人們踩踏成板兒的堅硬的土地給了他。他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又是耕又是挖又是刨的,最後用棍子把土塊敲打開,又用手仔細地捻碎,整理得苗圃一般,正當他準備種水稻之際,連里卻變了卦,將這塊地收回做了菜地,給他換成了遠處的一塊生荒地。這事兒就在連里傳開了。

「農場到處都是土地,要用自己去開嘛,幹啥非得跟你搶這一塊兒?」

「我看就多餘弄啥試驗田!關你啥事啊?還不夠生閑氣的。」

「這不是明擺著耍人玩兒嗎?」

「就是!這也太欺負人了!就該找他們評評理去!」

「連里有人說,神經病還搞實驗?也不怕白瞎了好地!」

……

在打抱不平中,除了和張hong堡要好的哥們,還有一個北京的女知青。張hong堡看了看她,好像是一個叫宋書娟的。

剛剛升騰起的被人尊重的莊嚴感,瞬間被打得稀碎!失落之後,張hong堡在心裡又倔強起來:

「我非得做成了讓你看看!」

張hong堡怕誤了農時,顧不上跟領導爭執,連忙又將那塊生荒地開墾出來,他怕連里還變卦,連氣都顧不上多喘一口就趕緊種上了水陸稻。這下,張hong堡的心才算是安全著陸。俗話說,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為了爭這一口氣,從此,他幾乎是沒黑沒白地守在那裡。有時候在夜裡,還帶一個小馬扎去觀察水陸稻生長情況。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水陸稻在嫩江大草甸子上培育成功了,由此他獲得了「科研標兵」的稱號,受到團里的表彰,得了一個印著「獎」字的洗臉盆。張hong堡發現,別人看他時的眼光變了——由從前不屑,變得客氣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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