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上班
接下來的幾天里，韓露發現，季晟天每天都陪在她左右，不是帶著她出去四處轉轉，就是兩個人窩在家裡，哪怕只是做頓飯吃，看看電影。她原本混亂成了一片的心情，在他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之中漸漸也好了起來，整個人漸漸恢復了之前的活力。
然而，這種舒坦日子過了沒幾天，韓露就坐不住了。
「我想回去上班。」
那天，兩個人坐在桌邊，吃著韓露特意燒的一道鱸魚的時候，她低聲說道。
幾天相處下來，她就發現了，季晟天非常愛吃魚，尤其愛吃鱸魚。因此她專門挑了這道菜，專門選了這一天，來和他說這件事情。
兩個人雖然已經有了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但仔細說起來，卻還並不是那麼熟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才要這麼小心翼翼地同他說這個問題。
「你可以不去上班的。」季晟天剛剛夾了一筷子魚，聽見她這麼說，臉上的表情突然又變得不是那麼好看了。他看著韓露略微露出了一絲忐忑緊張的臉，忍不住又有些苦澀地想道，她明知道他會不樂意，還是要說這樣的話，這分明就是……
「我還是習慣，用自己的手腳養活自己。」沉默了幾秒之後，韓露低聲說道。
「我知道你很照顧我，我能感覺得到，我也很感謝你的照顧，可是……我不能夠一直這樣靠你養活。」
人情世故，對她來說的確是一個太過困難的命題，因為對她來說，這些事情簡直就是沒有辦法用語言形容的困難，可是有手有腳，就該自己養活自己，這個思想卻一直都留在她的腦子裡，從來沒有被拋棄過。
或者說，過去那十幾年來節衣縮食的生活，讓韓露在錢的問題上，從來就將就沒有給自己留下過任何的餘地。任何時候，這些東西都一定要留在自己的手裡才能夠安心，錢一定要通過自己賺到手，才能安穩。
季晟天看著眼前的小女人，目光一時之間有些閃爍。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卻又為她這樣小市民的想法而感到辛酸。
他並沒有任何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莫名也會覺得，她在外面受過的這十幾年的罪，總會在兩個人之間，割裂開一條鴻溝。
他一直以為，只要他悉心照顧，這一朵已經被放在野生環境里的家花，也總能夠勝仗回來她本來該在的那個環境里，總有機會成為她本來應該成為的那個樣子。
然而就在今天，在這個中午，隔著一張放滿了家常菜的桌子，他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一旦變化了，就再也不可能回來。
只是他也同時意識到，無論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他的目光依然會追隨著她四處遊走，他的心臟依然會在她靠近的時候拚命跳動，他的身體依然只在面對她的時候有本能的反應。那種本能地想靠近的，本能地想要貼近的感覺，依然只有她能給。
就在他這麼出神地想著的時候，韓露也專註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肯放過任何一點點的端倪。
「我想去上班。」她輕聲又陳述了一遍，那張小臉上露出了滿滿的認真神情，看在他的眼睛里，讓他忍不住都有些茫然。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面前，也會用這樣坦蕩又堅定的語氣說話了？
這麼多年來，她好像已經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又好像她還是那個會在他躲開人群，因為被所有小朋友欺負而躲在角落哭泣的時候，對他說不要放棄，一定要做你能做的，該做的事情的女孩。
無論她的外在被這個世界怎麼樣並不溫柔地改變過，她那顆剔透的心，依然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
季晟天心裡微微有些感慨，看著那雙星星一般明亮的眸子，一時之間卻發現自己哽咽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他終於憋出來了這個字，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逡巡，「你走之前已經辭職了，我會幫你直接去吳氏集團入職。」
韓露略略想了想，點了點頭。
反正她現在和何寧也已經一刀兩斷，去吳氏集團這樣的大公司，對她的發展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又何樂而不為呢？
反倒是季晟天，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驀地想起來何寧也是在吳氏集團上班的，自己的臉色先變了一變，不怎麼好看。
「但是，你去上班可以，絕對不能跟何寧再有什麼關係。」
他想來想去，自己剛才說的話並不能夠改口，這時候也只能板著臉這樣說了一句，好讓對方知道自己還是有所不滿的。
韓露臉上已經又露出了一絲笑意。幾天相處下來，她就已經發現，季晟天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霸道又強硬，骨子裡有時候卻還是像個孩子，保存著一顆赤子之心一樣，讓她經常哭笑不得。
「我對他根本已經沒有任何想法了。」她含笑說道，說完頓時就發現不對，暗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對他這樣解釋，就看見剛才還臉色有些發沉的季晟天臉上已經帶上了一絲笑容，看起來說不出的讓人心生溫暖。
韓露不由得轉過臉去，啞然失笑。
季晟天看著她微微抖動的肩膀，頓時也就明白過來她到底是在想什麼。當即臉上微微有些發紅，伸筷子過去在她的晚邊上敲了敲，一臉故作不滿地看著她。
「吃飯。」他板著臉說到道，臉上還帶著一絲絲可疑的紅色。
「嗯，吃飯。」韓露轉過身來，盡量憋著笑，一本正經地看著面前的季晟天，伸手夾了一筷子魚肚肉，放進他碗里。
季晟天低著頭，看著碗里那塊魚肉，略顯狹長的眼睛直接眯成了一條縫，笑得見牙不見眼。當然，在他認識到自己究竟笑成了什麼樣子的同時，他就猛地將自己臉上的表情收了起來，咳嗽了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韓露就從夢中醒了過來。這是幾天來她鮮少的，比季晟天醒來得更早的時候。不出所料，一條胳膊就大喇喇橫在她腰上，好像怕她就這麼跑了似的，一個小動作，讓韓露在有些喘不過來氣的同時，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小心翼翼拿掉自己身上的胳膊，又將昨天晚上被某些人剝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來，紅著臉，躡手躡腳向房門口走去。
等到她輕手輕腳關上了房間的門，剛才還輕輕打著呼嚕的季晟天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臉上忽然顯出一絲患得患失的神情來。
緊接著，門外隱約傳來了洗漱的水聲，熱油的味道穿過門縫，向他的方向飄了過來。
季晟天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一絲笑意硬生生地打散了方才出現在他臉上的那些無奈，也同樣打落了他臉上剛才縹緲又完全可以捉摸的寂寥。
季晟天伸手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現在剛剛過了六點半。他放下腦中，撐起身來，突然覺得，自己方才那一絲絲患得患失的感覺，簡直是可笑得厲害，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來。
他剛套上了T恤，房間的門就又一次被推開，韓露的臉出現在門口，帶著一點期待。
「快起床，」她臉上還帶著意思笑容，「早飯就好了。」
軍隊生活養成了季晟天高效率的生活方式，等到他洗漱完畢坐在桌邊的時候，粥才剛剛從鍋里盛出來，放在了他的面前。
「工作順利。」他對著自己面前的那碗粥，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