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嫂嫂

5.嫂嫂

「嫂嫂盯著我看,可是我臉上有甚麼東西?」少年開口。

這話引得慕容淵看了過來,目光稍有些古怪。

做嫂子的,兩眼盯著小叔子看,不管怎麼說都奇怪。

明姝不慌張,抬起那張清麗的臉,「我以前從未見過小叔,一眼之下,既然和我以前相識之人有些相識,所以不免多看了兩眼。」

她的眼睛黑的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目光明亮,沒有一絲躲閃。

慕容淵蹙眉,大聲用鮮卑語呵斥了幾句什麼,明姝雖然聽不明白,但多少也能猜到是叫下頭的少年不要惹是生非。

那少年被慕容淵訓斥之後,恢復到了之前的冷漠。

慕容淵見他站在那兒吹冷風,不管自個如何叱罵,他都當被風吹走了似得,沒有半點觸動。這樣有一肚子火也全餵給自己吃了。

慕容淵嘆氣,揮揮手讓少年下去。

他走了,明姝也沒必要留下來,她出去之後,正好和少年碰上。之前遠遠的瞧著,就覺得他生的極其俊美,可是靠近了看的更清楚了,才發覺他的美近乎凜冽。像是開鋒了的刀,寒光凜凜,逼近了叫人冷汗涔涔。

明姝也沒想到能在外頭又碰上他,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扭頭就走。

「還沒問過小叔名諱。」明姝和少年再次見禮,問起他的名字,她到慕容家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都不知道還有這號人物,自然也不知道他姓誰名誰。

那少年郎年歲十七八,已經長得身量高大,足足比她要高出近乎一個頭。她就算努力的抬頭,最多發頂也只是到他的下巴而已。

北方男人身高高大,尤其鮮卑人自小生在苦寒之地,加上以牛羊肉為食,生的要比平常人高大魁梧的多。可他站在面前,壓迫感撲面而來,幾乎叫她有點喘不過氣。

他琥珀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知道不知道,有何區別?」

明姝被他這話哽的半死,這人說完,挑唇一笑,低下頭來,「嫂嫂若是想知道,我寫給嫂嫂看好不好?」

正在她獃滯的時候,他卻持起她袖子下的手,手指一筆一劃在她掌心上寫。

或許因為常年操弓的原因,他的指腹粗糲,刮在掌心嬌嫩的肌膚上,輕微的疼痛之餘,又騰起奇異的微癢。

那夢境里的一切似乎在此重生。她猛地抽回了手。

少年的手臂保持著方才的動作,抬頭看她。

面前的少女已經兩頰緋紅,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恐懼。他眉頭微蹙,「嫂嫂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不必了。」明姝恨恨的握了握拳頭,她下意識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她飛快的對他屈了屈膝,「我想起阿家那兒還有事等著去處置,就此告辭。」

說罷,逃也似的掉頭就走。腳下步子走的飛快,步履生風。

少年郎瞧那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小嫂子跑的飛快,雙手抱胸,在後頭朗聲道,「嫂子小心些,裙角太長,小心摔跤!」

他這話才落,那邊的少女竟然還真叫裙角給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她一張臉砸在地上,千嬌百媚的臉抬起來,白嫩的肌膚上沾上了幾道灰印子。杏眼裡水光盈盈,萬般可憐,他的笑聲因為那清澈見底的目光一滯,他大步過去,對地上的人伸出手。地上那人根本不買他的賬,見他如同見瘟神,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

可能磕到了膝蓋,她走路起來一瘸一拐,但就是這樣,她還是努力的走的飛快,頭也不回。

留下少年在原地。

明姝受了他方才那嘲弄,也顧不得反擊,她拖著傷了的腿,往後頭走。一股風從後面竄來。不等她反應,手臂旁已經穩穩噹噹托在了一隻大手裡。

那隻手穩健有力,攙在她的手臂上,頓時腿上的壓力減了大半。

「嫂嫂傷了腿,身邊又沒帶人,我送嫂嫂回去吧。」少年低頭在她耳邊道。他說話時候噴湧出的熱氣,在耳郭之間遊走,叫她忍不住戰慄。

「不用。」

「嫂嫂或許覺得摔了一跤沒甚麼要緊,我曾經將過不少人,覺得自個受的都是輕傷,最後一條腿都沒了。」他說的輕巧,明姝聽得卻是臉色一變。

「家裡人來人往,嫂嫂不必擔心。」

明姝低頭,他攙扶著走了一段路,終於是見著銀杏趕過來了。銀杏之前沒跟著她一塊過來,見著她好久沒過來,才壯膽過來瞧瞧。這一瞧可不得了,就見著明姝被個高挑男人攙扶著,瞬時嚇了一大跳。

她跑過來,那個男人就抬頭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叫她呆立那兒,半晌都動彈不得。

「伺候我的人來了,不勞煩小叔。」明姝掙扎著就要掙脫他,在他身邊,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少年聞言,立即鬆手。原本承受在他掌上的體重瞬間沒有了承托,她半邊身子傾下去。銀杏慌慌張張過來扶她,結果因為太慌張,沒拉住。結果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後面跟上的侍女見到兩人如此狼狽,不由得目瞪口呆。

少年一甩袖子,「傻愣著幹甚麼,扶人起來啊!」

他這一聲把在場的人給點醒了,幾個侍女趕緊上前把人給攙扶起來。

明姝摔了兩跤,腿上可真疼的有點厲害,侍女一邊一個,架著她就往後面走。走了一段距離,她回過頭,瞧見那個少年面帶微笑,雙手抱拳沖她作揖。

回到房裡,銀杏就忙活開了,叫人去請看骨頭的醫者過來,她捲起明姝裙子裡頭的袴,見著膝蓋那兒青了一大塊,已經腫起來了。

銀杏急的直哭,「都怪奴婢沒用,叫五娘子摔著了。」

明姝沒顧上她的自責,「你去打聽一下那位二郎君是個甚麼來歷。」

明明嫁過來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怎麼到人沒了,就竄出個二郎來。要說給自己收養個養子,可看之前慕容淵和那個少年的相處,怎麼也不像。

銀杏就愛打聽這些小道消息,聽了她這話,沒半點遲疑就去了。過了外頭天黑下來,終於回來了。

如同明姝預感的那樣,那個今天進門的少年不是慕容淵的養子,而是和主母劉氏的親生兒子。

「說是二郎君還在夫人肚子裡頭的時候,就有個相士路過,給夫人肚子裡頭的孩子算了一卦,相士說肚子裡頭的孩子一生煞氣太重,恐怕會克親。而且不好化解。」

銀杏說的兩眼發亮,「可是當時郎主和夫人也沒當回事,哪個做爺娘的,平白無故的還能怪罪到自己孩子頭上?不過二郎君出生之後,先是刺史府起了火,半邊府邸都燒的只剩下木頭架子了,也算了。本來北面就涼,生個火盆,一個沒看住,叫火升起來也不算甚麼,可緊接著,郎君就開始害病,一連請了好幾個大夫也沒見好。」

「郎君病的不行了,夫人娘家又出了事,娘家阿爺不知道犯了甚麼事,叫陛下給革職了。這下夫人和郎主著了慌,把二郎君送到稍遠一些的偏支里。」

難怪她一來就沒聽說過這家裡還有個兒子。

她想起夢裡的場景,頭不禁疼的厲害。

「五娘子怎麼了?」銀杏見她露出頭疼之色,不由得上來關切道。

她頭疼的厲害,擺手叫她停住。

這時給她看腿的大夫來了,侍女們又忙碌起來。膝蓋那兒磕得都青了,但大夫說只是皮肉上看著有些慘,骨頭是沒事的。開了些藥方,叫明姝好好休息,不要再強撐著活動了。

聽大夫這話,明姝心下直呼慶幸,既然這樣,這幾天就有正大光明的由頭躲起來。突然多了個兒子,外頭一地雞毛亂糟糟的。她躲開也好,順便也想想之後的路該怎麼走。

明姝派人去劉氏和慕容淵那兒,說自己不小心摔著了。

侍女領命而去,銀杏已經拿了調製好的藥油進來,銀杏把藥油倒在手心裡揉在她淤青處。銀杏下了不少力氣,力氣不大的話,淤血就不容易散開。明姝疼的牙齒縫裡都在倒吸氣。

「那位二郎君也太過分了,多攙扶五娘子一段時間又能怎樣?偏偏見著奴婢們就撒了手,害的五娘子摔重了。」銀杏是貼身伺候她,帶過來的陪嫁侍女,自然一門心思都向著她。

銀杏快言快語,幾乎話語不過腦袋,直接就從嘴裡冒了出來。換作平常,明姝要說她幾句,好讓她嘴上注意些。但是現在卻靠在隱囊上,銀杏嘟嘟囔囔,怪那個少年郎沒有把明姝攙扶好。

「你還沒告訴我他叫甚麼呢?」

「說是單名一個叡。」銀杏說著滿臉疑惑,「不過不知道哪個字。」

銀杏是伺候的人奴婢,不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字。

明姝的掌心癢起來,指尖劃過掌心的感覺又重新騰起。一筆一劃,格外清晰。

掌心火燒火燎,有火在烤似得。

她收緊手掌。她知道他是哪個字。

「等到守滿一年後,我們就回翼州。」明姝突然開口道。

銀杏喜出望外,之前五娘子還是個榆木疙瘩,說什麼就是不肯回娘家,現在終於想通了?

明姝對銀杏的欣喜,只是一笑沒有繼續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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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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