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3

沈轍手中的資料迅速地翻頁，最後他抬頭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也許他的目光太鋒銳，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就見少年受驚似的抬頭望過來，短暫的視線交觸之後，少年率先扭了頭。

那雙眼眸彷彿會說話，帶著試探和不安，小心翼翼地在這裡尋求一個安慰，卻被他的眼神嚇跑。

不知怎的，沈轍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心疼。隨即他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怎麼可能。

但他的目光還是柔和了許多，對著沙發上的少年正色道，「祁辰，以你的資歷來說，並不能達到進入景年的門檻。」

少年神色一黯，就聽到那邊的男聲頓了一頓，緊接著說，

「但是景年可以看在格蘭特的面子上給你一個機會，時間不會很長，為期三個月的練習生，三個月期間，除了基礎的聯繫，你可以拍攝格蘭特的封面，薪酬另議。如果可以，需要你的父親給出一份書面證明，同意你與景年簽約。」

話音剛落，沈轍就看到原本垂頭喪氣的少年眼神一亮，嘴唇微張，想要說什麼，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閉上了嘴巴。

他看著少年鮮嫩的嘴唇，不自然地伸出一隻手鬆開了襯衫領口的一顆扣子，呼吸好像順暢了一點。

「你有什麼要求可以提，我會考慮。」

沈轍沒有發現，他已經將少年的事變成了由他親手處理的事，而以往這些小事都是負責人來處理。

魏希程看著男人放在桌子上的手，骨節分明，如玉一般的顏色，他在心裡給這位沈老闆的手點了個贊，面上垂下眼皮，小刷子式的睫毛在臉上掃下一小片陰影。

「沒有。」

格蘭特在一旁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心中十分著急，「祁，你的父親呢？怎麼還不來？」

沈轍看著少年想起了資料上的介紹，生性怯懦，行為畏縮，敏感沉默。

「你父親的聯繫方式。」沈轍拿過助理的手機，準備撥號，「我和他說。」

少年輕輕吐出一串數字，沈轍撥通，然後按下了免提鍵。

在他按下免提鍵的時候，他看到少年的嘴唇動了動，仍舊是沒有說出他自己真正想說的話來。

接通了，率先傳來的有男人吆喝聲還有女人的調笑聲，還有碰撞聲和一些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混亂。

沈轍臉色一變，格蘭特的表情也變得十分複雜，都是成年人，自然會懂得這些事情。

唯一的小孩咬著嘴唇低著頭不作聲。

「誰他媽給老子這時候打電話？忙著呢！一會說！」那邊說完就想要掛斷。

「祁先生，我是景年娛樂影視公司的負責人，想要簽約祁辰，需要您的同意，同意祁辰參演一切鏡頭下的節目。」沈轍語速自然平穩，趕在祁父掛斷前說完了這些話。

那邊沉默了兩秒鐘，「景年？」

「是的。」

「我這就過去。」電話另一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女人的挽留，「操，滾一邊去，別誤了老子的好事。」

沈轍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安靜。

一向多嘴的格蘭特都看得出現在沈轍的心情十分不美好，他不敢再多說，沈轍的助理自然也會在一旁裝啞巴，剩下的一個少年本就不愛說話，這下更不會主動搭話。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不知過了多久。

「一直低著頭，脖子不疼嗎？抬起頭來。」

魏希程抬起頭來后，看著沈轍烏木般的瞳孔里竟然帶著一點笑意。

他揉揉眼睛正想再仔細看看的時候，一聲「祁辰！」打斷了他的想法，他迎聲看去，一個穿著淺藍色西裝的男人朝著他們走來。

他站起身來，等男人走到眼前時，他低下頭輕輕喊了一句，「爸爸。」

祁父雖然常年縱情聲色，但卻依稀可見當年年輕時候的影子，雖然腳步虛浮眼底也有些青黑，但看起來十分年輕，加上一身淺藍色的西裝讓他看起來輕佻又放蕩。

祁辰一身的氣質縹緲空靈，像不落世俗的精靈，而眼前這個男人卻活像是活在最底層，氣質的迥異讓人無法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祁父臉上帶笑，伸出手去摸少年的頭髮，一句「好孩子」還沒出口，少年就偏頭躲過了他的手。

他臉色一僵，正想要訓斥這個不懂事的死孩子，就見一個長相俊秀、氣質清雋的男人對他點頭致意。

祁父常年關注娛樂信息，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沈影帝，他忙不迭地彎彎腰，「沈先生好。」

「祁辰十分符合我們公司這一期一個拍攝計劃的形象，所以我想，讓祁辰進公司做三個月的練習生，根據這三個月的表現來決定他是否具有正式進入公司的實力。」

祁父一直在點頭，「我沒意見，全聽您的。祁辰這孩子有時候不太聽話，您找人管管他我正求之不得呢。就是這錢的問題……」

沈轍擺擺手，從助理手中拿過一份合同，「我們不會虧待祁辰，雖然祁辰之前的資源和形象並不是太好，但我們依舊會按照正常的程序來給祁辰拍攝的薪資，至於練習生期間，公司提供食宿，也不會提供額外的報酬。」

祁父的臉色變了變，「三個月都沒錢？」

沈轍點點頭。

祁父想了想之後的好處，咬咬牙，「行。」

因為雙方都對合同沒什麼異議，很快地就簽訂了合同。

祁父收好筆，眼珠轉了轉，對著沈轍說，「有什麼大老闆好資源，您可一定要介紹給我們祁辰，我們祁辰什麼臟活累活都能幹。」

沈轍常年再生氣也會帶著兩分笑意的臉，這下徹底冷了下來。

「祁先生，既然合同已經簽好了，慢走不送。」

祁父對著祁辰眨眨眼，暗示他要按照自己以前教他的那樣做，這可是大公司，能來往的也都是有錢的大金|主。

小孩捏著自己的衣角杵在原地，咬著嘴唇，看起來單薄的可憐。

沈轍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親手將自己的孩子往火坑裡推，還是，還是這麼漂亮的孩子。

格蘭特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看一個人特別不順眼的時候，只會遵從自己的內心，他輕輕將少年拉到自己身後，然後迅速放開了手，生怕少年再因為這個紅眼眶。

格蘭特高大的身影擋在祁父和少年的中間，雖然不能完全阻隔兩人的視線，但卻彷彿給少年築了一個安全的圍牆。

沈轍看著少年愣愣地看著男人寬厚的背，他按按眉心，從沒覺得格蘭特這麼礙眼，「李助理，送祁先生打車。」

將祁父送走後，沈轍看到格蘭特背後的少年明顯的鬆了一口氣，身體也不再緊繃。

「格蘭特，安然還有十分鐘就會到。」

「什麼？！沈！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她。」格蘭特急匆匆地站起來就要走，回頭揉了揉魏希程的頭髮，「期待我們的合作。」

沈轍看著格蘭特匆匆忙忙的背影，走到了魏希程的旁邊，「跟我走吧。」

魏希程正心中納悶，沈老闆有這麼閑？還不等回神，就感到頭上落了一隻手，又飛快地抽走。

原身十六歲一米七八的個頭，但在沈轍的面前這點身高完全不夠看，以原身的性子又絕對不會抬頭看看這位沈老闆的表情來推測他是怎麼想的，魏希程只得老老實實地受了這一下，然後暗暗地和沈轍拉開了一些距離。

沒能抬頭的魏希程自然不會看見，沈轍看著他的深邃眼神。

沈轍邁開步子走在前面，捻捻食指，剛剛柔順的觸覺還停留在指尖，只是令人不能忽略的一股電流透過手指傳遞過來，讓他渾身一麻，差點喟嘆出聲，心裡還想再觸碰體驗一下。

魏希程不言也不語，老老實實跟在男人身後，垂著腦袋，就像一個小跟班。

「沈、沈先生。」

身後傳來的糯糯的嗓音讓沈轍腳步一頓，直接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小鵪鶉，如果他沒記錯，這是自見面以來這孩子第一次主動說話叫人。

「什麼事？」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得放柔了聲線，只是剛才那股靜電的後遺症太大，讓他原本清朗的聲音變得有些喑啞，字與字的發音纏綿在一起，如同剛剛起床時的慵懶。

沈轍皺皺眉，來不及多想，就見眼前的小鵪鶉抬著頭憋紅了臉，嘴唇抿了又抿，也只吐出一句，「謝謝。」

「謝我什麼？」

當然是謝你把我拎出來還管飯啊。

魏希程捏捏衣角，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他不敢再對視沈轍，重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我……」

等了半天沒能等出「我」後面是什麼話，沈轍覺得可能小鵪鶉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學會說話，至於他說的什麼，他差不多也明白。

「餓嗎？跟上。」

「嗯……」

身材頎長的男人走在前面，步子卻放得很慢，略顯瘦弱的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不時抬頭看看眼前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