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劊子手的女兒（六）

突然，黑暗中四面八方都響起了惡鬼的叫聲：「把女孩給我們，把公主交出來！」馬德里看著愛絲瑪露達，愛絲瑪露達哭著問劊子手：「我是誰？告訴我，爸爸，我到底是誰？」劊子手痛苦地說：「我愛你，愛絲瑪露達，我從來就不想懲罰你。那個女人，她是你媽媽。他們說，你永遠不回來的話，就可以作為一個人存在，但你一回來，就會和他們一樣。我從小打你，懲罰你，不是因為我恨你，我只是想讓你學會服從人。我愛你！」愛絲瑪露達痛苦地哭泣，「我該怎麼辦？我到底是誰？」突然，「哈哈」的笑聲響起，黑衣女人一下子從黑暗中出現，她向愛絲瑪露達伸出雙手，柔聲地召喚她：「愛絲瑪露達，過來，親愛的，回家來！」眾人吃驚地向後退去，卻發現後面的黑暗中滿是冒著紅光的眼睛，他們被包圍了！原來他們又回到了大廳里！小個子女人在後面一聲慘叫，她已經被咬到了。馬德里和比爾斯揮舞著手中的木棒不讓眾鬼靠近。

劊子手看著女兒美麗的臉正變得越來越僵硬，迷人的大眼睛正變得越來越無情，他痛苦地吼道：「她不是你媽媽，是我把你養大的，我愛你，愛絲瑪露達！」愛絲瑪露達的牙已經長到了嘴外面，她美麗的大眼睛已經變得越來越紅，但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清純可憐，充滿了恐懼，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她害怕看到自己的樣子。眾鬼一起大叫：「歡迎回家！公主！」劊子手顫聲哭著，拚命地搖頭：「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愛絲瑪露達，我愛你！」愛絲瑪露達哭著伸出手向爸爸求救：「爸爸，救救我，我不要跟他們走！」劊子手一把抱住她，愛絲瑪露達在他懷裡失聲痛哭。劊子手親著女兒的小臉，柔聲說：「愛絲瑪露達不要離開我，不要回去！」突然，劊子手的脖子一陣劇痛——是愛絲瑪露達！是他的愛絲瑪露達，正把尖牙插入他的脖子——她變了！她終於還是變成和他們一樣了！她終於還是回到他們身邊了！劊子手怒吼一聲，奮力甩開愛絲瑪露達。馬德里停止了肉搏，回頭痛苦地看著愛絲瑪露達已經變得可怖的臉龐，他的眼睛里全是淚水，他不記得上一次哭泣是什麼時候，哭的滋味並不好受。愛絲瑪露達滿口鮮血，是她爸爸的鮮血！她正用含淚的眼睛看著馬德里，馬德里哭泣著直搖頭：「不！愛絲瑪露達，不！不會的！」愛絲瑪露達渾身顫抖，流著淚向馬德里走來。馬德里顫聲說：「不要，愛絲瑪露達，不要過來！」比爾斯一把把馬德里拉開，拖著他向門口跑去。

已經倒在地上的劊子手剛剛恢復神智，心裡一陣極度的痛苦，他的一生都用來逃避這個可怕的詛咒，可是現在——現在……他感到自己嘴裡正長出兩顆尖牙，一陣對鮮血極度的饑渴正從心口湧出，就在這時，他抬頭看見了正向大門退去的比爾斯和馬德里，看到了他倆脖子上跳動的頸動脈，那裡面就是鮮血！！！劊子手用盡全部意志壓制自己想要吸血的狂熱，他扶著牆壁慢慢爬起來，用自己最後一點殘存的人類的意志猛地拉開門閂——

陽光一下子傾瀉進來，大廳里的眾鬼急速向後退去，稍慢一步的立刻就被陽光灼燒得渾身冒煙。馬德里和比爾斯向門口拚命地奔去，陽光！陽光就在眼前——馬德里卻突然忍不住回頭看去，愛絲瑪露達那雙淚眼正躲在陰暗的門后痛苦地看著他，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是那雙美麗的淚水漣漣的大眼睛——不！難道就永遠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黑暗的鬼窟里了嗎？不！不！！！

「不要走，馬德里，不要離開我……」愛絲瑪露達已經哭得喘不上氣來，「這裡太黑了……你帶我來的，你不能把我丟在這裡不管，我不想死，我不想呆在這兒，我害怕，我不要在這裡……」愛絲瑪露達的臉上已經掛滿淚水。馬德里哭泣著，一步一回頭地向門口退去，他的心都快要扭曲成碎片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問著自己，看著愛絲瑪露達一點一點隱在黑暗中的蒼白的臉龐——但他的腳卻還是不聽話地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愛絲瑪露達看著他一隻腳已經踏出了門口，突然發瘋地大叫：「馬德里！馬德里，不要離開我，不要啊！不——」她聲音已經嘶啞殘破。

馬德里雙腳一軟，倒在晨光下泛光的沙漠上，他眼睜睜地看著大門在自己的眼前「咣當」一聲合上，隔斷了愛絲瑪露達瘋狂地向他求救的眼睛，隔斷了她瘋狂地向他呼喚的聲音，隔斷了他一生惟一的愛戀，隔斷了他不配得到的幸福大門永遠永遠永遠鎖住了他深愛的那個小精靈，鎖住了愛絲瑪露達瘋狂絕望的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