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票》 第四章(5)

祁老夫人躬身謝道：「謝謝劉師傅，謝謝各位街坊、鄉親！」關近儒故意想讓大家都聽見，便向著祁老夫人高聲說道：「親家母，我出個主意。明天開始，您的豆腐攤子就背靠官府封條，擺在義成信門口！各位街坊、鄉親，你們就照顧些，買祁家豆腐，就等於幫了祁家。幫了祁家，沒準就是幫了自己！」祁老夫人接了腔：「我祁家會記住大家的好。義成信的門關着，我請你們買我家豆腐吃；義成信的門開了，我家敲鑼打鼓的請你們進去取銀子，存銀子。」慢慢的開始有人過來買豆腐了。一個，兩個，三個。人越來越多。關近儒拱手而別，鑽進馬車。劉鐵山飛身上馬，仍在馬背上抱拳打拱。祁家宗祠一角。素梅在生氣，教訓世楨：「你怎麼就不聽娘的話呢？這段書才幾個字？兩天了，你硬是背不下來！別耷頭耷腦的，精神些，讀！」世楨拿起書本，說：「娘，我餓……」素梅心軟了，把兒子摟了過來，說：「聽娘話，先讀書，很快就吃飯了。」世楨說道：「是。」讀了起來：「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足！』《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祁老夫人領了江懷先先生過來。祁老夫人說：「素梅，汪先生來了。」素梅忙起身說：「汪先生您好。世楨，見過汪先生。」汪懷先拱手道：「少奶奶好！」祁老夫人叫世楨：「世楨，要行拜師禮！」世楨遲疑會兒，跪下拜了幾拜。汪懷先道：「免了罷，免了罷。這孩子一看就是聰明相。」祁老夫人說：「汪先生，世楨就拜託您了。」汪懷先說：「關老闆是我少年同窗，承蒙他看得起啊！」祁子俊眼裏噙著淚，幾次要向母親撲去，卻叫三寶拉住了。三寶惟恐祁子俊莽撞，乾脆拉着他離開了。第二天，祁子俊又來到義成信票號對面的街角。義成信記的牌匾已讓一塊紅布遮上了，紅布上赫然寫着：祁家豆腐。祁老夫人一邊打着扇子趕蟲蠅，一邊高聲叫賣。攤前擠著些買豆腐的街坊。祁老夫人不停地朝人道謝。有人過來，問：「祁老夫人，義成信什麼時候重新開張？」祁老夫人說：「要是開張呀，我們事先要把招貼貼得滿城，再請兩台大戲！」那人說：「可我家等著銀子用啊！」祁老夫人說：「請您一定寬貸些，謝謝了，謝謝了！」那人嘟嚕幾句，一哼鼻子走了。祁子俊遠遠的望着母親。祁老夫人繼續高聲叫喊：「豆腐豆腐，祁家豆腐！」祁子俊突然飛跑着過去，喊道：「娘！」祁老夫人驚愕道：「子俊，你！你！你快快躲起來呀！」祁子俊不聽，高聲叫道：「祁家豆腐！祁家豆腐！」有人回頭，驚道：「祁家二少爺！」很多人圍了過來，有人喊：「二少爺，您回來啦？」祁老夫人急得臉色發青：「子俊，你不能站在這裏。」祁子俊哪裏管？高聲喊道：「祁家豆腐，快來買呀！」正好有衙役走過，喝道：「祁子俊！」祁老夫人推了兒子一把，大喊道：「快跑！」祁子俊回頭喊了聲娘，飛跑而去。衙役叫喊著，緊追上去。祁老夫人有些支撐不住，差點兒跌倒。寶珠忙扶了祁老夫人。祁夫人強撐著賣完豆腐，回到祁家祠堂就癱軟下來了。她擔心子俊出事。素梅說：「娘，沒事的，喬管家去衙門探信兒去了。」沒多時，喬管家回來了，說：「老夫人，我託人打聽了，衙門沒抓住二少爺。」祁老夫人道：「這孩子，膽子太大了。他是萬萬不能讓官府抓住啊！」素梅說：「怎麼辦呢？要想辦法找到他，交待他別再魯莽了。」祁老夫人說：「有什麼辦法想？我們沒處找他呀！」素梅說：「我有個笨辦法。」祁老夫人忙問：「快說，什麼辦法？」素梅說：「明天叫福貴什麼事也別做，就在街上來回的轉。子俊要是看見福貴，準會上來悄悄搭話。福貴別人不會注意的。」祁老夫人說：「你這笨辦法好。」次日一早，福貴就上街轉悠去了。他轉了沒多時，果然有人上前打了招呼：「福貴！」福貴回頭一看，正是三寶。他使了個眼色，繼續往前走。走到個小巷裏，福貴停下來，問：「你怎麼不跟二少爺在一起？」三寶說：「二少爺昨天差點兒讓衙門抓了，我不讓他出來，自己獨自出來想想辦法。」福貴說：「你告訴二少爺，讓他晚上悄悄兒去關老爺家。」三寶問：「去關老爺家幹什麼？」福貴說：「你別多問，只讓他去關老爺家就是了。」兩人不再多說什麼，匆匆分手了。晚上，祁子俊同三寶去了關家。祁夫人同素梅、寶珠早等在那裏了。母子倆見了面，免不了相抱大哭。祁子俊誠惶誠恐地掏出那個黃色錦盒，細說了它的來歷。祁夫人大怒，把那黃色錦盒砰地被摔在地上，怒道：「你對得起你爹和你哥嗎？你四萬兩銀子換了個什麼玩意兒！」三寶低着頭，拿眼睛偷偷兒瞟祁子俊。祁子俊跪在母親膝前，哭喊道：「兒子不孝，娘，您打我罵我都行，您自己彆氣壞了身子！我不知道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啊！」祁老夫人訓道：「人家喬管家、福貴、黑娃、寶珠，誰不同心同德為着我祁家？你哪？你還是個東家！」祁子俊依然跪着，低着頭，流淚不語。祁老夫人訓斥道：「叫你去跟袁掌柜學生意，你成天遊手好閒！」祁子俊哭道：「娘，我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啊，沿路貼滿了抓我的告示，走到哪裏都是抓我的官兵。」祁老夫人怒道：「你就該讓官兵抓去！我祁家留你何用！祁家祖上闖關東時多大？十五歲！你哪？你今年多大了？你從小正事兒沒幹過一件！你想想，你長這麼大，有哪件事讓娘高興過？」關近儒道：「親家母，您老就別生氣了。子俊沒讓官府抓住，就是萬幸了。」關老夫人也勸道：「只要子俊好好的，就是菩薩保佑了。」祁子俊使勁兒把頭往地上磕，哭道：「兒子不孝！」祁老夫人道：「我平日裏同你爹只要坐下來，就會說到你。為了教你學好，想盡了法子。我知道，越是有錢人子弟，壞起來更壞。我原想着，有你爹跟你哥撐著這個家，再慢慢兒讓你學好，也不遲。如今，家門不幸，千斤擔子該放在你肩上了。你看看你自己，娘能指望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