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如碑(靜妍對冀北王動心,中計)

第五十章 如碑(靜妍對冀北王動心,中計)

五月,京中皇上病重,眾大臣監國,仵氏輔政。

江南葉王葉良辰稱皇室凋蔽,君權旁落外戚之手,召集諸王共同起兵,率勤王之師北上,討伐外戚專權。與此同時,冀北王華冀申揮師南下,遵奉我的懿旨,「清君側,誅奸佞」,抗禦江南叛軍,守衛京都皇城。

蘇王蘇天佑傾十萬兵馬北上,江南諸王紛紛起而響應,勤王之師直逼二十萬之眾。

冀北王內抗叛軍,外御突厥,為防外寇趁虛而入,從牢中帶上鎮國將軍深十桑與二十五萬大軍駐守江南百裡外,親率麾下十五萬鐵騎南下。

此去北漠,路途遙遠,我們務必儘早清除江南叛軍,再向東去往北漠。

江南是兵家相爭之地,扼守冀北郡和大齊的要地。一旦渡過長河,向西南,一路再無險阻,直指京師咽喉;往南過,再渡滄水,便是江南。

我們渡河之後,還需往東行,才到。那裡偏處東域,青山沃野臨海,尚禮知文,自古是刀兵不到的靈秀之地,也是王氏根基所在。

一連急馳數日,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於在傍晚抵達御輝關。

此處地界風物越發熟悉,過了御輝關,便是我出生長大的江南。

斜陽西沉時分,我們離城尚有十餘里路,已是人倦馬乏。車駕在一處野湖邊停下,稍作休整,又要加緊趕路,方可在入夜之前趕到江南。

我恍恍惚惚倚在車上,只覺周身酸痛,索性步下馬車,攜玉秀往湖邊散步。

這些日子趕路辛苦,阿申又忙於照料我起居,圓潤小臉已略見瘦削下去。

我瞧著他面龐,心下越發不忍,便笑道,「等到了江南城裡,總算可以好好歇息一晚。我那行館里還藏有不少美酒,今晚便可邀了阿申一同過來飲酒。」

阿申還是以前的心性,頓時雀躍,「多謝仵后!」

「這裡沒有其他人,叫我名字就行。」

「阿申榮幸。」他溫柔一笑。

「呀,冀北王在這。」靜妍拍著胸口向馬車奔來,頰透紅暈,緩緩垂下頭,似乎被他突然現身嚇得不輕。

阿申一如往日般不苟言笑,按劍立在我身後五步外,欠身道,「此地荒僻,奉命保護仵後周全,未敢遠離半步。」

我柔聲笑道,「冀北王一路辛勞,我感激之至。」

阿申聞言似有片刻局促,卻又肅然道,「此地離城不過十餘里路,臣認為不宜在此久留,應儘快趕赴城中。」我轉頭看向遠處席地坐倒休息的士兵,有人還在忙碌於喂馬……我乘了車駕尚覺勞累,更何況是他們。我低嘆了聲,「兵士們實在辛苦,與其多趕這點路,不如讓大家再多休息一會兒。」

冀北王毫不退讓,「我等奉命討伐江南叛軍,王妃平安抵達江南,不敢言苦。」

我啞然失笑,阿申實在固執得有趣,便也不再與他爭執,「好吧,我們啟程。」

此時暮色漸深,湖上起了風,掠過野外高低密林,簌簌有聲。

婢女靜妍忙將一件雀翎深絨披風披到我肩頭。

阿申一直緘默跟在我們身後,此時卻開口道,「夜涼露重,望仵后珍重。」

我驀然駐足,心中微微一動。

借著暮色中最後一抹光亮,我側頭向他看去,他清瘦挺拔,英氣之中不乏溫文,一向令我有親切之感。在江南時,曾與他青梅竹馬之緣,這幾日忙於趕路,也未仔細瞧過他面目。此時細看之下,只覺他眉目俊朗,竟有江南相識之感。

尤其令我詫異的,是他方才那句話,竟似在哪裡聽過。

見我駐足看他,阿申臉色越發緊繃,緘默低頭,如臨大敵一般。

我揚眉一笑,曼聲道,「冀北王很是面善?」

他霍然抬頭,目光灼灼直望向我。這眼神從我記憶中一掠而過,彷彿很久以前,也有人這般灼灼凝望過我……

「阿申?」我脫口道,「冀北王,要不要喝杯茶?」

阿申雙頰騰的紅了,眼中生出異樣光采,張口似要說什麼,卻又頓住。

靜妍莫名所以地望住我們,眼中似乎有些失望,我不由出聲,「冀北王怎麼了?」

他低下頭去,默然片刻,終於紅著臉微笑,「臣有命在身,萬望恕罪。」

「你去給吩咐下屬們喝口水再上路吧。」我側首一笑,再看這沉默嚴肅的阿申,頓覺親切了許多。他卻越發局促了,不敢抬頭看我,「臣遵旨。」

靜妍突然掩口而笑,這一笑,耳根都紅透,「奴婢來幫冀北王。」

倒還是個靦腆的王呢,在軍中待得久了,遇上仵后越發不善言辭。所有將領都往這邊看來。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算來何方郡王已經領軍南下了,不知眼下到了哪裡。葉王的前鋒只怕已提早過了滄水,也不知瑜州還能堅守多久……」

阿申沉吟道,「何方郡王舉兵南下的消息,已經通告北境六鎮。北境遠離中原,飽守戰亂之苦,這些年仰賴大齊守疆衛國,百姓才得安居。北方六鎮對大齊敬若神明,擁戴之心遠勝朝廷。此番何方郡王舉兵,各州郡守將無不歸附,各地大開城門,備齊糧草恭候大軍到來。一旦過了暉州,順利渡河,以我們行軍之神速,必定能搶在蘇王之前,抵達臨梁關下。」

我微笑頷首,「暉州刺史是我父親門生,有他全力襄助,大軍渡河應是易如反掌。」

抵達暉州城外已是夜深時分。

阿申已事先遣人通報了暉州刺史,此時雖已入夜,城頭卻是燈火通明,刺史率了暉州大小官員,儀仗隆重的出城迎侯,一路恭謙倍至,將我們迎入城內。

我靜靜端坐車中,從簾隙里所見,熟悉的風物人情,入目依然親切。只是此時的我,卻不復從前淡泊頹散的心緒,那些踏歌賞青,杏花醇酒的日子,已經褪色。我想起七王爺,不知道他此時身在何處,也不知行館換作了怎樣光景。宮中的海棠,可還有人記得照看……

車駕入城,卻未進入城中街市,反而徑直出官道去了城西,眼前依稀是去驛館的路。

我略覺詫異,令車駕停下,喚來刺史詢問,「為何不往城中去?」

刺史忙躬身笑道,「眾將士一路辛苦,下官在驛館設下酒肴,待仵后與冀北王等各位將士先行安頓,下官自當親自護送仵后返回行館……從城西往行館,路途也更近些。」

阿申立時蹙眉道,「仵后所在之處,臣務必相隨,不敢稍離半步。」

刺史陪笑道,「冀北王有所不知,城郊行館乃仵后舊居,只怕旁人不便叨擾。」

他這話,暗示阿申若隨我同往行館,於禮不合,果然令阿申一僵。

以刺史素來之謙卑順從,今日竟一再堅持,甚至出言頂撞我身邊之人。

我心下越發詫異,側眸淡淡看他,不動聲色道,「承蒙刺史大人盛意,我也正想邀大人與冀北王同往行館,嘗嘗窖藏的佳釀。」

「多謝仵后盛情!」刺史連連欠身,笑得頜下長須顫抖,越發謙恭,「只是這隨行侍衛,難免人多喧雜……若是擾了仵后清凈,下官怎麼向大齊交代。」

他一再堅持,言下之意似乎定要將我與隨行侍衛分開,我暗自一凜,轉眸看向阿申。

卻見阿申按劍而笑,不著痕迹地與我眼神交錯,朗聲道,「刺史大人說笑了,仵后只是體恤弟兄們辛苦,設宴與眾同樂,至於怎麼安頓,稍後自然客隨主便。」

「只是……」刺史躊躇,「驛館中已經備好了酒肴……」

「我離開暉州十年光景,十分想念城中繁華盛景。」我有意試探,向他二人笑道,「明天一早又要啟程,不如現在取道城中,讓冀北王也瞧瞧我們暉州的酒肆宵燈,可比成城熱鬧多了。」

冀北王欠身而笑,與我四目相對,似有靈犀閃過。

刺史的臉色卻越發不自在了,強笑道,「仵后一路勞頓,還是早些回行館歇息吧。」

「數年不見,刺史大人似乎小氣了許多。」我轉眸,笑吟吟看向刺史,「本后只是取道城中,並不叨擾百姓,連這也不允么?」

刺史慌忙賠罪不迭,目光卻連連變幻。

我與冀北王再度目光交錯,都已覺出不同尋常的詭譎。

手心暗暗滲出冷膩的細汗,只恨自己愚笨,竟輕信了父親的門生,沒有半分提防。

若是暉州有變,刺史起了異心,此刻我們便已步入他設好的局中,回頭已晚。

此去驛站行館,只怕早已設下伏兵,縱然有援兵二十萬,可深十桑還在後面召領各軍隊,當援兵到時,已是白骨。身邊縱然五百精衛驍勇善戰,也難當暉州近萬守軍之敵。

只是,刺史若要翻臉動手,自我們踏入城中便有無數機會。此人一貫謹小慎微,對我們也不無忌憚之心----我終究是皇室天後,這五百精衛亦是跟隨冀北王南征北戰的驍勇之師。

片刻之間,我這裡心念電轉,閃過無數念頭,刺史也是沉吟不語。

「仵後娘娘有此雅興,下官自當奉陪。」刺史陰沉的臉上復又綻出謙恭笑容,「仵後娘娘請。」

心上緊懸的大石落地,我暗暗鬆了口氣,向冀北王頷首一笑,轉身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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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駕扈從掉頭,直往城中而去。

我掀起車簾,回望身後城頭,但見燈火通明,隱約可見兵士巡邏往來。

去往行館的路上,街市景像依稀與往日無異,我卻越發察覺到隱隱的異樣,彷彿平靜水面之下,正有著詭異的暗流。刺史帶來的儀仗親衛不過百餘人,自車駕踏上去往城中的官道,刺史又急召了大隊軍士趕來,聲稱城中人多雜亂,務必嚴密保護我的安全。

此話看似合情合理,卻令我越發篤定有異----以暉州守軍一貫的鬆懈,若是事先毫無準備,絕不可能這麼快招之即來。看這甲胄嚴整之態,分明是早已整裝候命。刺史之前刻意讓阿申與眾人先往驛戰,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眼見此計不成,又再調集人馬趕來,只怕此時的行館也已設下天羅地網,只待將我們一網打盡。

我握緊了拳,心下突突急跳,冷汗遍體。

直至我進入行館,卻還沒見動靜。

突然,一陣吼聲襲來。

「柔婷,快走,暉州守軍反了,京城大亂,深十桑反了!」阿申衝進來,拉著我就跑,在兵荒馬亂中,我迷茫,打好的算盤就這樣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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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為蒼生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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