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責、道德、品行

職責、道德、品行

父親則正相反。他希望生活是一種秩序井然的模式。他想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做事的先後順序如何、與什麼人一起做事以及怎麼做事等。無論是在市區還是在度假,一天怎麼過都要事先計劃妥當,而偏離計劃的事情他是難以欣然接受的。我記得他在有人提出某種新活動的時候說:「可是我們計劃過要干別的。」對他來說,那是不接受新想法的充足理由。當我們要搬到緬因州過夏天的時候,父親的幾個箱子在我們動身前3天就拿了出來:有些是老式的扁行李箱,有個蓋子從上面打開;有些則是所謂的「發明性箱子」,打開后一邊可以掛西服,另一邊是放衣服的屜子。他常常會因為要出門兩三個月而準備十幾個滿滿的箱子、包裹。首先,他和他的男僕威廉·約翰遜開始挑選要帶的東西並一一攤開—外衣、羊毛套衫、西裝、騎裝等等。然後,威廉再具體整理成箱。在那個時候,著裝比現在要正規得多。冬天,父親每天夜裡都戴條黑領帶赴宴,母親則著長裙,即使是全家自己吃飯的時候也一樣。儘管如此,他們隨身攜帶的衣服數量卻是驚人的。即便是夏天,父親也從來不敢不穿外衣出門,以防天氣轉冷,而且他出門從來都戴一頂帽子。一年夏天,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我和父親驅車穿越西南途中照了張照片,照片上我們兩人在亞利桑那沙漠一棵孤零零的松樹下,坐在一件羊毛長袍上。父親一身西服領帶,頭上戴一頂氈帽,從不離身的外衣放在一邊。我毫不懷疑父親非常愛他的孩子們,愛我們所有人,但他自己那嚴謹刻板的成長經歷絕對造成了他作為一個家長的死板教條。他很嚴肅,雖不冷淡,卻很少表現出溫情。然而,在我的兒童時代,他陪伴在我們身邊的時間超過了許多做父親的,也許比我跟我的孩子們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他工作很勤奮,但主要是在家中的辦公室—他在那裡是不得打擾的。他跟我們一起在波坎蒂克度周末,跟我們一起在緬因州過暑假,但是,在感情方面,他距離我們很遠。也有例外的時候。我們在一起散步、騎馬、旅遊的時候,他有時會娓娓談論他自己的少年時期,會饒有興趣、不無溫存地聆聽我的煩心事。在我的人生中,那是些重要的時刻。但是,每逢我們要處理一些重要事宜,尤其是帶有重要感情內容的問題時,父親傾向於用書信往來的形式。當我們上了大學、我的父母長期在外旅行的時候,這種情況就更頻繁了,但是,即便我們都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時候,他仍然喜歡這樣的交流方式。父親向他的秘書口述他要寫的信,由秘書打字、郵寄—而且還要複製一份存檔!雖然父親對我們的愛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但他的家長責任感促使他時常絮叨職責、道德和品行端正等方面的話題。我的哥哥勞倫斯至今還有些傷懷地記得他收到的父親的那封信—當時他被他在普林斯頓的班級評選為「最有希望取得成功」的學生。父親在信中提醒他說,他必須用自己畢生的時間來真正贏得同學們對他的好感。父親的這種答覆相當典型。但是,在父親正經、正確的外表下面,那溫柔、溫暖的一面,會在我們當中有人遇到麻煩的時候表現出來。這一點展現了在他的個性中對我來說十分珍貴的一個內容,從一個方面解釋了為什麼母親和父親之間將近50年的親密關係。我知道在我真正需要他的時候,我可以指望得上他的愛和支持,即便他可能並不贊成我做的有些事情。父親是個複雜的人。祖父白手起家,自己創造了大量的財富,而這種成就父親是沒有機會效仿的。即便在他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之後,他還是被自嘆不如的情感困擾著。他曾經描述自己擔任標準石油公司副總裁時期短暫的商務生涯是「與我自己意識的一種賽跑」。從某種意義上說,父親一生都在掙扎著要配得上自己的名字和繼承的遺產。早在30歲出頭的時候,父親就飽嘗「精神崩潰」的折磨—如今,我們稱之為抑鬱症。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從積極介入標準石油公司的工作中脫離開來。為了恢復健康,父親帶著母親和我的姐姐阿比—當時她才1歲—到法國南部度假一個月。結果,他們在那裡休息了6個月,而且即便在他們回來以後,父親還是深居簡出。過了將近整整一年時間后,他才覺得自己能夠回到辦公室工作,即便如此,也只是上半班。也許可以理解的是,他從來沒有直接對我說起過這段故事,雖然有一兩回他曾經暗示說,他年輕的時候遇到過一些感情問題。我第一次意識到他曾經經歷過困難時期,是在我大學畢業幾年以後,當時我有一個好朋友正經歷著類似的抑鬱。父親在他身上花了好幾個小時時間。我的朋友說,當父親說起自己的經歷時,淚水從他的臉上淌了下來。這時,我才明白他當時的抑鬱有多麼嚴重。父親克服了自己的抑鬱症以後,立刻辭去了標準石油公司的職務,全身心投入到慈善事業和祖父個人事務的管理上來。結果,在那10來年的時間裡,祖父開始將一些股票和其他資產轉給了父親。1915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年,父親41歲。那年,他擁有的標準石油公司的股票只有25萬美元。祖父在等什麼呢?我不敢肯定他是否曾經打算把一大筆財產留給自己的孩子們。他原先計劃留給父親的遺產大概跟留給女兒們的一樣多。他會給父親留下足夠的財產,過上舒適的日子,按照大多數標準,可以算做「富人」,但從實質上說,比最後的結果少。祖父在談到慈善事業時所說的話是發自內心的:「給人帶來傷害的最便捷途徑就是給錢。」而且他覺得這句話特別適合他自己的孩子們。弗雷德里克·蓋茨在給祖父的一份備忘錄中,說祖父的財富正在「堆積成雪山」,會「崩塌而埋葬他和他的孩子們」。祖父也許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巨大的財富在他從標準石油公司退休很多年後還在繼續升值。他看到自己的兒子正掙扎著應付自己的感情問題,尋找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肩負著超出他承受能力的責任已經垮了下來。他也許認定,把巨額財富放到他的身上也無濟於事。於是,直到1915年前,祖父可能計劃要在生前或通過遺囑將自己的大部分財產捐獻給慈善事業。讓他改變主意的是拉德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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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唯一的洛克菲勒家族自傳【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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