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改嫁

3.改嫁

來人滿臉焦急,明姝一聽是和自己那位從未謀面的丈夫有關,半點不敢耽誤,直接去了劉氏在的禪房內,原本劉氏正在閉眼假寐。聽到消息,兩眼立即睜開,不用明姝攙扶,馬上站起來,急匆匆就往外頭趕。

劉氏滿臉焦急,可話語里還是帶着遮掩不住的高興,「果然這天宮寺還是靈驗的,才多久,就有消息了。」

她思子心切,腳下走的飛快,明姝在後頭幾乎小跑追她。

還沒在天宮寺留多久,就又乘車回家。

在車上,明姝緊張的手心冒汗,滑膩膩的一層。哪怕這會和離改嫁平常,但她也希望能遇上一個好人,能安定下來。

想起之前銀杏說的那些話,她心臟跳的更加厲害。

銀杏見她滿臉緊繃,不由得出言安慰她,「五娘子,郎君現在要回來了,應當高興才是。」

高興?的確該高興的。明姝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噩夢,那個夢境實在是真實,真實讓她不寒而慄。

現在人回來了,那個夢就徹徹底底離自己遠去了。

劉氏下了令,趕車的馬夫駕車駛的飛快。幸好現在城中的車馬還不到最多的時候。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

劉氏不用侍女過來攙扶,直接下來,見到明姝下車來,徑自走過去攥住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往裏走去。

手腕上的勁頭很大,疼的明姝險些叫疼。她踉踉蹌蹌跟在劉氏身後,兩人一同進了堂屋。

堂屋裏坐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慕容淵,劉氏鬆開明姝,環顧堂屋一圈,堂屋裏頭除了伺候的侍女和家僕之外,竟然沒有其他人的身影,「阿六敦人呢?」

慕容淵看向下頭站着的人,劉氏這才發現原來庭院裏頭還站着一個人。那人身着鮮卑短骻圓領袍,頭戴圓領鮮卑帽。

現在鮮卑人作漢人裝扮,也只有六鎮為了保持戰鬥力,所以不進行漢化。

劉氏似乎知道了那人到底從何而來。那人從腰邊掛着的布袋子裏掏出一隻簪子來,讓家僕送到慕容淵面前。

簪子是梨木所制,通體無半點花紋,只是簪子上還帶着已經乾涸了的血跡。

那人開口說了幾句鮮卑話。而後單腿跪下。

明姝聽不懂那人說的是什麼,但只聽得身邊的劉氏尖叫一聲,而後重重暈倒在地。明姝就在她身邊,被帶的一同撲倒在地,她趴在劉氏身邊,「阿家,阿家怎麼了阿家?」

劉氏兩眼緊閉,氣息微弱,慕容淵撥開她,伸手在她鼻下探了下,「去叫醫者來!」

頓時停滯的眾人馬上忙碌起來,慕容淵抱起劉氏就往後面跑去。

醫者來了,針葯齊下,才讓劉氏醒轉過來。劉氏一醒來,就放聲大哭。慕容淵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明姝站在一旁,劉氏的哭聲凄厲。沒人和她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劉氏的反應上也不難猜出來。

慕容淵面容露出些許哀戚,轉頭和劉氏說了什麼。

劉氏哭的更加嘶聲裂肺。

慕容淵坐了一會,過了好半晌,明姝以為他就這麼陪着劉氏這麼坐下去的時候,慕容淵抬頭直直看向她,「五娘先下去吧。」

明姝道了聲是,退了出去。一出房門,她身形晃了兩下,身側的銀杏馬上攙扶住她,這才沒讓她真的跌倒在地上。

銀杏滿眼擔憂,明姝搖了搖頭,回房的這一路上,一言不發。幾乎到了房內,她就一頭睡倒。

眼皮沉重,她於幾次半睡半醒里,想要睜開眼,但是眼皮猶如千斤重,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睜不開,而後又陷入到沉睡的泥沼里。

等她終於能睜開雙眼的時候,外頭已經黑了下來,侍女們把油燈拿進來。

銀杏低頭見她終於醒了,喉頭哽咽幾聲,「五娘子。」

「五娘子若是想哭,就哭吧。」從知道夫君戰死到現在,明姝沒哭。但哪個新婦不想着自家的夫君能夠平安歸來?現在年紀輕輕做了寡婦,怎麼叫人看的開。

明姝躺在床榻上,她搖搖頭。

她和這個舉行過婚禮的男人甚至一面都沒有見過,悲傷是有的,畢竟一個年輕人逝去,而且還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怎麼會不悲傷。可是要是撕心裂肺,卻遠遠不到那個程度。

「五娘子才嫁過來沒有多久。這可怎麼辦。」銀杏端來了熱水,小心翼翼的給她喂下去。

久睡之後,嗓子裏渴的厲害。水喝進去,緩解了乾渴。

飯食端了上來,她勉強吃了兩口之後,就再也沒有動。

她讓銀杏把面前的飯食都撤掉,自己躺在隱囊上。

這夜過得焦躁不安,緊接着幾天,刺史府里,也是惶恐不安的。上上下下,臉上都帶着顯而易見的惶恐。

慕容淵只有這麼一個獨子,獨子戰死了,心情恐怕惡劣難當。一時之間,人人小心。

家僕們拉來白布將上下都裝點起來,慕容淵長子已經成年了,而且又已經娶妻,哪怕還沒真正圓房,也不能和個孩子夭折那樣對待了。

一時間府上縞素遍地,哭聲陣陣。

明姝也戴了一身的孝,劉氏已經起不來床,慕容淵應付同僚還成,可對於一同前來弔唁的女眷,多少還是要避嫌的。還是讓明姝出來應付。

那些個女眷絕大多數也是鮮卑人,見着嬌小玲瓏的新婦出來,一時間眼裏都有些可憐。

新婦生的婀娜貌美,體態樣貌無一不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哭過,眼角泛紅,明明一張素顏,卻生出了格外的妖冶,在白皙嬌嫩的面龐上格外我自猶憐。

這些鮮卑女眷看了,羨慕之餘,又交頭接耳,說刺史家的兒子也太沒福氣了,這麼嬌艷的新婦,還沒來得及嘗個滋味,就做了死鬼。

也不知道魂靈回來看到,會不會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明姝聽不明白鮮卑話,這東西老早就被朝廷給禁止了,哪怕鮮卑人也必須學說漢話,所以那些鮮卑女眷們嘀嘀咕咕的,落到她耳朵里完全聽不懂,不過這不妨礙她猜她們的意思。

這些人一面說,一面上下打量她,眼裏露出的憐憫怎麼也騙不了人。

那目光看的她渾身上下不舒服,明姝抬手擦了兩下眼角,粗糙的麻布把眼角擦的紅腫,瞧上去雙眼似乎已經承受不住這幾日來連續的痛哭,馬上就要流血淚了。

明姝藉機先告退,讓下頭的婢女伺候她們,自己到後頭去歇口氣。

才到後面,銀杏就從侍女手裏捧來一瓢水,明姝接了,一口氣全都喝了。這一天她就像個陀螺一樣不停的轉,到了現在才能喝口水,停一停。

明姝脫了雲頭履,在坐床上坐下,稍稍歇一歇。

「五娘子,是不是也該派人回翼州,和郎主娘子說上一聲了?」銀杏在一旁壓低了聲量道,「五娘子還這麼年輕,不能就這麼守在這兒。」

明姝聽了睜眼,「回了翼州,又怎麼樣?」

她是小妾生養的,除去上頭的嫡出大哥還靠譜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看她都是橫眼看的,連正眼瞧都不瞧一眼。

回翼州之後,難不成還要繼續之前的被人白眼的生活?

「可回去之後,好歹五娘子還能尋個如意郎君嫁了。在這兒只能守寡。」

現在世道可不太平,北邊鮮卑立國,隔着一條長江,又是漢人立國的梁國。南北征戰不休,鬧得上下也都是男少女多,女子們找個男子都不容易。可是五娘子生的沉魚落雁,又有個官家小娘子的出身,說個郎君不成問題。總好過留在這兒,一輩子守寡強。

寡婦可就太慘了,先不說朝廷看不起寡婦守節,就是自個年老之後,下頭也沒個一男半女,夫家憑什麼來照顧?到時候年老了,爺娘都去了,沒人撐腰,那日子就過得壞了。

說不定被逼入深山老林。

「五娘子,」銀杏急了,「您可別犯傻。」

「你不懂就閉嘴。」明姝瞪她,見她還要說,手掌在軟囊上一拍,銀杏委委屈屈低了頭。

明姝又想起了那個夢境,那男人低沉嗓音里的嫂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又不是沒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守寡怎麼了,總好過夢裏那樣。她仔細想,想要揪出夢境裏的蛛絲馬跡,自己是怎麼和那個男人糾纏上的,卻半點都沒有頭緒。

守寡就守寡吧,至少還落得個清凈。

她見銀杏還要開口,馬上閉眼裝睡。

喪禮上鬧騰了一天,到了夜間,才寂靜下來。

沒了前來弔唁的賓客,刺史府內格外安靜。晚間颳起了冷風,把外頭掛着的招魂幡吹得颯颯作響。

慕容淵讓人把新婦給叫來。

這個才進門三四個月的新婦才十四五歲,瞧在眼裏遠遠還是沒長開的稚嫩模樣。

明姝進來,臉低垂著,給慕容淵見禮。

慕容淵讓她在另外一張坐床做了。

「阿六敦現在你也見着了。」慕容淵一宿之間頭髮幾乎半白,額頭的皺紋也深了許多。

「你現在還年輕,大好年華。我打算給你爺娘去信一封,讓你回翼州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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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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