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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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掘墳者他日無葬身處「既然無從查起,曲嬤嬤還是早些回覃州吧。」辰軒看着她認真道。這位忠心的老僕為范家操勞半生,早該回去享清福了。

曲嬤嬤點點頭,她這次本就是來向辰軒少爺辭行的,出來得太久,應該回去向老爺夫人好生稟報少爺的情況了。本以為辰軒和阿薇已過上了琴瑟和諧的日子,沒想到來了卻撞見那一幕,她不禁心中大呼,還好是趕巧了,否則少爺氣走了少奶奶,將來帶什麼人回去給老爺夫人見?

「老奴正是來向少爺辭行的。」曲嬤嬤眉眼一挑,軟聲道,「只是少爺也得讓老奴再伺候您一回,否則老奴回去了,老爺夫人聽說老奴來了這麼久,連一頓飯都未給辰軒少爺做過,那是定然要生氣了。」

辰軒輕眨了下眼,算是默許了。待曲嬤嬤出去,他的視線又落到溪邊的身影上。

溪邊的水流得嘩嘩響,以至於曲嬤嬤走到她身邊坐下,阿薇才反應過來。

曲嬤嬤還是那副笑容親切的樣子,可阿薇已堅定了決心,「嬤嬤,我該回家了。」

幫阿薇將一縷碎發撥到耳後,曲嬤嬤柔聲道:「孩子,老身有些話與你講,聽完了再說走不走,可好?」

阿薇不好拒絕,木木地點了點頭。

曲嬤嬤便將從前未與她講過的范家的情況略略講了一遍。

范家並不是做之前說的做小生意的門戶,而是覃州第一富賈,范家靠制瓷起家,已綿延三代,在當地產業頗豐,素有名望。辰軒是家中次子,上有兄嫂,下有一妹待字閨中。

曲嬤嬤也道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並非范家親戚,阿薇看她周身氣度便覺勝過普通人許多,在范家竟只是奴僕,無法想像范家到底是怎樣的人家,家裏的人都像辰軒一般仙姿脫俗嗎?

「將來您跟着辰軒少爺回去,老身還要叫您一聲二少奶奶呢。」曲嬤嬤眉梢含笑,言語恭敬,希冀阿薇知道範家聲勢,不再生出回家的心思,辰軒少爺骨子裏清絕,是絕不會低頭的,只能讓阿薇諒解。

阿薇卻不為所動,她只覺得,辰軒本就是個手藝不凡的闊綽人了,沒想到家裏更是富裕,那他瞧不上自己實在理所當然了,若不是因為他名聲不好,范家怎會找她做兒媳婦,還真是委屈他了,若真在得知這些后留下,只怕他更認定她貪財重利了。

曲嬤嬤又絮絮地說了些勸慰的話,但阿薇已打定了主意回去,再無更改了,她只得嘆了口氣,道:「罷了,是我們范家對不住你,若是真的要走,也等吃了老身做的飯再走,老身親自送你回去,也跟你家人有個交代。」

話說到這份上,阿薇便答應了,甚至在曲嬤嬤操持灶前的時候,主動幫了不少忙。

樹影西斜之時,一大桌子菜擺滿了廊下,曲嬤嬤拉了辰軒與阿薇相對而坐,自己選了個側位。席上,二人都不說話只埋頭夾菜,卻也並未吃下多少,曲嬤嬤一個人說得嘴都麻了,忽而道:「有菜無酒,不足以助興,老奴記得置辦婚事時曾放了幾瓶佐餐的佳釀在屋中,不如現在取來?」曲嬤嬤用眼神詢問著辰軒。

辰軒現在哪有心思喝酒,他以為即使他說了不必相勸,曲嬤嬤也不可能真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而是必會勸得阿薇留下,哪知現在是要喝分別之酒么?再看含笑的曲嬤嬤一眼,莫非……她想讓阿薇喝醉,如此便走不了?可這種做法,他頗為不齒。

見他不語,曲嬤嬤就當他默認了,很快進了屋裏,那些酒當初便是她放在柜子裏的,現在也不花半分功夫就找了出來,又拿了兩個杯子,替兩人滿上。

辰軒拾起杯子,一飲而盡,心中的愁緒沒壓下去多少,倒隨着辛熏的酒氣翻湧上來。

看着曲嬤嬤期待的樣子,阿薇也抿了一小口,頓時辣得眯起了眼。

曲嬤嬤忙笑着給她夾了口菜,「就著菜喝就不辣了!」如此勸得阿薇喝光了一小杯酒。

辰軒更肯定剛才的猜測了,見阿薇滿臉緋紅的樣子,他有心阻止曲嬤嬤,話到了嘴邊,卻如何說不出來。

一席飯畢,阿薇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聲音也有些迷糊,「嬤嬤……我該回家了。」從沒喝過酒的她,三杯下去已不太清醒,但喝下這些酒,思緒變得輕飄飄的,心裏沒那麼難受了,所以剛才到最後時,已用不着曲嬤嬤勸她,是她自己很愜意地抿完了杯中酒。

一隻淺青色的袖子伸了過來,待要扶住快站不穩的阿薇了,又遲疑着縮了回去,他終究還是吩咐曲嬤嬤道:「有勞嬤嬤扶她進去歇會兒吧。」

曲嬤嬤暗自瞥了不爭氣的某人一眼,將阿薇扶到屋裏的床上躺好了。

阿薇喝了酒,渾身發燙,現在又是夏日,身上已滲出薄薄的汗了,她一手拉住曲嬤嬤,恍惚著喃喃道:「好熱……好熱……」

曲嬤嬤乾脆打了一盆水來,替阿薇鬆了髮髻,除了衣衫,將她身上都擦乾淨了,邊擦邊是感慨,這姑娘看着身量不豐,屬於苗條纖細的一類,其實該有的一分不差,身上肌膚白皙如堆雪,幼嫩似花瓣,手上的帕子輕輕滑過,便留下一抹桃花色的誘人印子,是個男人見了都挪不開眼,也不知自家少爺是哪裏不開竅,生生做了這麼久的和尚。

將被子挪到一邊,曲嬤嬤往箱子裏尋了一方紗巾給阿薇蓋上,這次她便不喊熱,也不喊要走了,安安靜靜地進入了夢鄉。

曲嬤嬤這才出來,見辰軒還坐在剛才的位子上,愁眉不展,她也不多說什麼,只收了桌上的碗碟去溪邊洗了,又擦了灶台,然後才來向辰軒道別,「辰軒少爺,老奴這就下山了,明日便出發回覃州,過段日子就是夫人的生辰,少爺可要記得帶少奶奶一起回來。」

「嬤嬤保重身體。」辰軒站起身送了曲嬤嬤一程,心裏卻明白得緊,她已生了去意,如何還留得住,待她酒醒了,還是會回去的,往後回范家,他仍是形單影隻。

待曲嬤嬤走遠了,他見到山坡上倒著一個籮筐,正是她白日裏着急跟他解釋時落在那裏的,他將籮筐扶了起來,蹲著身子將散落的野菜一點一點拾回筐里,回到竹屋時,將籮筐放回了灶下,看着從前被她操持慣了的鍋碗瓢盆,忽而心裏一陣失落,坐到剛才的位置,繼續執杯獨酌。

他從不貪酒,從前師兄弟間偶爾小酌幾杯而已,今日卻莫名想要放縱,但覺此物未能解愁,蓋因飲量不足而已。一杯接着一杯,他喝到天色暗沉。

此時,屋裏傳來阿薇的聲音——「渴……口渴……喝水……」嬌弱的聲音有氣無力,顯得可憐巴巴的。

想到必是她喝了酒的緣故,辰軒忙倒了一杯水進了屋裏,只是到了屏風后,卻見那帳幔未曾放下,她背對自己而卧,頭上青絲散開,如亮澤的黑緞堆積在枕上,一層緋紅的紗巾由齊胸處蓋至腿窩,香肩玉露,白臂如藕。那紗巾又十分輕薄,其下種種風光,若隱若現。

辰軒怔得未敢上前一步,原來曲嬤嬤不僅是灌醉阿薇,讓她暫不能離開這般簡單,恐怕是想助自己與她成就夫妻之實,到時她自不會離開了。

只是這等下作手段,他哪裏能夠苟同,當即轉身而去,卻聽床上的人又在急切地呼喚,「渴……好渴……」

他終究不忍,還是決定先喂她喝水,否則她今夜只怕痛苦難當,走到床前,她似乎也曉得有人來了,便翻過身來,伸着手討要水喝,眼睛卻是眯著的,隨着她的翻動,身上的紗巾滑了下去,大片嬌嫩豐隆,一覽無餘。

但凡男子,見之此景無不血脈僨張,但他還記掛着給她喂水,自不敢多看,忙扯了放在身後的被子給她蓋上了,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瑩白紅潤的小臉來。

托着她的脖子給她喂完一大杯水,見她不喊渴了,他才垂了帳幔出來,霎時心跳如鼓,手心裏都是汗,可莫名地,剛才的愁緒減了三分。

擱好杯子,看到桌上的那壺酒,他覺得不能再喝了,否則他不能保證今晚上一直做個君子,便又泡了杯茶,在臨窗處坐着吹風,好讓那酒意早些醒了。

慢慢地,他酒意確實醒了幾分,可腹下卻燒起了一團小火苗,隱隱有燥熱之感。

很快,火勢蔓延,灼得他焦躁不安,皮膚下似有細細密密的針頭在扎刺,他痛苦地喘息著,看着腰帶下頂脹的衣袍,遲鈍地意識到什麼,目光探向剛才的酒壺。

她卻不知道,散了樂師的原因是某人向來喜歡清靜,曲嬤嬤特意叮囑了而已。

過得一會兒,轎子再度抬着往山上走,耳邊再沒了熱鬧的樂聲,只聞轎夫腳步沉沉,呼吸喘喘,山間偶有鳥叫蟲鳴。

走了約莫一刻鐘,阿薇小心地揭起一角蓋頭,掀開帘子看了看,只見山道上濃蔭遮蔽,鮮有人家,與小瓷山的風貌大為不同。路上沒有半點小瓷山上的白灰,這倒挺值得高興的。

那日爺爺相看回來,曾說過要走約莫兩刻鐘才能到達,她估摸著,這會兒走到一半了。

果然,又過了約莫一刻鐘,阿薇聽到媒婆吩咐轎夫停轎。

媒婆掀開帘子,笑着與她說已到了地方,然後背過去躬著身子,讓她伏到自己背上。

阿薇被背着踏上一座四尺寬的平整竹橋,耳邊有流水聲傳來,從蓋頭下的視線看去,橋下果如爺爺所說,有一汪清泉。

周圍除了山野間的自然聲響,聽不出有半分結親的喜慶。不過路上的時候,媒婆就與她說過,小夥子的父母都在覃州,暫時沒能趕來,而大瓷山上住戶少,離得遠,男方也不打算相請了,因而顯得冷清了些。等成親后,自然帶她去覃州府拜見公婆,今日有疏漏的地方,那時必會補全。

阿薇其實並不介懷,在水竹村裏,很多姑娘連花轎都沒得坐,只是蓋上蓋頭,婆家找來一個壯實的婦人或媒婆,就這麼把她們背走了。因而她對這些禮數也不是很清楚,更不曉得是否周全了。

媒婆接着往前走,上了幾級竹台階,似是到了屋檐下,最後視線陰了下來,應是到了室內。

阿薇被放了下來,感覺身下觸處柔軟,高度剛好屈膝落腳,應該是坐到了床上。

媒婆與她道了幾聲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祝語,便走了出去。阿薇聽得媒婆似與一個婦人聲音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歡歡喜喜地道謝,應該是拿了令人滿意的賞錢。

竹橋上嗵嗵的腳步聲遠去,媒婆吩咐起轎的聲音傳來。

片刻后外面安靜下來,阿薇有些不知所措,彷彿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

終於,一個腳步聲靠了過來——「新娘子一路辛苦了。」聲音是之前那位找過她的老婦。

阿薇鬆了口氣,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安心了幾分。

曲嬤嬤坐到她旁邊,先與她道了喜,然後又解釋了一遍為何公婆親戚沒來,這裏也沒擺席,說辭與媒婆差不多,只是更帶歉意。

阿薇輕輕點了下頭,說自己能理解。

曲嬤嬤便握了阿薇的手,笑着說,「就知道我們阿薇最是明白事理。你放心,往後去了覃州,公婆必不會虧待你。必給你一封大紅包,再補辦幾十桌酒席。」

阿薇輕嗯了一聲,她並不貪這些,只是有些緊張,話語便越發簡潔。

曲嬤嬤又與她多說了一會兒話,寥寥數語便發現她對鎮上那些傳聞還不曾耳聞,遂放心下來。起初見她手有些微顫,曲嬤嬤還心頭打鼓,這會兒才曉得她是因為初嫁而忐忑,忙安撫了她幾句。

阿薇試着放鬆了些。

曲嬤嬤瞧了瞧外面,忽而放低了聲音道:「我們辰軒不善言辭,實際是個面冷心熱的,待會兒阿薇你莫要覺得他對你冷淡,其實他心裏是十分歡喜你的。你大可對他主動些,他會好好待你的,他最是心善了……」一番話絮絮叨叨說到最後,曲嬤嬤竟有些哽咽。

阿薇不明所以,只想着男方是七年後再娶,對他家人來說,該是意義重大,所以才這般感傷。

可她卻不明「主動些」具體要怎麼做,只不忍老婦難過,便答道:「我,盡量吧。」

曲嬤嬤這才放心地拍了下她的手,又說了些別的。

過了一會兒,前方傳來一個聲音——「天色不早了,您該下山了。」聲音淡淡的,阿薇卻覺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夢裏出現過好多遍似的,不由一時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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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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