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縈繞(冀北王揭開謊言)

第四十三章 縈繞(冀北王揭開謊言)

所有事都已經塵埃已定,永樂行宮一事今日便有了結果。

天子出,車駕次第,兵衛居外,甲盾前導。

九龍五色華蓋、雙鸞雉尾執扇簇擁著二十八乘金輅玉輿徐徐馳上出京官道。皇家旌節蔽日,幢幡纛旗連成浩蕩氣象。汐莞的車駕緊隨聖駕之後,妃嬪王公次第相隨。奇怪的是太子爺沒來,冀北王,和將軍深十桑回來了。八百騎衛執戟前導,三千禁軍並轡隨行。

如此盛況空前的皇家出巡,令在遠處匍匐跪拜,有幸覷望到一眼的帝都百姓畢生難忘。據說最前列的車駕已抵京郊,最後列的人馬才出宮門。逶迤如長蛇的仗列徐徐往燕山行進,天子威儀令官道兩側山林肅靜,長空飛鳥絕跡。御駕卯時出宮門,至酉時抵達燕山永樂行宮。

燕山綿延雄渾,奇峰疊巒,飛泉流瀑綴于山間。

永樂行宮依山興建,已歷六十餘年,自下仰望只覺金殿碧閣層疊錯落,飛檐復廊九曲縵回;谷中湯泉暖霧蔚蒸,峰上五道飛瀑如玉帶注落,山間桃李盛放如雲霞。

駐足半山,恍如登臨仙宮。

皇上鑾駕已抵宮門,汐莞步下鸞車,卻無心飽覽勝景,匆匆率侍從進了殿中。

皇上與七王爺、冀北王、深十桑在前,一路沿玉階而上,看似他精神大好,全無疲憊。汐莞被劍青與齊皇左右攙扶著,漸漸額角汗出。劍青見狀,忙喚宮人取巾子來拭汗。

汐莞淡淡頷首,「陛下,眾大臣都來了,為何亭太子未來?」

她蹙眉又道,「冀北王和將軍怎麼回來了?」

汐莞側目看向齊皇,目光閃動,脫口便問,「母后也未來?」

「此事因由說來已久。」齊皇看一眼汐莞,低聲道,「亭太子和母后今日身體不便,冀北王和深將軍只是凱旋迴來。」

「你是說……凱旋歸來?」汐莞驟然失驚,江南之亂,這麼快?

劍青始終一言未發,此時才冷冷看了汐莞,「陛下,娘娘,請----」

昀凰溫婉垂眸,「那好罷了。」汐莞抿了抿唇,目光緊盯在齊皇臉上,似欲找出她的閃爍之色。然而他神色平常,一如往日的沉靜淡定。

汐莞卻是一笑轉頭,「陛下,請。」

說話間已至殿前,行宮中內侍宮人匍匐跪候一地,肅然恭迎聖駕。

剛進殿,汐莞的眼睜得很大,有些驚訝。

早有人攙扶了高太后從內殿蹣跚而出,盤龍銜鳳拐杖遠遠閃動燦金光芒,映著老太后滿頭銀髮,別有一種威嚴雍容。皇上定定立在階下,痴了一般望著太後走近,直至被汐莞提醒,才單膝屈跪下去。

這一聲「母后」,竟在君王的口中哽咽。

「母后。」這一聲在七王爺口中也卡住了。

一別多年未見,昔日年過半百猶存丰韻的高太后,竟已老邁龍鍾,行走都賴人攙扶。高太后扶了拐杖,顫巍巍俯下身來,權威的看向他。

「兒臣……」齊皇不敢再看太后遲暮面容,低了頭,語聲發顫。

「皇兒,你瘦多了。」高太后枯瘦的手撫上齊皇臉頰,眼裡滿是疼惜,「好些日子不見你來看母后了,母后只有自己來看你……」眾人都怔住,眼睜睜看她將齊皇攬在懷裡,絮絮撫著他臉,一口一聲皇兒。

高太后蹙起兩道淡淡眉痕,卻看也不看他,只緊緊盯著身著皇后深紅服色的汐莞。

「這是----」沒想到,太後記憶力越來越不好。

宮人又道,「這是皇后仵氏。」

汐莞以額觸地,方欲開口,卻聽她輕啊了一聲,望著汐莞張了張口,目光古怪怔忡。

深將軍在側,見此情狀也莫名不知所以。

汐莞只覺她眼裡似悲似喜,又似有幾分愧色,便試著雙手去攙扶。不料太后一抓著她的手便再不肯放開,「你個賤人汐莞----」

左右有人恍悟,太後記憶力越來越差,莫不是也將皇后認作了汐莞。七王妃秋瓷容色唏噓,劍青也將目光投向汐莞,卻見汐莞陰沉了臉,雙目冷冷半闔。

筵開殿前啟燕樂,歌舞絲竹、玉餚瓊漿俱是太后往日喜愛的,羽衣宮娥魚貫入列,箜篌拍板、琵琶方響,諸部伎坐立廊下各施妙藝,一時間舞袖動揚,歌喉宛轉,妙音直達九霄。

然而燕樂剛過了散序,一部清商大麴中序初起,慢板低回,那御座之側的太后卻已沉沉睡著。

眾目睽睽之下,她頭頸側歪,口唇微張,高髻上累累的金絲九鳳冠眼看就要墜下來。

宮人都遠遠侍立在階下,惟汐莞端坐一側,目不斜視,只專註殿前歌舞。皇上窘急,探身而起欲親自攙扶,卻隔了皇后鳳案在中間。眼看太后將在宴上失儀,卻見劍青翩然起身,步履輕巧地越過鳳案,將太后歪斜身子端端扶好。

驀地驚醒,太后懵懂睜眼,唇角一絲口涎流下。

秋瓷忙伸手去接,任由口涎落在自己掌心,卻以袖沿隔了太后衣襟,不使她弄髒儀容。宮人這才捧了口盂絲帕近前。皇上緘默,將秋瓷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心口不覺暖了一團。見太后這般疲態,皇上只得頹然嘆息,「母後年事已高,怕是累了,劍青送母后回寢殿歇息吧。」

雖不抱指望,他還是側目看了汐莞一眼,哪怕她禮數上虛應幾句也好。

汐莞無動於衷,只淡淡瞧著秋瓷,似對她的關注遠甚於太后。連眾大臣也只顧與齊皇相談甚歡,倒是冀北王和深十桑雙雙起身,欲護送太后離去。皇上無奈朝他倆點了點頭。

王公親貴雲集筵前,雖缺了皇太后,這皇家天倫融融的盛宴還得繼續下去。望著太后蹣跚離去,老邁身影與身旁風華無雙的皇后相映,白髮紅顏,令人頓生悲涼。

一旁有宮人攙扶,高太后卻將整個身子都倚靠在秋瓷臂彎,似孩子般順從。

秋瓷託了她肘下,只覺她瘦削身軀比孩童還輕,似乎枯槁得只剩一具空殼。

冀北王隨同在側,與秋瓷一同陪伴太后還駕寢殿。

連廊盤繞,復道飛架,太后所居的凌華殿高築於疊台之上,背倚青崖,俯瞰幽谷,取凌絕霜華之意。行走在玉階瓊廊間,只覺衣帶生風,撲面沁涼,凌絕之高,不勝清寒。

秋瓷親自侍候著太后睡下,高太后一徑將她誤作故人,握了她的手不肯放開。老婦人沉沉睡顏映入眼裡,心中卻浮起與蘭太妃的影子……昀凰垂眸端詳她面容,難以相信這遲暮老婦,便是當年把持朝政,顯赫一時的高太后。

殿里靜謐無聲,沉煙裊裊,秋瓷驀然回頭,見宮人都退了下去,晉王不是何時進來內殿,立在身後靜靜看她。

那目光,竟令她心口緊了一緊。

冀北王走近榻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太后,目光藏在微蹙的眉下,深深淺淺都是謎。她是慣於辨察聲色的,卻從來看不清這個人的心思。太后的氣息勻長安穩,似睡得沉了,一隻手卻還緊拽著秋瓷。他俯身將那枯槁的手抬起,小心送入被衾下邊。

秋瓷的手還未來得及抽回,便已被她抓住。

「告訴本王,你聽到仵后說過什麼,你打聽過仵后經常去後宮哪裡?」這一抓,抓得秋瓷手腕疼。

「冀北王,臣女並未聽到什麼,臣女----」

「不說,是么?」說完,他拿出一把匕首比在她脖前,秋瓷害怕的不敢出聲。

「臣女說----臣女只是聽見仵后說喝什麼血,好好照看儲秀宮的人。」

「儲秀宮?」

「你走吧。」冀北王若有所思,儲秀宮不是冷宮嗎?怎麼會有人?

……

……

終於聽珠簾搖動簌簌,殿外腳步聲急亂,有人叫道,「殿下,殿下!皇上不好了!」

「陛下怎樣?」汐莞連忙起身。

「皇上夜裡噩夢驚醒,突發抽搐,現下連話也說不出,神智也迷糊了!」傳訊的侍丞惶急得聲音也變了調。汐莞一聲驚呼,翻身下床,不待宮人侍候,抖抖索索便去抓外袍。宮人慌忙跟隨,她似六神無主,一面催促宮人,一面劈頭急問那侍丞。

秋瓷也匆匆起身,心底冰涼一片,映出毫釐畢現的清明。

宮人為她著履,察覺她嬌小足弓綳起,腳趾並緊,幾乎套不進珠履……幼年留下這習慣,緊張到極處足趾會抽搐,連路也走不得。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已多少年不曾如此。宮人錯愕探問,「七王妃……」

秋瓷抬手止住她話語,深吸了口氣,低頭盯住自己足弓。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發生了什麼。

該來的,終是來了。

足弓一點點放鬆下來,套進珠履,穩穩踩在地上。昀凰推開宮人慾攙扶的手,隨著七王爺向殿外。他在前邊步履惶急,她一步步竭自走得平穩。

待趕至寢殿,汐莞已在殿外守候,裡邊燈火照著人影綽綽,御醫已在診治。只片刻間,晉王、誠王與雲湖公主也趕到,眾人候在一處,相對無話。汐莞僵直了身姿,只緊盯著殿里人影晃動,良久一瞬不瞬,彷彿全心都飛到了裡面。七王爺也不理會她,徑自焦急踱步,不時喝令內侍催請於相。直候到卯時已過,才見御醫魚貫而出,個個面色如土,冷汗涔涔。

誰也說不出皇上這急症的起因。

)正@版首{發71

有說是宴間飲酒過量、有說是血脈阻塞不暢、有說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七八位御醫卻得出三五種病由,卻誰也不敢篤定。汐莞盛怒之下,朝為首的醫丞當胸一腳踢去,「陛下身子安康,豈會無故暴病,你等膽敢有所隱瞞,必誅九族!」

白髮蒼蒼的老醫丞跌倒在地,受不住這重重一腳,連聲呻吟。眼見汐莞抬腳又踹,七王爺忙拽住她袍袖,「娘娘息怒,且容御醫先為皇兄診治!」汐莞回身朝她看去,目中厲色大盛,反手一掌摑去,「滾!」

七王爺來不及躲避,只覺掌風撲面而至,眼前驟然一花……

死寂,四下死寂。

睜開眼來,只見秋瓷穩穩格住他的手,令這一掌凝頓半空。

眾目睽睽之下,兩人手臂相格,角力般互不退讓。剎那僵持,無比漫長,各人都攥一手冷汗。終究是秋瓷先開口,「皇上尚在病中,殿前不宜喧嘩動手,望皇後娘娘體諒。」她朝汐莞淡淡一笑,垂了手,側身退開半步。

「殿下!」汐莞脫口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半為蒼生半美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半為蒼生半美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十三章 縈繞(冀北王揭開謊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