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漫長的等待后，天終於亮了。

天亮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半。天空徹底放晴，陰雲被完全吹散，剩下一片賞心悅目的湛藍。呼嘯的寒風也停住了，風速從四十五公里每小時，下降到不足十公里。外面溫度還是那麼低，卻沒了吹得人臉上生疼的討厭感覺。

碧空，白雲，積雪，遠山。這才是普通人喜歡的冬季景色。

陽光灑進房間，令人心神為之一爽。封雲沒有特別的表示，目光在天際白雲上流連了一會兒，便收了回來。

「對了，」女白領忽然對她說，「謝謝啊。」

這一聲道謝之後，其他人恍然大悟，也忙忙地換上笑容，向她說一些感激的話語。

「……不用謝。」她說。

她本來以為，他們已經失去了有關道謝的記憶。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有近憂，大多沒時間遠慮。他們的近憂，已經在半夜時分被人解決。放鬆的時間非常短暫。臨近結束時，大多數人臉上，終於多了對未來的憂慮。

憂慮有現實的，比如說他們肚子餓了，不知何時能得到食物和飲水，有不太現實的，比如說懷疑聶岳是小鎮的幕後黑手，特意過來戲弄他們。

直到現在，他們仍未想過，以後自己將失去封雲的庇護，一切都要自力更生。

但是，他們馬上就會明白這樁無情的事實。

封雲解決了大部分威脅，聶岳解決了所有的潛在威脅。他們的下一個世界，可不會如此幸運。

她只能緩緩說：「不用謝我，祝大家以後好運吧。」

大約半小時過去，一到上午八點，異象驟起。

封雲眼前的景物驟然模糊，變的影影綽綽。她彷彿被送進沒有盡頭的濃霧當中，又像身處夢境，儘是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她附近，可能仍是覆滿積雪的栗鎮，也可能是別的地方。地點的差異，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她無法辨認其中的區別。

這是每個世界結束后，必有的結算獎勵階段。

光屏無需她呼喚，直接跳了出來，上面出現由圖標和文字共同組成的內容。

混沌空間的任務獎勵，分為晶石和積分。晶石又分五色：赤，青，白，黑，金。勉強過關的試煉者，只能得到最基礎的獎勵。評價越高，獎勵越多。

除此之外，能在試煉世界裏找到什麼好處，全看他們自己。找到支線任務並完成，也能拿到和主線同類型的獎勵。

當他們拿到優秀或完美的評價時，將得到一次抽取額外獎勵的機會。這個機會在光屏上，由一個通體漆黑，上嵌赤金花紋的寶箱表示。

這一次，主神居然非常大方，給了她完美評價，所以她得到了抽取機會。

「兩枚赤色晶石，五百積分……」

封雲無聲地重複一遍，然後伸手，在寶箱頭頂輕點一下。

光屏漾出一陣同心圓形狀的波紋。波紋消失的同時，寶箱化為虛無，留下一行文字。

夢魘血統：夜靈。

在她使用這行文字前，獎勵將一直保存在光屏上。有時候，試煉者得到的兩種強化相互衝突，只能放棄其中一種。

她當然不會放棄。

寶箱一經開啟，結算階段便宣告結束。周圍模糊的景象瞬間粉碎，化為紛紛揚揚的灰燼。灰燼之中，新的環境逐漸清晰起來。

她站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里。房間長十米，寬十米，高三米，四壁全是白牆，地面鋪着木板，普通到讓人無話可說。

沒有傢具，也沒有人。

封雲微微一笑。

上一次住進未經裝潢的基地房間，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令她傷感和懷念。

所幸，只是傷感和懷念而已。

新人完成認證世界，得到對光屏的控制權，同時也會得到主神附贈的儲物空間。她之前拎着背包到處遊盪，表面一如常人，其實非常的不習慣。

房間一顯形，她立即喚出光屏，左手輕按屏幕，右手則按住背包。

下一秒，她手底空無一物。背包已被送進儲物空間。如果她需要，可以用積分擴大空間，讓它承裝更多的物品。

然後，她左手探入衣袋，把那塊礦石，以及衣袋裏的所有物品都送了進去。

光屏之上，突然出現數行新的文字，等待她查看。與此同時，緊閉的房門外，也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夢魘血統在她這裏，並非陌生的存在。它是十分昂貴，也十分優秀的血統強化。她曾遇見擁有高級夢魘血統的對手，至今印象深刻。

想發揮它的最大威力，她可能需要轉移其他強化的側重點。用通俗的話說，她需要改變風格。

如何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出的決定。門外又正好來了人。

她匆忙看了看光屏，順手關掉它，打算先去見自己的新隊友。

匆匆一瞥間，她看到，光屏左上角顯示「十九」，代表她被分進了第十九隊。開門的時候，房門上有正在發光的「19-11」，代表她是第十九隊里的第十一名成員。

門外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

他們身高居然相差無幾，站在那裏，頭頂恰好齊平。兩人都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長相都不差。女人的笑容里，有一種嫵媚而慵懶的味道。

他們看到封雲時，表情有剎那的愣神，隨即恢復正常。

女人主動向封雲伸出手，柔聲說：「你好，我們是你未來的隊友，我叫沈灧，他叫楊秋。你之前受驚了吧？不用擔心了，你現在是安全的。你已經進了我們的隊伍，你在隊伍的基地里。」

封雲一笑，在她手上輕輕握了一下，說：「你們好。」

她報上姓名后，這對男女便領着她走出房間。

所有基地都是同一個模樣。試煉者能夠調整改變的，僅限於自己的卧房。卧房外面，是一大片仿若圓盤的圓形大廳。二十個房門圍繞着大廳，沒有任何通往外界的出口。

大廳里的擺設，當然也可以增添修改。但它的面積，形狀，高度，都固定不變，永遠保持同樣的大小。大廳中央，從天花板上垂落一大面屏幕。屏幕處在關閉狀態。封雲隨意看它一眼，隨後移開了目光。

沈灧打量着她，微笑道：「你心裏肯定有很多問題。」

封雲並未回答，因為她看出她會繼續說下去。

「先介紹一下吧，這個地方，叫作混沌空間，是一個凌駕於現實世界之上的存在，」她說，「空間里，有你想像不到的危險，也有和危險相配的機遇。你可能會死，也可能會成為十分強大的人物。現實世界裏的那些能力者，你都不用放在眼裏。」

「但是，」她話鋒一轉，「你必須付出代價。」

沈灧解說的，當然都是封雲已經很清楚的訊息。

簡單地說，新人成為試煉者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入某個試煉世界。他們大部分會死在那裏，活着回來的人，將得到以危險程度為標準的獎勵。一支隊伍最多容納二十人。試煉世界的進入人員，從隊伍成員里隨機挑選，不用所有人同時進入。

空間存在的目的，如此折騰他們的意義，他們並不知道。反正，他們或早或晚，都會被迫接受現實，也大多失去了探尋意義的動力。

有第十九隊，就有第一隊，第二隊。像這樣的普通隊伍，共有二十支。在試煉世界裏，他們有可能碰上來自其他隊伍的人，進行你死我活的爭鬥。

封雲聽到這裏，皺了皺眉，卻沒糾正沈灧的話。

沈灧說出二十支普通隊伍后，稍一猶豫，又說：「其實，二十隊之外，還有更厲害的隊伍。據說那些隊伍，都用神話傳說中的怪獸做隊名，像是白澤、貔貅、畢方之類的。我們和他們不能比。好在，我們也碰不到他們。」

封雲再次產生補充說明的欲-望，又再次閉住了嘴。

那個叫楊秋的男人，默默跟在她們身後，在大廳里一圈一圈踱步，始終不去打擾她們的對話。

「好了，現在咱們說說你的經歷吧，」沈灧的語氣，一改此前的羨慕，變為輕鬆自在，「你只是新人，你經歷過的那個世界呢，都不算試煉世界，只能叫資格認證，是最容易的那種。不過，對新人來說，還是太困難了。」

她緊接着問道：「你們一共進去了多少人？又活下來多少？」

「……」

正確答案顯然是十五和七。封雲回憶了一瞬，果斷地回答：「進去了十五個，就活下來兩個，是我……和另外一個人。」

沈灧嗤地一笑。

活下來兩個人，自然只能是她和另外一人。封雲因捏造數字而出現的猶豫，迅速被解讀為木訥和溫順。

像這樣的女孩子，根本用不着他們費心打聽。她全身上下，沒一件能用的武器。她能成為最終的倖存者，一定是運氣好，及時躲進了怪物沒搜索到的地方。

但她仍然盡職盡責地說：「肯定很可怕吧？」

「……是的。」

沈灧走向屏幕下方的長沙發，示意她坐下，「來，告訴我都發生了什麼。對我們說出來，你心裏會好受一些。」

封雲不好受的原因，與認證世界完全無關。不過沈灧問，她就回答。她的回答半真半假，在現實的基礎上，進行了可觀的藝術加工。

她給出的答案，恰好印合了面前兩個人的預設立場。她說，她躲進衣帽間，才僥倖活到天明，出去之後，發覺同伴幾乎死得一乾二淨，還在不知所措，就被傳送到那個房間里。

沈灧和楊秋對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含義非常豐富。

他們似乎……有些失望？

他們失望，完全符合邏輯。如果正在期待素質出色的新隊員，來的卻是一個身高一米五，手無縛雞之力，憑藉好運氣生存的小女生，任誰都會失望的。

封雲理解他們的失望。但這支隊伍存在一些疑點，所以，她把可以只說兩分的假話說到了五分，盡最大努力弱化自己。

沈灧沒事人般回頭，繼續笑容可掬地進行介紹。

此時，她介紹的是能夠與主神溝通的半透明光屏，和光屏上展示的信息。在話題深入下去之前，她若無其事地問：「你已經看到過關獎勵了，是吧？」

封雲慢吞吞地說：「看到啦，它說，我拿到了三百積分。」

三百積分，是資格認證世界給的及格線獎勵。百分之九十的新人，都只能拿到這份獎勵。她和眾多新人打過交道，對這個數字，可以說很熟悉了。

沈灧說：「咱們這邊的規矩，是每個新人上交兩百積分，作為隊伍的共同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