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錯的人是他，她生氣是應該，但她心裏卻有種苦苦悶悶的情緒在翻騰作祟，升騰起來又變成心碎的酸澀，氤氳出使雙眼迷濛的水霧，不能哭，不可以哭，她早就知道他是個混蛋，現在不過是原形畢露罷了，十六歲是吧？十六歲！
段靖宜順手抓來一人，帶些嘶吼地朝對方詢問道：「你今年幾歲？」
「十、十六……」
「好極了！」她轉向江澈，面目猙獰，語氣兇狠地大叫道：「聽見沒有？不是你才找得到二八芳華的美姑娘，我也能找到，我要娶她為妻！」
【第四章】
「我一定是上輩子沒好好燒香才會生出你這種女兒，別跑，我打死你！」
段家大廳今日出現難得一見的光景，有人追着某人跑，上演一出大義滅親。
「啊啊！救命，二娘、大哥、大嫂、三哥、三嫂救命！」段靖宜四處逃竄，躲避段老爺的藤條攻擊，但不管她如何求救，就是沒有人願意對她伸出援手，嗚，都是冷血動物啦……
「爹，您稍微停一下。」嚇到愛妻了，段毓華極不情願地開了尊口，也動了尊手。
「停一下？我不打死她難不成真讓她娶個女人進門？而且你知道那位被她隨手一抓說要娶回來的姑娘是誰嗎？尚書千金，堂堂的尚書千金啊！」一把年紀了，力氣畢竟有限，藤條被段毓華抓在手裏，段老爺一時抽不回去。
今天段靖宜一時氣憤，在街上隨手抓來一個女子揚言要娶她為妻，不巧對方竟然是尚書千金，這也是為何段老爺氣得半隻腳都快踏進棺材也想拉着段靖宜陪葬的緣由。
早知如此，生塊燒肉都比生她好，他可愛乖巧的小女兒到底跑哪裏去了？為什麼五年前去了一趟帝都回來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他都懷疑她是假冒的，奈何這老愛氣得他七竅生煙的臭丫頭就是長著跟他女兒同一張臉，除了性格變扭曲以外一切和以前無異，這幾年他也只能認命了。
「夠了，這件事我會解決，給我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吃飯。」段毓華皺着眉動手給妻子挾菜，附上的那聲「別理他們」蘊含無限柔情，管他們要不要吃，自己跟愛妻吃飽就行。
「大哥，你真夠義氣。」段靖宜馬上投去一個諂媚眼神，豎起大拇指。
「你解決？對方可是尚書千金，不是隨便塞點銀錢、送份大禮過去就能敷衍了事的，你要怎麼解決？」
「我會親自登門拜訪，找位江湖術士推說段四公子惡疾纏身，不願耽誤尚書千金的青春年華，以免誤了對方的終生大事，今日所言乃是她一時忘卻道長勸告。」
「大哥，你說話好毒。」感覺沒病都要被他咒出病來。
「你也可以選擇現在馬上嫁給江澈，立即就能澄清誤會，別人也許會看段家門面、看在你少不更事亂吃飛醋的分上原諒你，我也不必兜那麼大的圈子，還貼錢送禮給人消氣。」段毓華終究沒忍住，狠狠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別、別，大哥，那麼就拜託你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呀，段靖宜直接雙手合十，拿段毓華當廟裏那尊佛像來拜。
「但是你得給我離開青羽城一些日子避避鋒頭，三天後運送萬珠坊一批珠寶到山州城的商隊就會出發，你隨商隊一同前去吧。」
「沒問題。」山州城和青羽城之間來回一趟得花上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山州城好呀，她有三個月不必見到江澈了。
「江澈是縣令江大人嗎？先前他被人拉去棲鳳樓卻對樓中姑娘不為所動，聽說他心裏早就有了人，原來那個人是靖靖呀？他喜歡靖靖也有好長時間了，怎麼還不派人上門求親，把這婚事趕緊辦一辦？」場面安靜下來，輪到三少夫人惜蝶發表心中疑惑。
「去年江大人上門給小妹提過親，不過被小妹當面回絕了。」段三公子段殷亭先一步接下這顆地雷，沒讓段靖宜踩上去。
「好可惜。」當面回絕就表示對對方毫無感情是吧，惜蝶懂。
「三嫂抱歉，我沒看出可惜的重點在哪裏欸。」這裏段靖宜非要插入一下不可。
「嗯……靖靖，其實江大人真的不差，你為何就如此討厭他呢？我看他對你挺好的。」別人的事外人無權置喙，看他們的樣子又不似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段靖宜獨獨厭惡江澈、為難江澈的態度令大少夫人白水心不解。
「大嫂，你有所不知，有種人叫作莫名招人厭，我討厭他沒有理由。」段靖宜說得一臉冠冕堂皇。
「你討厭他，那你十五歲那年被他所救，他帶你回來的時候你幹嘛黏在他身上半天不肯下來？你討厭他，那今天他不過在衙門門口跟人狀似親昵，你幹嘛亂吃飛醋為了跟他賭氣，隨手拉個人說要娶人家為妻？」段毓華看她是佔着茅坑不拉屎，不知道後面還有一列隊伍在等著。
「那是因為我……」因為什麼？十五歲那回還能解釋哭泣的臉好醜，在她平復之前不願被人瞧見，那麼今天呢？今天看見江澈跟許家小姐在一起她就覺得好氣好氣，氣他說話不算話，氣他既然喜歡她還要跟別人那麼要好。
如果他是她的，她才不讓他對別人那麼好，絕對不會讓他瞧除她以外的女子一眼，可他不是她的呀，他也不是她的玩具，她知道自己就像個霸道的孩子，分明丟掉了不要的玩具，看見別人撿起來又感到不甘心，認為那是只屬於自己的，就算扔了也不要給別人撿了去，她真是糟糕透了。
「靖靖……」
搶在段二夫人開口幫腔之前，段靖宜打斷她，「我吃飽了，先回房了。」
再不走，只怕她的臉會擺出各種神情，好的壞的、酸的甜的、苦的辣的……讓別人把她對江澈的種種感情窺竊個徹底。
真正負責運送貨物到山州城的商隊只有三人，聽說道三人雖是段家商鋪的夥計，卻常年奔走在外，極少回到青羽城，因此皆是段靖宜沒見過的生面孔，段毓華事先打過招呼，他們會帶她同行，其餘的就是些護鏢的鏢師，手下功夫很有幾把刷子。
段靖宜沒想要等人齊了一塊友好地打招呼、跟人家稱兄道弟，第一時間就鑽進為她準備的豪華馬車，先補補大清早就強行撐開眼皮爬起來的睡眠不足，找周公聊聊天去。
醒來之時馬車搖搖晃晃，該是行駛在路上，只是不知已走出青羽城多遠，馬車搖得頗像哄嬰兒入睡的搖籃，沒多久睡意再度襲來……
「跑這趟商路上會有山賊出沒，大公子把江公子這樣武功高強的俠客推薦給我們，真是如同吞了一顆定心丸。」
「鄭頭領你過獎了，在下才要感謝大公子給在下找的這份差事。」
「江公子手頭很緊？一般江湖人不會太容易接下這樣的差事為人護鏢。」
「還好，在下碰巧有要事前往山州城，所以便接了下來。」
「敢問江公子是哪裏人士？」
「潼水鎮。」
「咦？很近嘛，就在青羽城隔壁……」
「停車，停車停車停車停車！」段靖宜倏地睜眼，從車內探頭出來，大聲嚷嚷。
「四公子，請問有什麼事嗎？」前來查看狀況的是商隊里一位姓張的小兄弟，年齡跟段靖宜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