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如果這杯有毒,我更不能讓你喝。」

「你以為你這麼做我會感謝你嗎?你心腸好歹毒,你根本就是想讓我欠你、想讓我愧疚!」她欠他夠多了,現在才來劃分界線會不會有點太遲?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她以身相許,這樣一來她欠他的立即一筆勾銷。

「吵吵吵,吵死了!酒喝完了就趕快滾吧,別在別人的地頭打情罵俏。」女寨主不耐煩地開口趕人。

「喂,等一下,把解藥拿……」

「謝謝。」深怕女寨主反悔惹出更大麻煩,江澈動手飛快點了段靖宜的穴道,制止她的一切吵鬧舉動,抱起她奔出山寨。

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見,女寨主站在原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脖子的傷還疼嗎?」

「先別管我脖子上的傷!」都已經幫她上過葯了,又不嚴重,他才比較糟糕好不好,「你幹嘛攔着我?我要跟她拿解藥啦!」

直到下了山又奔出老遠,江澈才替段靖宜解穴,重獲自由的她立刻插著腰哇哇大叫起來。

「她們人多,若是當真一起攻過來,我怕我不能保護好你。」

他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她卻對他事事把自己放在第一看不過眼。

「那你身上的毒呢?要是難解的劇毒該怎麼辦?這裏附近又沒有像樣的醫館,你要毒發了我該怎麼樣才好呀?拜託你稍微為我着想一下好不好呀?嗚……」段靖宜連忙轉身梧住嘴,捂住溜到嘴邊的那聲嗚咽。

她居然哭了,因為緊張他的安危害怕到哭出來。

「你放心,我想應該不會那麼快毒發。」他想說那兩杯酒沒毒,可她如此緊張,還是先讓她緊張一會吧,難得她為他擔驚受怕,讓他知道長久以來並非只有他一人在唱獨角戲,「靖靖?」

「笨蛋,你現在不要跟我說話!」她的聲音帶着哭聲,好兇惡,背對着他眼淚就洶湧澎湃停不下來。

她哭的時候好醜,她不要從任何人的瞳中瞧見軟弱掉淚的自己,如果看見誰浮現一絲絲憐憫關懷,她就會憤恨難平。

過了許久,窸窸窣窣的嗚咽終於靜止,段靖宜用衣袖胡亂擦去眼淚,不讓臉上留下半點淚痕,重新轉身面對江澈,語氣兇狠地說:「別人跟你說明白了酒里有毒,你還偏要往自己嘴裏灌下去,你幹嘛要喝那杯酒呀?你是笨蛋嗎?」

「為了奪回你,別說一杯毒酒,就算是十杯我也願意喝。」他已經失去她一次了,他不能再一次失去她,他不要跟她之間出現更遠的鴻溝。

「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他果然是笨蛋,「沒有誰的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像你這種江湖出身的人應該不用別人把這道理教給你吧?我要是你,我才不會為了別人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說得好義憤填膺,不知瞧見他喝了杯酒,衝過來想拿另一杯賭賭看能不能一起殉情的人是誰。

「靖靖。」

段靖宜表情憤憤,打算丟下他走在前頭,突然瞧見他神色痛苦扶著路旁一棵樹直皺眉,不禁急忙跑了回來,「你怎麼了?江澈,該不會是毒發了吧?我、我要怎麼辦呀?」

拜託,求他了,不要在這種地方丟下她,她一個人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他死了,她一定會抱着他的屍體哭到崩潰……

「好像是……」

「你撐住,我現在帶你去找大夫!」這裏是哪裏?離下一個城鎮還有多遠?

「靖靖,等一下。」拉住那隻驚慌發顫的小手,引領着來到自己臉頰,他鄭重教授解決之法,「你親我一下,說不定我馬上就好起來了。」

眨著晶亮的眼兒,段靖宜有那麼片刻無法反應,等她理解過來,發現那根本就是他的玩笑,當即翻臉如翻書,惱怒給了他胸口一拳,「你去死好了。」

剛才該叫女寨主在兩杯酒里都下毒,穿腸毒藥。

傍晚下起大雨,他們找到一間山間破廟躲雨,透過破敗的木門能看見外面滂沱的雨勢,雨珠如簾,沿着屋檐滴落綻開一朵又一朵水花。

「既然那個女寨主沒有要傷你的意思,為什麼還騙你說酒里有毒,要你喝下去?」

「失戀的人都希望天下有情人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若我心裏膽怯,不願喝那杯酒轉身就走,她會當眾嘲笑你遇人不淑,被我拋棄。」

誰跟他是情人啦?那寨主眼睛不好,「我才不會被你拋棄,因為我根本不喜歡你。」她說得好嫌惡,低頭卻咬着烤得香嫩的兔肉吃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這隻兔子到底是誰獵來的。

「那真可惜。」不喜歡他會願意跟他一塊喝毒酒,誰比較笨?江澈唇角微微噙笑,也不說穿,將拾來的乾柴枝丟進火堆。

「可惜的是你吧,你出身江湖武林,卻棄武從文,學人家十年寒窗苦讀跑去考取功名;好不容易金榜題名,令萬人崇拜足以光宗耀祖,卻又犯了錯被貶到青羽城。」她都為他覺得辛苦,這麼辛苦何必呢?何必追着她跑?他還不如從未走過這一遭。

「兒時拈周,我第一樣抓到的是毫筆,我爹大發雷霆,發誓這輩子都不會讓我碰紙筆硯墨、讓我當個百無一用的文人,他臨死前卻想通了,一輩子縱橫江湖,到頭來卻只有棺木一副被埋入黃土,刻上碑銘,再過五十年、一百年,無人再認得他,倒不如去考取功名,當個大官,日後好名留青史。」

說實話他當時也被嚇著了,沒料到爹就剩下半口氣也出手如疾電,抓着他對他千叮萬囑,一定要金榜題名、衣錦還鄉。

「你爹對名聲的執著真是超越一般人的常識之外。」死都死了,還留個名做什麼?被後人傳頌他在下面能聽見嗎?那具已經白骨襤褸的屍身還能彎個笑弧嘴角上揚?

「反正我也沒有想要做的事,便順了他的遺願,跑去考功名。」

「那你為什麼會被眨到青羽城來?你爹如果知道這事要哭了吧。」抱歉,伯父,她不懂好好說話,見怪莫怪,她只是想要套他話,此時不問更待何時,她十三、十四年歲那年,江澈應該也在帝都,她想要知道那個一片空白的交叉點上發生了什麼事。

「授與我文學知識的是當時的太傅,我因機緣與他結識,他將我收為徒,那時朝中分太傅和丞相兩派,兩方互相仇視、針鋒相對,那年夏季太傅猝死,我追查真相發現只能是宰相下的毒手,對方告我誣陷之罪,又惺惺作假進諫聖上我是太傅之徒,該從輕發落,便將我貶到青羽城。」

江澈頓了頓,瞅向她的目光深沉,底下有什麼在蠢蠢欲動,「但是靖靖,我並不後悔被貶,因為在那裏,我遇到了你。」是重新遇上她,當時的心情猶如失而復得的狂喜欣慰。

後來太子登基,為太傅和他平反,曾多次派人送來聖旨信函,希望他能返回帝都承接太傅之位,都被他委婉回絕,他覺得青羽城就很好,對他而言,有她的地方就是最好。

「那、那是你覺得,你不來才好,我不用每天被你煩著,討厭死了。」下意識躲避令她窘困的視線,扯開話題道:「我十三歲那年你還沒觸怒宰相,你還在帝都對不對?那時候我們認識?」

她不相信什麼鬼一見鍾情,最好他是對她一見鍾情才會像牛皮糖黏來黏去,剝下來又黏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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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婦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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